喝完半碗粥,華苓感覺四肢都有力氣了,對藥叟的好奇心也上來了:“爹爹,藥叟是衛五的師父麽,一看就是一個特別厲害的人。”


    “嗯,在藥叟跟前要恭恭敬敬的,不可失禮。藥叟醫術之高,數十年前在我大丹就是遐邇能聞的,淡泊富貴,為人善心,行走民間救人無數。你康複之後須得大禮拜謝於他。”


    “女兒知道了。這麽說,藥叟除了醫術高明之外,武藝也十分高超吧,隻聽說衛五武藝高強,沒聽說過他學過醫術。”


    “確實如此,衛五師從藥叟,隻學了武術。還不曾聽說藥叟的醫術有傳人。”


    這小孩子病得五顏六色的讓人煩,好了嘰呱呱的其實也煩人得很。華苓東問問西問問的,謝丞公聽著簡直不耐煩,喂她吃完了一碗粥,放下碗道:“才好起來就不要到處亂跑了,好好歇著。藥叟還會在府中居住數日,晚上金甌再去請他來診診脈。若是還有大事,便遣人來前院說。”頓了頓又道:“你太太、兄弟姐妹各處都讓小丫鬟去說一聲,免得他們憂心。”


    “女兒曉得了。”


    謝丞公起身迴前院去了,藥叟拎著衛五在前院的校場考較武藝,竹園裏隻剩下了華苓和侍婢們,華苓這才得了空當,聽辛嬤嬤把這兩三天的事都說了一遍。


    辛嬤嬤說著還忍不住抹了抹眼淚:“我的九娘子喲,嬤嬤這兩日嚇得腿都軟了,先前金陵城裏那些個庸醫商量來商量去的,竟還是給你診錯了症。在藥叟來到之前,共給你熬了四服藥喝下,竟都是不對症的,藥叟說九娘子那時病情極險,幸好他醫術高明,照舊治好了。”


    華苓摸著肚子一陣後怕,又覺得有點好笑,吃錯藥一次也就算了,她居然吃錯了四次,幸好有藥叟在,幸好有衛五在,幸好老天爺都幫著她。


    辛嬤嬤又讚了一通竹園裏的諸位侍婢,不僅金甌金瓶表現得十分淡定可靠,金籮幾個和小丫鬟們表現也都十分好,雖然心裏不安,卻也沒有亂了陣腳。


    華苓點頭說:“大家都辛苦了,迴頭總要從庫房裏尋些好東西來賞你們。金甌金瓶姐姐都在休息吧?也不要去鬧她們,叫她們好好歇著,你們幾個也排好順序,有一個陪著我就可以了,其他都好好休息。”


    金釧眼睛紅紅地說:“婢子都知道的,金甌金瓶姐姐都累得很,昨夜裏不曾睡呢,幸好有辛嬤嬤替著,不然她們都不敢去休息的。”


    竹園裏的諸位對待她真是再好沒有了,華苓捏捏手心,覺得自己很幸運。主仆關係,並不隻是主人掌握著仆人的生殺大權而已,更多的,應該是彼此相互依存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小丫鬟碧浦穩重地進來告訴華苓:“九娘子,太太處和各郎君、娘子處,還有幾位姨娘處都去說啦,大家都說讓九娘子好好休息,待得了空兒便來探九娘子。”又呈上來一套幾個的木雕小人物,七娘給的,還有其他姐妹給的小物件兒,都是給華苓養病的時候解悶用的。


    “知道了。”華苓接過朝碧浦彎彎眼睛。


    碧浦也彎彎眼睛,很高興。


    竹園裏今年才選來了六個小丫鬟,都跟華苓差不多大小。‘金’後麵本該接‘銀’的,但華苓覺得銀字有點俗氣,就定了‘碧’字為首,選了前唐杜甫一句詩“江浦雷聲喧昨夜,春城而色動微寒”出來,小丫鬟們自己選了浦、江、喧、城、微、寒六個字為名,結果被二娘和七娘大讚清雅大氣。


    碧浦算是中間最穩重周全、最得大丫鬟們看好的一個,在其他小丫鬟們還跟在金瓶後麵認路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幫金籮整理書房了,其他小丫鬟們能順利到其他園子去跑腿的時候,她已經能跟著金瓶整治飯食了,頗有成為一名家政全才的傾向。


    碧浦很快又抿起了嘴唇說道:“九娘子,婢子沒有見著七娘子的麵,這迴隻見到了碧絲姐姐,婢子聽姐姐們說,太太昨日裏打了七娘子一巴掌。打得可狠了,七娘子臉上腫起了好大好大的巴掌印子,現在怕是還沒有消呢。”


    牟氏打了七娘?全府裏最疼七娘的就是牟氏她自己,她怎麽會打自己捧在掌心上的女兒?


    華苓攏著眉問:“有聽說太太為什麽打七娘麽?”辛嬤嬤和金釧相識一眼,倒是心裏都有了些數,太太總是說兄弟姐妹間要和睦相處,但是其實心裏依然並不那麽喜歡三郎七娘和九娘子這些姐妹走得太近的,下人們誰看不出來。


    碧浦垂著眼,不太敢看華苓的表情,小聲說道:“聽姐姐們說,是因為七娘子不肯聽太太的話,因為七娘來看九娘子呢。還聽說,太太說了一句白眼兒狼,七娘子離開致遠堂,迴茶園的時候,眼眶兒紅紅的,臉上巴掌印子也紅紅的,看著可憐極了……”


    華苓隻覺心一堵,牟氏不喜歡她是她早就看清楚的事,她一點都不在乎。但她能想象得到,七娘聽到親媽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該有多難過。牟氏便是那種最傳統的母親,全副心神都撲在兒女身上,她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兒女跟前。


    更準確地說,是她‘所以為’的,世上最好的一切。所以她也不會允許兒女走一段她認為不好的分岔路,不會允許兒女吃一口她認為不好的食物,年紀越小的孩子,在她跟前就越是沒有發言權。


    偏偏,七娘卻長成了一個很有主見的人。


    她心疼她的七姐,心疼總是對她好、清冷又孤傲的七姐。


    辛嬤嬤看不得華苓扁著嘴用袖子狠狠擦眼淚的可憐樣子,趕緊說道:“九娘子,嬤嬤記得箱子裏還存了一盒子雪膚膏,消腫除印最是有效的,也不知七娘子那裏還有沒有?若是沒有了,趕緊叫碧浦送過去,憑它什麽印子,擦幾日就沒有了。”


    華苓呆了呆,點點頭。


    於是碧浦捧著雪膚膏又跑了一趟茶園。


    七娘在書房裏習字,她是習的柳體,一筆行書已經有了幾分柳公神氣清健、不入凡俗的味道。她臉上的巴掌印在漸漸消失,但還看得出明顯的五指山。


    依然沒有見竹園的丫頭,七娘看了看那盒雪膚膏,清冷的眼裏微露暖意:“告訴小九我很好,過兩日,等她好全了,還是在芍園一塊讀書罷了。”


    碧絲眼裏透著擔憂,從致遠堂裏迴來之後,七娘子這兩天絕口不提太太,也告了假不去芍園聽課,晚上睡眠極不好。醒了就在書房習字抄書,安靜得整日裏說不到十句話。


    輕悄步出書房的時候,碧絲迴頭看了一眼。那桌案前,俯身落筆的女孩兒單薄瘦弱得像是就要隨風飛去,讓人心驚。


    .


    小娘子們搬走了,榴園裏依然住著紅姨娘和車姨娘。紅姨娘也依然是榴園的第一位,雖然這幾年家主丞公幾乎沒有再到過紅姨娘房裏,但相比起喜愛息事寧人的車姨娘,紅姨娘的戰鬥力依然是不可小視的。


    “姨娘聽說,那九娘的病,是衛家五郎君請來的良醫治好的?”炕上,紅姨娘有一針沒一針地繡著個帕子,懶懶地問。


    “可不是麽!可不是麽!府裏都傳開了,衛五郎是爹爹為九娘定下來的夫郎!那治好了九娘的藥叟是衛五郎的師尊,衛五郎是專門從極遠的地方將他請過來為九娘治病的!——姨娘,我真不明白,我哪一樣做得沒有九娘好?憑什麽她晚出來幾年,是家裏最小的女兒,爹爹就那麽喜歡她,甚至還悄悄地就為她定下來這樣好的姻緣?”


    四娘她坐在四方桌邊,白皙的手用力摳著桌沿的螺鈿花草紋飾。


    越說越氣急敗壞,壓不住心裏的憤怒,幹脆站起來狠狠地踢倒了旁邊的鋪錦圓凳,那沉重的花梨木凳子砸在青磚地麵上一聲悶響,竟被她砸得差點散架。


    紅姨娘心疼地“哎唷”一聲,下炕來將女兒拉到炕上,遞給她一碟子甜果脯:“我的兒,你心裏不舒服也不能砸物件兒呀,我這一套花梨木家具可是好東西,現在怕不是值得上千銀子了。”


    四娘揮開紅姨娘遞過來的果脯碟子,氣道:“姨娘你都不聽我說話!我已經快氣死了,你還顧著繡花,顧著吃果子!”


    紅姨娘一雙與兩個女兒極像的桃花眼一斜,道:“你對著的是你姨娘,又不是你仇人,使什麽性子?有話好好說,姨娘若不是向著你的,難道還能向著二娘、三娘?又忘了姨娘與你說過了,遇事要忍得住氣,多看、多聽、多想,才能得著好機會出頭。你看看你現在,一個還未成的婚約就能教你這樣怒得忘了形,那還有世家貴女的架子。”


    “什麽世家貴女,我們家女兒這樣多,說是路邊的野草還差不多!爹爹根本就不關心我們如何,他隻在乎大郎!”頓了頓,又想起衛五郎居然是九娘的未婚夫,四娘越發氣得眼前發暈:“沒想到九娘心計這麽深,知道爹爹最看重大郎,她就跟大郎好,要不然,就以她小時候那副鵪鶉樣子,爹爹哪裏看得見她?真真是氣死我了。”


    “八娘那小蹄子也是,叫她替我去問爹爹,她卻說自己要練琴、要背書,沒有空閑聽我說酸話。怎有這樣當人妹妹的,從小我帶著她學這樣學那樣,讓她出挑了,成才了,輪到她要幫我,她還當沒事人一樣。姨娘~~~讓八娘幫我去問爹爹啊,她年紀小,即使問些出格的問題爹爹也不會生她的氣,要是我去問,爹爹也許就認為我嫉妒九娘而不喜歡我了。”


    四娘歪纏著紅姨娘不放,紅姨娘沒好氣地推一推她:“你也知道丞公不喜聽到這樣的話,還想著讓你妹妹去問?姨娘還沒說你,當姐姐的也不能把妹妹往火坑裏推呀。你急什麽,九娘和衛五郎的婚事不是還沒下定嗎。姨娘好像聽著,那衛五郎是衛家嫡子?最小的那個?”


    “就是最小的嫡子,衛弼公家這一代壓根就沒有庶子女,連嫡女都沒有。”四娘說著,依然還有些不可置信:“我真不明白,衛弼公家的前麵四個嫡子不都娶的世家嫡女麽?衛弼公難道並不疼惜小兒子,所以才給他訂個庶女,還是個比他小了足足七歲的小丫頭。”


    紅姨娘眼裏精光一閃,問:“這話一開始到底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四娘撅嘴說:“是衛五郎的那個師父說的。名叫藥叟的那個老頭兒說,謝九是他徒兒的新婦。爹爹對他尊敬得很呢,專門辟了一個院子給衛五郎和他居住。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古怪人,又老又瘦又小,沒個正形,半點都不像世外高人。”


    紅姨娘注意到了四娘提起衛五郎時的神情,扳著女兒的臉看了兩眼,歎氣道:“苡兒,你可是看中那衛五郎君了?”


    “我才沒有!”四娘漲紅臉否認,跺腳道:“姨娘,我在與你說爹爹偏心,你這是說什麽?”


    “傻苡兒,姨娘十月懷胎生的你。你便是撅個尾巴,姨娘也能知道你是要吃還是要拉了,在姨娘跟前有什麽好掩飾的。看中別人家的郎君又不是罪,姨娘是高興,我們苡兒也長大嘍,知道動凡心嘍。”紅姨娘揉著四娘笑。


    四娘又氣又羞,在生母懷裏掙了兩下,捂著臉嚶嚶哭了起來:“姨娘,我覺得心裏好難受。你沒見過他,你不知道,他長得有多好,他跟這滿金陵的世家子弟都不一樣。那天,在公主府的庭院裏,我看著他大步走過來,他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跟那天上的星辰一樣好看,他……他很好看……”


    一想到這樣的郎君已經成了九娘的夫郎,一想到以後他就是別人的夫郎,四娘就覺得心口悶著悶著疼,不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但她很清楚爹爹的威嚴,是爹爹定下的事,更改的可能性極小極小,哭了一陣,又怔怔想了一陣,她擰身撲在紅姨娘懷裏,放聲大哭。


    “哭什麽!哭能給你好處麽?記著姨娘的話,沒有好處的事不要做,你要哭也要尋個好時候,在你爹爹跟前哭,讓他憐惜你,這才有用呢。”


    紅姨娘拿了張帕子細細給女兒擦了臉,又把她按在膝上,取梳子細細地給她篦發,輕輕地說道:“你姨娘這一輩子呢,別的不會,男人的事是最清楚的。我看著呀,這頭婚事倒像是那衛五郎自己的意思。”


    四娘抬起頭,吸著鼻子問:“姨娘你是什麽意思?”


    紅姨娘說:“你想呀,那衛弼公家與我們丞公家是一樣的尊貴,如何能薄待了家裏的孩子。他們家前頭的郎君年紀都大了,早成婚了吧?”


    “他們家嫡長子好像已經三十多歲了。”四娘對別人家的情況還是很清楚的。


    “那不就是了。這天下當父母的都一個樣,前頭的孩子大了,已經都飛出家了的時候,自然就會多偏心些後頭的。孩子還小著,日日在跟前看著,不可能不疼的。別說衛五郎還與前麵的哥哥差了好些歲。姨娘估摸著呢,衛五郎在家裏應是說一不二的,必是他想要取九娘,弼公夫妻才與他定了九娘。若讓弼公夫妻來選小兒新婦,必是往高了聘,聘那王家嫡女也不是不可能的。”


    四娘呆了片刻,越發哭起來,捶著紅姨娘的腿說:“姨娘,我都這樣難過了,你還要往我心口插刀子。你告訴我這個作甚麽?就是衛五自己選的九娘,他怎看得上——”她說不出話,難過之極。


    紅姨娘輕飄飄地抽四娘一下,惱道:“話也不聽完,哭什麽?姨娘還道你是個聰明孩兒,沒成想這麽蠢笨。九娘才幾歲,幹巴巴的一個小丫頭,有什麽看頭。你比她漂亮、比她活潑、比她文采好,樣樣都比她好,你倆站在一塊兒,誰看得見她?越發婚約還未文定,這些日子你也多多去探探九娘罷了。”


    四娘呆了一陣,抹幹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霍霍 沒有了,明天見


    ☆、第52章 各方探病


    52


    雖然藥叟開方子的時候說了,藥湯是華苓飯後看著胃口喝幾口就可以的,但辛嬤嬤等人不敢放心,連著三頓的藥湯都勸著華苓喝光了,又是飯後喝的藥,硬是撐的她足足一個時辰伸不直腰。


    不過她底子是確實好,喝了幾頓藥,飽飽地睡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清晨醒來,已經感覺手腳力氣都迴來了。


    在欣喜的金甌金瓶服侍下用了早食,正好到了芍園十日一休的日子,沒有功課可做,起得晚,也去不成校場習騎射了,華苓便在竹園鋪了青石板的庭院裏紮馬步,鬆鬆筋骨,出了點汗。


    小丫頭們給辛嬤嬤搬了個椅子坐在旁邊看,給華苓備著擦汗的布巾、蜜水等物。辛嬤嬤看著華苓有板有眼地紮馬步,稀罕得很,樂滋滋地說:“我們九娘子做甚麽都有模有樣的,天分是極好的。嬤嬤聽大廚房的張嬤嬤說過,校場裏教騎射的柳教授可喜歡我們九娘子了。”


    華苓好笑,雖然覺得鍛煉的時候旁邊有人呱噪不太習慣,但是如果是辛嬤嬤的話,聽辛嬤嬤羅嗦一下的耐心還是有的。畢竟爹爹管得嚴,每日裏都有許多功課,每日睜開眼到閉上眼的時間大半不是在芍園就是在前院校場,算下來,從小就養著她的辛嬤嬤,現在反而是在她跟前時間最少的人。


    碧浦和碧微立在辛嬤嬤旁邊,碧微聽了便問:“嬤嬤,你如何知道張嬤嬤知道柳教授喜歡我們九娘子呢?”神色好奇又懵懂。


    這話問得繞口,碧浦和辛嬤嬤都笑了起來。辛嬤嬤覺得十分得意,擺擺手說:“這你就不曉得了吧,我本家叔伯堂兄弟的兒媳的表兄弟和張嬤嬤家的遠方侄女兒結了親,論起來,我和張嬤嬤可是親戚呢。親戚自然要比別個要好些,我與張嬤嬤十分說得上話。她是每日裏要往前院校場送飯食的,便聽了柳教授說的話,又告訴了我。所以我才曉得。”


    “嬤嬤再說一遍,我還不曾聽清,嬤嬤和張嬤嬤是什麽親戚來?”碧微憨唿唿的問。


    碧浦口齒清楚地說:“辛嬤嬤是說,她本家叔伯堂兄弟的兒媳的表兄弟和張嬤嬤家的遠房侄女兒結了親。”


    “哦,明白了。”碧微兩眼暈暈的點頭。


    華苓噗哧一笑,一個馬步姿勢聚集起來的氣勢立時散了,也隻得鬆鬆筋骨站起來,一瞪旁邊這些個羅嗦鬼:“就你們話兒多,害我氣勢都散了。”


    碧浦和碧微趕緊垂頭認錯:“九娘子,婢子錯了。”但垂著頭也是悄悄互相遞著視線,你來我往的偷著笑,就這點小事九娘子又怎麽會懲罰她們。


    辛嬤嬤也瞪兩個小丫頭一眼,立刻上來拿著布巾給華苓擦汗:“嬤嬤就說呢,九娘子待我們竹園這些個小丫頭還是太和軟了些,必要的時候還是要罰一罰她們才好,不然小丫頭們都被九娘子慣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出去了還是這般莽莽撞撞的話,要被娘子們責備的。”


    華苓微微一笑,這點她其實不擔心。金甌金瓶兩個調.教新人的手段很不一般,從她們手底下出來的都是很知進退的人,金籮幾個就是明證。但偶爾敲打一下小婢子們也是很有趣的事,她說:“知錯不知錯的其實關係也不如何大,我早說了,在竹園裏你們愛撒蹄子跑都可以的,但是出去了要是做錯了事兒,被爹爹、太太揪著打呢,我可未必會給你們求情。”


    心情十分歡快的碧浦和碧微立刻就是一凜,撿起了歡快的神情,認真地說:“婢子曉得了,出去絕不會給我們竹園丟了臉麵呢。”


    兩張小臉蛋嚴肅地板起來看著她,華苓差點沒掌住笑出來。她忽然覺得,似乎偶爾病一迴、窩在園子裏偷偷懶的感覺也很好,大概隻有這段時間,沒有任何人迴來催她學這個學那個的了。明明是剛大病一場,卻有種莫名的竊喜呢。


    說笑著的時候,碧喧從竹園門口那邊跑過來稟告:“九娘子,藥叟和衛五郎君來了,就到門口了。”


    “啊,衛五和他師父來了。”身上隻是在中衣外隨便加了一層,不是很莊重的見客的裝扮,華苓趕緊讓辛嬤嬤領著小丫鬟們去迎接,自己先迴了臥房換衣服。


    換了一身淺粉色的襦裙出來,藥叟和衛羿已經被辛嬤嬤迎到正廳了,藥叟也不客氣,坐了上首的長塌,拿著金瓶呈上來的糕點茶水就吃,生冷不忌。辛嬤嬤在下首陪坐了半個椅子。


    衛羿四平八穩地坐在辛嬤嬤對麵,今天他換了一身雨過天青色的圓領袍,依然眉飛入鬢、目如鷹隼,有種淩厲氣勢,小丫頭們基本上都不敢直視他。


    華苓趕緊走上去,精精神神地朝藥叟一福身,淺笑道:“問藥叟安。勞你來瞧我了,我今日身子已經好多啦,還能紮馬步呢。”又朝衛羿福一福身,朝他粲然一笑。


    小娘子又精神了起來,穿著淺粉色的襦裙,白生生的小臉,笑容粲然,不知有多可人意兒。未曾完全放下的心這才完全迴落,衛羿眼神微柔,站起身迴了半禮。


    藥叟一對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往華苓一看,見她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神清亮、神氣挺足的,就有些滿意,招手笑道:“禮數就不必了,我也不愛講究那些。且過來讓我切一切脈罷。”


    “是,藥叟。”華苓趕緊過去,藥叟動作極隨意,也不講究切脈時要的什麽擺設,按著華苓的腕脈凝神片刻,眼裏卻帶上了些許沉思神色。


    “恢複得不錯,稍後我再改一改藥方,隨意吃幾日也就罷了。”


    華苓安靜地站在藥叟跟前,發現老人家看她的表情變得深沉了起來,不由有些忐忑,有一搭沒一搭地胡亂猜想,難道藥叟在她身上發現了什麽難以醫治的隱疾?


    她心裏一忐忑,麵上就帶了些出來,藥叟眼睛往她麵上一轉,樂了起來:“小丫頭看著倒是個活潑的,為何卻生了一場因心思鬱結而起的病?”


    衛羿攏起長眉,深深看了華苓一眼。阿九這樣小,有甚至於心思鬱結的?難道丞公府中有人欺負於她?


    華苓狠狠一驚,連唿吸都驚得停了一拍。她畢竟不是完全的小孩子,原本就比其他同年齡的孩子心思要深。但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麽突然的情況下,被別人點出了自己的這一麵。她隻覺得自己是迷迷糊糊大病一場而已,藥叟竟這樣犀利,能看出她是因為心境不好而生的病?世上真的有這樣神乎其神的醫術麽?


    她咬了咬嘴唇,抬眸去看藥叟。這位老人家總是笑嗬嗬的,但原本就長得尖嘴猴腮,老了越發背都挺不太直了,跟‘麵目端正’四個字離得有十萬八千裏那麽遠,加上常年行走各地,風吹雨打的,越發顯得人幹癟蒼老。但是他的一雙小眼睛卻格外有神,透著年深日久積累下來的厚重閱曆感,好似什麽障蔽到了他跟前,都會被一眼看穿。


    給過華苓這種感覺的隻有丞公爹、衛弼公等寥寥兩三個人而已,她已經立刻明白了,在藥叟跟前要遮掩點什麽是很難的,還不如坦坦白白,老人家問什麽就迴什麽的好。


    她便端正了麵色,垂頭應道:“藥叟明察秋毫,我前幾日心情不好,夜裏睡不好。許是如此便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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