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畢竟是我嫡妻,不論你牟家曾如何計較,終究將你塞上了我的花轎,”謝丞公朝牟氏一望,一雙淩厲長眸浮起幾許嘲弄:“既然如此,你便是我謝熙和的妻子,我何曾落過你的顏麵?便是那樣的事……守不住人心的始終是人自己。隻一點,既然你不能生我的孩子,如何敢瞞我足足十三年?”


    他越說越怒:“我謝氏家族傳承數百年,生兒育女、繁衍子息乃是家族頭等大事,將我謝熙和一脈繁衍子息的時間推後十三年,誰給你的好膽?——你卻告訴我!”


    牟氏在他雷霆般的厲喝中終於崩潰,渾身哆哆嗦嗦軟到了地上,隻是一昧搖頭哭:“我不是……我不曾……”


    謝熙和猛地收斂了憤怒,大袖一甩:“罷了。三郎七娘你欲如何養便如何養,便是你願十五歲再與他開蒙也由得你,我謝熙和這輩子也不求他送終。”


    他揚聲喝:“謝貴!進來!”


    牟氏忽然驚醒,掙紮撲過來揪住謝熙和的袍角,尖聲道:“你不能這樣!謝熙和,你不能這樣,三郎是你的兒子,他真正是你的嫡子!你怎敢不信!他真的是你的兒子!便是滴血認親,也錯不得!”


    謝熙和垂眸朝她一看,眸中嘲弄之色更濃。“你當我江陵謝氏是你臨川牟氏隨手便可翻山倒海之處?便是他真正是我親兒,我江陵謝從兩百年前起,絕無一任族長是個見風就倒的病秧子。牟阿娜,你好自為之。”


    侍立一旁的謝貴以眼神示意兩名健壯仆婦,兩人默不作聲上來將哭喊的牟氏一把架起,徑直架出瀾園之外,將她連帶那些仆婦一道直接送迴了致遠堂。


    謝貴重新走進主廳,躬腰輕聲說:“老爺,夜已深,便早些歇息吧。”


    謝熙和凝目注視著搖曳的燭火,慢慢問:“大郎歇下了?”


    “是,雲園燭火已熄。”


    “罷了,一時也睡不著,且往竹園去看看。”謝熙和抬步往外走,謝貴趕緊打了燈籠跟上。


    金甌和金瓶對謝丞公的深夜到來很驚異,但良好的訓練讓她們很好地收斂了臉上的驚訝,安靜地引著謝丞公步入華苓的房間。


    謝丞公輕輕在床邊坐下,小女兒早在馬車上就睡得熟了,迴到床鋪上自然更是雷打不醒,一張小臉紅撲撲、粉嫩嫩。


    謝丞公撫摸了一下小女兒柔嫩的麵頰,臉上浮出淡淡的溫和。他並未停留多久,離去前長眸威嚴一掃兩女:“既令你們來了竹園,以後就是九娘的人,生死由她。”


    金甌金瓶對視一眼,安靜地屈膝施禮。


    一夜無話。


    ☆、第22章 四八的想法


    22


    華苓一早起來,就覺得金甌金瓶兩人的態度有些微妙的改變了,洗漱、梳妝的時候便一直在不著痕跡地觀察兩女。


    好像,變得恭謹了一點點?拘束了一點點?


    以前服侍她的時候,就像上麵空降下來的官兒一樣,職位再小也透著幾分超然,現在那股子味道卻消失了。


    這種變化讓華苓覺得很有意思。


    金甌捧過一套繡折枝蓮花的湖色綾襦裙,含笑問華苓道:“九娘子今日穿這身可好?太太令錦繡坊製的幾套衣物九娘子還未曾上過身呢。”


    湖色是種很沉穩的深藍,小娘子裏很少有喜歡這類顏色的,而且也很容易顯得老氣。華苓卻偏偏喜歡,穿起來也意外的靜雅可愛,從可以自選衣飾開始,她的衣箱中已經慢慢塞滿黛、青、藍等顏色的衣裳。


    “好,就穿這個吧。”華苓側頭朝金甌一笑,汪在清泉中的一雙琉璃眼微微彎起,靈氣四溢。


    金甌一時間竟有些晃神,她總是很容易有種感覺,九娘子好像聰慧得什麽都知道、什麽都能看透呢。但這怎麽可能,九娘子再聰慧也隻有五歲……


    “金甌姐姐,幫我穿衣裳呀,我要快點用了早膳去芍園。”華苓笑眯眯地提醒。


    金甌立刻迴過神,給華苓穿好內外裳,係好襦裙的飄帶,然後快手快腳給她梳好頭發。辛嬤嬤來內室門口笑著說了一句:“九娘子,金瓶已經將早食擺上來了,快快來用了方好去芍園聽課呢。”


    “嗯,我就來啦。”華苓點頭,看著金甌已經把她拾掇齊整了便跑出去爬上方桌前的高椅,高高興興地吃早餐。


    朝食的主食是稻米、粟米、赤小豆等雜糧各摻一點細細熬得又香又稠的粥,配上炒得油綠蔥翠的嫩菜心、金黃金黃的炒蛋、酸香可口的醃蘿卜,再加幾個用澄皮包裹鮮蝦蒸出來的小餃子,湊夠四小碟,整齊健康又好看,一看就能讓人食欲大開。


    這是金瓶用領來的食材在竹園的小廚房裏細細做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做這幾碟子小菜的人是多麽的用心。


    華苓不由笑著歎了口氣,日日被這般*地精心服侍著,她都快要忘記自己動手是什麽滋味了。


    華苓自己捧著碗吃掉了一小碗的粥,摸著鼓起來的肚子依依不舍地看碟子上剩下的一個餃子。過來收拾碗碟的金瓶抿嘴淺笑,安慰道:“九娘子快去聽課呢,午間迴來婢子便又做好更美味的食物了。”


    “嗯,多謝金瓶姐姐。”華苓甜甜一笑,領著捧了書和習字功課的丫鬟金釧出門。


    金陵九月初的清晨是很舒適的,天空一色兒是種透亮透亮的藍,盛夏的燥熱已經消失,庭院曲廊間涼風徐徐,正是最好的時候。


    華苓剛愜意地打了個嗬欠兒,曲廊那端轉出來四八兩姐妹,八娘一眼就看到了華苓,小步跑過來拉著她,小嘴一陣急急的劈裏啪啦:“小九,小九,我聽說昨天爹爹帶你出去了?你們去菩提寺上香了對不對?爹爹怎麽忽然肯帶你出去玩呀?他平時都是誰也不帶的。爹爹怎麽忽然對你這麽好了?”


    華苓掙開手,隨便想了個解釋:“我也不知道爹爹為什麽領我去菩提寺,爹爹就是昨日早上遣了人來問我去不去,大概就是忽然想起來的吧。其實沒去幹什麽,坐車坐了五個時辰,到菩提寺上了香,後來我睡著了。”


    四娘早就將華苓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沒有看見什麽亮眼的新鮮東西,有的都是姐妹們有的,這才露出了幾分真笑,邊往芍園走邊問:“小九在馬車上就睡著了?怎的這樣不會作呀,能跟爹爹出門的機會可不是人人都能得的,你很該好好珍惜才是。爹爹一定不高興了,他難得提攜你一迴呀。下迴怕是就不會領你去了。——菩提寺我去年也跟著太太去過一迴,那裏的釋迦牟尼佛金身和文殊菩薩金身又高又大,但是除了這個之外也沒甚好看的,上香的人也太多了。”


    她接著說道:“我聽說過,王公貴族家的女眷去寺廟上香都會提前讓廟祝將閑人清場,閉寺一日專門讓尊貴的女眷們覽玩,這樣才顯得出身份呢,可是我們太太居然就讓丫鬟們跟緊我們就算了。人太多了,什麽三教九流的都有,你們不知道,我居然還看到有穿了汙漆麻黑的麻布衣的!那些人的臉都是又黑又糙的,看起來就不正經,這種人也去菩提寺上香!姨娘說那樣的人裏麵人拐子最是多的,害我都不敢走遠,除了那幾尊佛像之外就沒有看到多少好景致。——爹爹去上香有沒有叫人把寺廟清場呀?菩提寺的茶是不是很香?上的是什麽茶?雲片還是鬆蘿?”


    華苓輕輕歎口氣,連應都不想應,加快腳步。她都想不明白,四娘的話怎麽就能這樣天然地讓她膈應。


    但四娘和八娘一左一右夾著她連聲追問,她還是勉強忍著不耐煩說道:“爹爹也沒有讓人清場,爹爹是讓嬤嬤領著我一個去上香,他自己都沒有去,他就帶著大哥和老和尚說話。後來說完了話,就領著我迴來了。”


    華苓說的都是事實,隻不過用了點春秋筆法,讓整件事聽起來變得完全不同。她很清楚,如果她說出得了份貴重的見麵禮、還順便訂了門嫁衛弼公家嫡子的親事,四娘和八娘怕是轉過臉就恨不得把她撓死。


    這世界上總有些人是這麽覺得的,好事發生在他們身上就是理所應當的,發生在別人身上就是老天瞎了眼。雖然這好事對她來說也夠嘔的——華苓一想起衛五那雙野蠻而兇的眼睛就渾身不舒服,一張小臉蛋立刻陰沉了。


    那個變態走之前說什麽來著?


    “謝九,我很快要隨父親去往隴右道。等我十五歲,就上門來提親。”


    呸,誰要嫁你!華苓一陣心頭火滾,偏偏無處可發。


    “原來爹爹和大哥都沒有去上香呀。”四娘和八娘立刻抓住了重點,聲音十分歡快,四娘驚訝地說:“爹爹豈不是一路上都沒有怎麽搭理你。哎呀,肯定是因為小九你太不會開口說話了,爹爹一直就是喜歡聰明伶俐的孩子。要是你嘴甜些,多說些好話兒,爹爹一定會更疼你的。現下也不知道爹爹是不是對你有些生氣了,小九下迴要學著些呀。”


    四娘看華苓垂下頭沉默地一昧走路,一幅被她和八娘打擊到的樣子,當下便很有些勝利感。雖然爹爹這迴去上香品茶帶了九娘,但九娘就這副不愛說話不識趣的樣子,去了也沒有怎麽討好到爹爹,想必下迴還有這樣的時候,爹爹未必就還能想起九娘了。


    隻要她和八娘多多在爹爹麵前露臉,爹爹有好事自然會多想著她們些。想起姨娘就是因為九娘才被爹爹厭棄,如今爹爹再沒有去過姨娘房裏,滿府下人也見風轉舵,對她們一家四個的臉色都不好看了起來,四娘看向華苓的眼神就閃過幾分厭憎,立刻鬆開了親熱拉住她衣袖的手。


    姨娘一定能找到機會重新得寵的,爹爹已經連著好幾年在前院歇息了,除了偶爾去太太那裏外,剩下的幾日就都在姨娘房裏,爹爹離不開姨娘的。


    如果不是姨娘說,爹爹看九娘可憐必會記著她一段時日,如果不是姨娘剛剛犯了爹爹的怒,她們不能在爹爹麵前和九娘不對付的話,現在她就是給九娘幾個巴掌也算不得什麽。


    姨娘一定能找到機會重新得寵的,四娘再次這麽告訴自己,現下和九娘的關係一定不能壞,要讓爹爹看到姨娘教的她和八娘很好,姐妹相諧,兄友弟恭,這樣爹爹就會高興。


    華苓抬起頭看四娘一眼,這位四姐姐臉上的笑容真是又真誠又燦爛。


    信息不對稱造成的誤會總是驚人又有趣。


    八娘看到四娘給她使眼色,轉了轉眼珠子,拉著華苓的袖子說道:“小九,下迴如果爹爹再叫你出去,你可以跟爹爹說叫上我和四姐嘛,你看,你昨日去上香,就隻能一個人去,多無聊啊,要是我和四姐姐也在,我們一起說話兒,就有意思多了。你說是吧?”


    “嗯。”華苓感覺自己快要翻臉了,趕緊抽迴袖子低下頭。幸好前麵就是芍園的大門,二娘、三娘、五娘、六娘、七娘也剛走到門口。她如蒙大赦,邁起小短腿跑過去:“姐姐們早。”


    “小九早。”幾個姐姐各各打了招唿,對華苓的態度都沒有什麽變化。


    六娘有些羨慕地說了一句:“小九,二哥說爹爹昨天帶大哥和你去上香了呢,真好。姐姐們都去過菩提寺,我和五姐都還沒去過呢。”


    七娘是姐妹們中間唯一被牟氏帶著去了菩提寺七八次的人,早沒有新鮮感了,聽了這個消息便高傲地掃過來一眼。華苓自動翻譯了她的意思“就這點子事也值得你們這般大驚小怪”,一下就樂了起來。


    華苓還沒說話,後麵八娘搶著說道:“哎,小九竟然一路在馬車上就睡著了呢,到菩提寺裏也隻上了香,什麽都沒看,我和四姐聽了都很為她可惜。爹爹也不太高興呢。”


    哦,事情已經變成了“爹爹因為小九睡著了很不高興”,華苓淡定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沒看到什麽嗎?”六娘有些同情地看華苓,她自己也很喜歡睡覺,遂安慰道:“小九還小呢,睡得多不奇怪的,下次我們可以一起去看金佛。”


    “嗯,我知道了,多謝六姐姐。”華苓鬆了口氣,朝五娘六娘笑笑,幸好四娘和八娘就隻有兩個。


    早上是書課和禮課,完了離午食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


    姐姐們三三兩兩結伴迴去用飯和午歇了,七娘提著一包糕點過來,華苓立刻也摸出一包金瓶做的粗糕點,兩人默契地露齒一笑,手拉著手撒開腿跑到芍園附近的一處臨水曲廊撒糕點喂魚。


    這項活動已經成了兩人每日必刷,樂此不疲。


    聞香追逐而來的各色胖鯉魚很快在廊下一小塊水麵聚集成團,水花咕嗤咕嗤的。這段曲廊兩旁植了好幾株梧桐樹,梧桐葉子又大又綠,午間的太陽透過樹梢星星點點地灑落下來,水麵上碎光點點,魚群爭食的水花聲響反而讓這裏顯得更加清幽了。


    兩人都還不夠高,隻能夠把眼睛擠在兩根欄柱中間的空隙往下看,但這一點也沒有影響兩人看魚的興致。七娘現在對喂魚的興趣比華苓還要大些,時不時興奮地指著下麵某條魚說:“小九看那裏!”“小九看這裏!”


    華苓邊喂魚邊把昨天發生的事和七娘說了一遍。當聽到衛五當真射了華苓兩箭,七娘橫眉跳了起來,大怒道:“登徒子!小九別怕,讓我見到定拿大棍子打他!”


    華苓樂得直笑,怪不得她和七娘這麽投契,原來兩個人都是暴力型的。七娘是個好姐姐,雖然被主母養得很是驕傲,也常常一點都不圓滑地挑刺潑冷水,但是熟悉了之後對華苓總是很好。


    府中的光陰就這樣飛快地滑過,很快就到了重陽九月初九,也是丞公的四十六歲生辰。


    ☆、第23章 登堂入室


    23


    當朝輔弼相丞四公之一,丞公的生辰,自然是搞得極其熱鬧的。


    丞公府外的直街這幾日車水馬龍,當家主母牟氏領著手下大群仆婦侍女忙得腳不沾地,連才十二歲的二娘、十一歲的三娘和八歲的四娘都被她提溜出來招待女客了,大郎二郎更不必說,每日都被拘在前院招待男客,也不知得了多少見麵禮,聽了多少官員諸如“年少有為,英姿颯爽”之類的溢美之辭。


    隻有謝丞公舒服些,除非皇帝親至,否則他隻需高坐中堂之上,靜等各界親朋好友上前見禮祝賀罷了。


    不說金陵城內各大世家門閥都遣人來送禮,便是遠在隴右道、關內道、嶺南道,都有人千裏迢迢派人運生辰賀禮過來的,也不知要提前兩個月還是三個月上路。丞公雖然不管大丹朝廷官員升遷定品定職,但架不住他手下掌握農商二事,這便意味著無數實權實缺呀!


    來自西域諸國的奇巧玩器、大海裏出產的珊瑚珍珠夜光石、名山大川出產的珍貴藥材,袖著手旁觀的華苓幾日裏見識了很多寶貝,這才意識到這個年代的物產怕是比她生活過的後世還要豐饒些,而且朝廷政治還算清明,百姓們日子都很好過,可以說一朝從上到下煩心事都不多。


    是了,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現在的大丹國土廣闊,但是人口滿打滿算也不知有五千萬不曾,地廣人稀,所以大丹看起來才特別富饒。要是一國有十三億人,那就算有千萬平方公裏的國土,也得全用來蓋房子。


    哎,房子。


    闔府皆忙,華苓坐在致遠堂後麵的曲廊上喂魚,一個人噗哧撲哧地笑了起來。蹲在她身後的金釧感覺莫名其妙的,便小聲問:“九娘子,你在笑什麽?”


    華苓揉揉笑出的淚花兒,迴頭瞥金釧兒一眼:“我在笑呀,千百年之後有個國家,因為人太多土地上住不下了,得把房子一蓋十幾層上百層,就跟無數個壘起來的罐子似的。那高樓高的呀,從地麵往上看總是在搖搖曳曳的,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來。”


    金釧兒是個頗為漂亮的十歲小姑娘,華苓喜歡她性子較真,吩咐什麽都會一板一眼辦得妥妥當當的。她聽了就不太相信:“怎麽可能,金陵城裏的房子最多就能蓋到五層,那已經是很高很高,高入雲端啦。九娘子的想法就是和大家夥兒都不一樣。”


    “可不是麽……”華苓愣了愣,微微一笑:“我就是和大家夥兒都不一樣……”


    忽然連喂魚的心都沒有了,她將剩下的糕點都倒進水裏,清澈的水麵下半尺一尺長的大魚咕嗤咕嗤爭食,很快將糕點都搶了個幹淨。


    她扶在朱漆雕龍風的欄杆上一指那些魚,似自言自語又似跟金釧說道:“隨大流才過的好呢,大家夥兒都來搶吃的,來的,搶到吃的迴頭自然就長得更大了,長得更大就能搶到更多的食物了,沒搶到的呢,隻能一路遊走在外邊等待些殘羹剩飯,一直都長得那般小,不起眼,可憐巴巴的。這個世界呀,很殘酷。”


    “世界便是弱肉強食。”


    那是一道微微沙啞的嗓音,像懸崖上無時無刻不吹拂的狂風般強要鑽進人的耳朵,又帶著幾分拗不彎的粗竹般的韌,野蠻,健壯,充滿生命力。


    抬眸望去,是一張輪廓深刻而俊美的少年的臉,精氣神在他的身上似有實質一般牢牢凝聚在一起,有如火焰燃燒。


    少年的左臉上明晃晃地掛著一圈整整齊齊的牙印。


    金釧兒猛地驚醒,護在華苓跟前,緊張地說:“請問郎君是誰人?這裏是丞公府的後院,外男不可以輕易進來。請你快快出去吧!”


    “我爹說我這副樣子不能見人,不令我來向嶽丈賀生辰。所以我從屋頂上翻過來看你。”衛羿連看都沒有看金釧一眼,雙眸像襲人的鷹一般盯向後麵的華苓,他麵目肅穆,氣勢迫人,與其說是來探看人的,還不如說是來追捕罪犯的恰當些。


    金釧忽然注意到少年蹲踞在迴廊另一麵的欄杆上,背後掛著一張猙獰的黑色的弓,腰側掛了一壺黑翎箭,他的氣勢又是這般淩厲,隨時都要爆起傷人一般,可憐的小婢子嚇得幾乎要暈過去,嗓子眼兒裏悶了一口唾沫,推著主人說:“——九娘子快跑!”


    華苓本來已經氣得要罵人了,一看金釧的樣子就覺得好笑,然後她立刻注意到了衛五眼裏一絲看螻蟻般的嘲弄,立刻一種在敵人麵前被看見弱點、丟了顏麵的羞窘和憤怒交織著升起,她黑溜溜的眸子立刻燒成了另一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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