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令摸了摸我的爪子,避開他熱切的目光,緩緩應了一聲“嗯”。


    他緩了半晌,話中透著暖意,又問:“你還想到了我們的孩子?”


    花令揉著我的爪子,有些敷衍地笑了一聲。


    朗日在天,清風吹葉,他提刀立在她麵前,喉結滾動了一下,眸中如有光華流轉,三分矜持七分期待地問道:“那你今天晚上,還會來我的房間嗎?”


    也許是為了安撫他,又或者是因為別的原因,花令沉默著思考了一會,賞賜一般地吐出兩個字:“好吧。”


    右司案大人就顯得有些高興。


    但他又是那種比較內斂的性格,所以即便是高興,大概也是暗暗地高興,並不顯露在臉上,隻是握住了花令的手,再次開口道:“今晚我在房間裏等你。”


    花令沒有應聲,反過來另起話題道:“啊對了,我記得今天下午不是有個長老會嗎,你現在是不是應該去乾坤殿了?若是遲到了,可能會被君上責罰呢……”


    右司案大人終於想起了他的本職工作。


    然而就在臨走前,他又驀地頓住了腳步,側過臉看了尉遲謹一眼。


    我搖了搖九條尾巴,軟白的狐狸爪子搭在花令的衣袖上,抬起下巴輕聲問道:“可不可以也把我帶去乾坤殿?離長老會還有一個半時辰,我想見一見君上……”


    右司案騰起雲霧,花令彎腰把我放在了雲朵上,她接著打了個哈欠,媚眼如絲地看過我,剛一轉身,又不解地問道:“那是什麽?”


    我循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瞧見了蹲在樹林裏的二狗和白澤。


    方才師父在的時候,它們兩個都被封在了結界裏,現下結界已消,這兩隻仙獸神獸仍然乖巧地待在原地。


    花令仔細將它們端詳了一會,繞著指間的錦緞手帕道:“哎?那隻白澤不是容瑜長老養的麽……旁邊那隻祥瑞麒麟……”


    “祥瑞麒麟和白澤神獸,都是養在冥殿的。”右司案接話道:“東南花園裏專門辟了一處地方,說是給白澤神獸養蘿卜。”


    花令輕笑出聲,眼波含著萬般柔情,頗有深意地將我看著,“聽說在天界也是這樣,神仙們經常送靈寵給心上人,也是為了討得美人歡喜……”


    言罷,她抬步走向二狗和白澤,“這樣吧,挽挽放心去乾坤殿,我幫你把這兩隻靈寵送迴冥殿……”


    天高雲淡,淺風靜無,乾坤殿外菩提樹枝繁葉茂,青葉重疊。


    我跟在右司案身後一路小跑,爪子剛踏上三十三級宮殿台階,就被人整個抱了起來。


    右司案大人立時轉身,抱拳行禮道:“屬下參見君上。”


    夙恆的指尖抵著我的耳後,指腹的薄繭磨蹭著我的耳根,時輕時重,力道拿捏得正好,一時讓我舒服到眯起了眼睛。


    直到他將我抱進殿內,我才想起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


    我把整張臉埋進他的衣領裏,尖尖的狐狸鼻子挨著他的胸膛,斟酌片刻開口道:“我想化成人形,可是我的衣服沒有帶過來……”


    夙恆腳步一頓,轉而將我放在了紫檀木桌上。


    我化成人形的那一刻,他脫下外衣披在我肩頭,俯身吻上我的唇,我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想說的話都被這個吻吞噬到一幹二淨。


    因他吻得更深,舌頭也愈加霸道,我禁不住心跳加快,往後挪了幾分。


    夙恆停下了這個吻。


    我的手剛好碰到桌上一遝奏折,粗略用手指比劃了一下厚度,有些心疼地問道:“每天都要批閱這麽多奏章嗎……”


    “無妨,都是一些小事。”他低聲應答我的話,嗓音沉緩如山間冷冽的清泉,仍是一如既往的好聽。


    這聲音也依舊平靜,接著問我道:“上午過得如何?”


    “我去了花園,帶著白澤和二狗一起……看見了東南角裏的蘿卜芽,它們真的發芽了……”


    話說到這裏,我很想把遇到師父的那一段跳過去,但又有些茫然地發現,跳過這段就解釋不了……為什麽我會變成九尾狐的原形。


    “然後、然後我就變成了狐狸的樣子。”我簡單概括了一句,又急忙轉話道:“剛好遇到了花令和右司案,右司案準備騰雲來乾坤殿,我想也許他可以捎我一程……”


    夙恆摸著我的下巴,眸色一片深不見底,接著問道:“突然想變迴狐狸?”


    我眨了眨眼睛,沒有出聲迴答,又聽他道:“三刻鍾以前,容瑜長老遞來了一封奏折。”


    我一時摸不清狀況,隻呆然接話道:“遞、遞奏折?”


    “嗯,長老院進言的奏折。”他頓了頓,語聲淡淡道:“容瑜告訴我,你今日穿了一件櫻粉色的肚兜。”


    “什、什麽……”


    我愣了一刹那。


    在聽到這句話時,腦中像是被瞬間抽空。


    臉頰燒得滾燙,我從震驚中迴過神來,抬眸緊緊盯著他,表明清白道:“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夙恆吻了我的額頭。


    我心想,他那時肯定是醋了的,但是這個醋了的程度是怎麽樣的,我不大能猜得出來。


    想起右司案大人吃醋以後的所言所行,我心下一顫,但轉念又想,夙恆的性格比右司案更為內斂,處事也更加沉穩持重,遇事向來從容冷靜,絕對不會和師父大動幹戈。


    於是我有些放心,遂狀若無事地問道:“那師父現在……怎麽樣了?”


    “在解百憂的藥舍。”夙恆麵不改色地答道。


    ☆、第80章 素羅妝


    長老會在乾坤殿的主殿舉行,殿外有十二道封鎖結界,和九個把守門庭的將領,門禁極嚴,遲到者不得入內。


    主位後有一道六扇屏風,擋住了通往內殿的華木高門。


    離開會還有半柱香的時間,華木高門的這一邊,夙恆站在內殿的門側給我剝堅果,這種堅果產自天界的陌涼雲洲,果仁又香又甜,但是果殼卻比核桃還要硬。


    我披著他的衣服,光著腳站在軟毯上,下巴搭上了他的手臂,蹭了蹭他的衣袖,“我聽說你要去一趟天界,大長老也會隨行……可是天界那麽遠,你什麽時候迴來呢?”


    “後日去,第二天便迴來。”他將剝好的果仁遞到我麵前,冷玉般的指尖恰好挨著我的臉頰。


    我就著他的手吃了一小塊果仁,而後低頭含住了他的手指,裹在嘴裏吮吸了兩下,接著用粉嫩的舌頭舔了舔。


    夙恆用另一隻手捏了我的臉,我嚶嚀一聲,攥著鬆垮的衣領轉身想跑。


    他的衣服對我來說很不合身,衣擺在地上拖了一截,尚未邁出一步,就被他牢牢抵在了牆上。


    我雙眼晶亮亮地瞧著他,滿心滿眼都是他,又覺得這樣瞧一輩子也不膩,嗓音軟軟道:“你靠近一點嘛……”


    他挨近的那一刻,我微抬了下巴,如願以償親上他的臉。


    透過窗欞的日光斜照在地上,主殿的青銅鍾敲了十二下,每一下的鍾聲都悠長且宏亮,再過半刻種,長老會便要開始了。


    夙恆俯身離我更近,挺直的鼻梁挨著我的耳朵,左手伸進我敞開的衣領裏,他鼻尖唿出的氣息熱極了,語聲卻依舊涼淡低沉:“還有半刻鍾,看來辦不了挽挽了。”


    我雙手攀住他的肩,“現在還可以摸挽挽,等一下連摸都摸不到了……”


    他輕咬我的耳垂,低聲問:“要忍三個時辰,打算怎麽補償我?”


    我輕抿唇瓣,想了一下反問道:“你想要什麽補償呢?”話音才落,又添了一句:“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


    夙恆靜了一陣,出乎我意料地答道:“說兩句好聽話。”


    我凝神細想了一下,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他,“我最喜歡你了。”


    他嗓音柔和應了一聲嗯,又問:“還有呢?”


    我倚在他懷裏,雙手環抱著他,軟著聲音道:“我一想到你就會臉紅,看到你想撲倒,和你一起睡覺一定能睡得著,窩在你懷裏就很安心,想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你……還想和你生一個孩子……”


    夙恆抬手摟住我的腰,一時竟是格外溫存,我踮起腳尖,又親了他的臉,“好像終於有了一個家,最重要的是家裏有你。”


    我伏在他懷中蹭了蹭,輕聲問道:“你說這些算不算好聽話?它們都是我的心裏話……”


    修長的手指輕刮了一下我的鼻梁,繼而挑在我的下巴上。


    我誠意十足地將他望著,他的眸色深沉,僅容我的影子,這麽漂亮的眼睛,好看到讓我移不開目光。


    他低聲道了一句:“得了這些好聽話,反倒覺得那三個時辰更難忍了。”


    我的耳根一陣滾燙,還舍不得放開他。


    他的吻落在我的臉上,沉緩道:“你的話,我聽了很高興。”


    菩提樹影落窗,青銅鍾的響聲漸漸停息,乾坤殿主殿的人聲卻愈加嘈雜,想來長老們應該已經悉數到齊了。


    大長老似是在用拐杖拄地,腳步遲緩卻十分穩健,他甚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沉吟片刻後開口道:“容瑜那小子傳信給我,說他不慎染了嚴重的風寒,雖然沒有大礙,卻是身體抱恙下不了床,隻能缺席今日的長老會了。”


    莫竹長老嗬嗬一笑,語氣不善地接過話:“每年不過六次長老會,容瑜長老卻常常因故缺席,長此以往,怕是不能給旁人做出什麽好榜樣。況且冥洲王城的長老統共隻有十八位,哪一位不是憑著真才實學花了幾千年的功夫才走到如今的位置,也唯獨容瑜……”


    也唯獨容瑜。


    我聞言有些吃驚,覺得自己不小心聽到了秘辛。


    但思及夙恆和容瑜乃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弟,我又覺得這個秘辛它……其實算不了什麽。


    “既然容瑜長老不在場,就莫要背後談論是非了。”主管務工的杜宋長老插話道:“莫竹,我們也是上了年歲的人……”


    杜宋長老的話尚未說完,整個主殿忽而一片沉靜。


    想來大概是會議的時辰到了。


    我雙頰嫣紅,定定看著夙恆,含羞矜持道:“等你開完長老會……我再來繼續補償你。”


    涼風清爽,天光過雲,日色輕暖如煙。


    長老會在冥洲王城素來算是比較重要的會議,我原本想偷聽一下長老會的內容是什麽,卻有些頹喪地發現,夙恆和那些長老們用的都是上古天語,我隻能勉強分辨出他們的聲音,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於是我穿過漫長的走廊,徑直走去了書房,並且搬來一把椅子,拖到紫檀木桌前,捧了本講解法道的書冊正襟危坐。


    書桌後有一方高大的書架,架子上整齊地排了幾列書,我手頭這本正是方才從架子上挑出來的一本,然而我很快就發現,這本書並不比長老們的上古天語好懂多少。


    日影西斜,薄暮的微光透窗,三個時辰一晃便過去了。


    我合上書冊,趴在桌子上打了一個哈欠。


    衣袍從肩頭滑落,又被提了迴去,我抬頭瞧見了夙恆,立時用臉頰貼上他的手背,將書冊攤到桌麵上,用求表揚的語氣說:“我把它看完了……”


    他傾身靠近,“有沒有不懂的地方?”


    我應聲點了點頭,抬手從第一頁翻起,許是動作有些大,鬆垮的衣袍再次滑落。


    這一次夙恆沒有幫我把衣服提迴來。


    他的吻印在我的肩上,一路攀上脖頸,並且遊離到耳後,我的手按在書頁上,一時不知道往哪裏放。


    琉璃鏡立在幾丈外的地方,鏡麵纖塵不染光可鑒人,我遙望鏡子中的自己,雙頰嫣粉衣衫淩亂,儼然一副供人蹂.躪的模樣,羞恥到立刻移開了目光。


    夙恆卻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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