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像丟了魂似的,不搭話,直走到東間屋裏。


    念琴看她神色不對,擔憂跟進屋裏,見柳絮木然坐在炕沿邊,發呆,似很難過的模樣。


    念琴嚇到了,從來沒看見姑娘這個樣子,她搖著柳絮道:“姑娘,發生什麽事了?姑娘臉色這麽難看,是生病了?”說著,摸摸她的頭,柳絮的頭冰涼,念琴上下打量她,疑惑。


    “我遇見梁王了。”柳絮輕輕吐出一句,隨即眼圈紅了。


    念琴不解道:“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我告辭先走了。”柳絮神情沮喪,低頭看著腳尖,“你現在若看見定會嚇一跳,他清減許多,看他這樣,我心裏很難受,是我害了他。”


    柳絮突然抬頭,眼巴巴地看著念琴,“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情,很自私,招惹了他,又絕情地離開。”


    念琴搖頭,“奴婢知道姑娘心裏苦楚。”


    柳絮覺得身子軟綿綿的像是抽幹了力氣,蹬掉繡鞋,上炕躺下。


    闔眼道;“我睡一會,午飯不用叫我。”


    她說是睡下,一閉眼,眼前都是趙琛的蕭索的影子,她今生大概不會再有幸福了。


    柳絮不知何時竟睡著了,做了個冗長的夢,夢見了趙琛,她夢境裏刹那像照進了一縷陽光,初見他時,耀目明亮,二人相擁,幸福甜蜜。


    柳絮正做著甜甜的夢,灶間似有人說話,還想是念琴的聲音,另一個是個男聲,柳絮不願意睜開眼,一睜開眼,美好的夢境就會消失。


    念琴聲音的傳入耳鼓,“姑娘頭晌去寺廟,乏了,迴來就睡了,舅爺去西屋坐,待奴婢叫姑娘起來。”


    “不用攪擾柳絮姑娘的清夢,我沒什麽事,就是來看看寶兒。”


    柳絮意識慢慢清醒,知道是柏舅爺來了,忙爬起身,用手指攏了攏秀發,下地,走出去。


    柏舅爺一眼看見她出來,高興地道:“柳絮姑娘醒了,是我來吵到柳絮姑娘。”


    “我睡了很久,該醒了。”


    晌午,朝西的屋子有點氣悶,柳絮把柏舅爺讓至院子裏,放上矮桌,念琴沏壺茶水,柳絮斟茶,端給柏舅爺,“舅爺請。”


    柏舅爺啜了一口,目光閃爍,猶豫一下,鼓起勇氣道;“我昨跟姑娘說的,姑娘可想好了嗎?”


    柳絮在心底歎了一口氣,如果今沒見趙琛之前,她還能心安理得嫁人,過好日子,今從見了趙琛那一刻起,她知道她這一生都無法心安了,她注定淒苦一生。


    柏舅爺看她低頭不說話,善解人意地道:“姑娘若沒想好,我可以等,等多久都行。”


    柳絮抬起頭,笑得勉強,“舅爺對柳絮一家恩重如山,柳絮有一事不敢瞞舅爺,柳絮曾搬離剪刀胡同,不是住在我舅家裏,是住在梁王府,舅爺之前在杏花春酒樓看見的那人是梁王,不是我舅父,我二人甥舅相稱,其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柏舅爺瞪大眼睛,吃驚地望著她。


    柳絮觸及*,難以啟齒,一咬牙繼續說道:“我這樣說舅爺能明白我的苦衷,柳絮這一世不打算嫁人。”


    柏舅爺驚得目瞪口呆,柳絮頭深深垂下,雙手擺弄衣角。


    ☆、第138章


    柏舅爺聽柳絮說完,吃驚不小,柳絮跟梁王扯上關係,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柏舅爺吃驚之餘,又有點疑惑不解,他本不是一個話多的人,無心探究別人的私事,但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他還是想問個明白。


    “姑娘說的我尚不能完全理解,既然柳絮姑娘跟梁王情投意合,索性在一起無妨,為何搬出王府,斷了往來?”


    “梁王有妻室兒女,柳絮出身貧寒,但卻不願意與人做妾,造化弄人。”柳絮語氣堅決,表明立場。


    柏舅爺瞠目結舌,似乎很意外,轉念,依自己對柳絮的了解,做出這樣的選擇,不奇怪,對柳絮多了幾分敬佩,柳絮放著榮華富貴不享,甘於貧賤困苦,能有這樣誌氣的女子甚少有。


    柏舅爺沉吟片刻,不願意就此放棄,暗自打定主意,試探地問;“我若說等姑娘改變心意,姑娘是否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柳絮徐徐搖搖頭,笑容有幾分淒楚,“柳絮怕是永遠都做不到,不能空許別人,柳絮不想最後對不起舅爺。”


    柏舅爺幾許無奈,柳絮姑娘重情重義,可惜心裏那個人不是自己,梁王或許對她極好,才讓她做出終身不嫁的決定,柳絮頭腦清晰,不是盲目的癡情,她決定的事估計難以改變。


    話說開了,柏舅爺不過多糾纏,起身告辭,柳絮送出院外,柏舅爺走到胡同口,站住,迴身真誠地道:“柳姑娘有事盡管找我,不要因為拒絕我的婚事,心存內疚,這都是我一廂情願,姑娘若何時改變主意,告訴我,我願意接納姑娘。”


    “柳絮今生不忘舅爺的大恩,舅爺一定會找到一個比柳絮好上十倍百倍的女子。”柳絮既感激又難過,同時心裏輕鬆了,能把話說出來,對柏舅爺有個交代,對自己有個交代。


    “在我心中,柳姑娘就是最好的,可惜我沒那個福分。”柏舅爺扼腕歎息。


    送走柏舅爺,柳絮慢慢往家走,邁步進了院門,念琴在菜地裏割韭菜,柳芽兒和寶兒站在菜園邊,念琴看見柳絮進了院子,手裏拿著一溜韭菜迎上前,關切地問,“姑娘跟柏家大爺說清楚了?”


    柳絮點點頭,“說了,柏舅爺沒責怪我,反倒說了讓我寬心的話。”


    念琴歎氣,“大好姻緣太可惜了,姑娘就一點不考慮?”


    “我怎麽能耽誤人家,自私地讓人家等我,我就是勉強嫁給他,心不在他身上,對他不公平,我心裏愧疚,斷了他念頭,他娶個好姑娘,夫唱婦隨,美滿和樂。”


    婚姻事無法勉強,念琴不好再說什麽。


    “晌午飯做什麽?”柳絮看她手裏的韭菜問。


    “盒子餅,韭菜新摘的第一茬嫩。”柳絮看一眼院子裏的小菜園子,成片的小蔥和韭菜、小白菜,綠油油長得鬱鬱蔥蔥。


    柳絮在農貿市場買了一對小雞,給柳芽兒和寶兒養著玩,漫長的冬季過去,小院子裏恢複生機。


    禦書房


    永熹帝案頭上又堆著山一樣的奏折,永熹帝翻開上麵幾本折子,竟都是參陳行之的,永熹帝初時心存懷疑,這幾日接二連三有朝臣上折子彈劾他,所奏之事皆跟謀逆有關,眾口鑠金,永熹帝確信無疑,動怒,禦筆朱批,陳行之打入天牢,家眷男丁流放嶺南,女眷沒入官府為奴,陳家頃刻間大禍臨頭。


    梁王府


    趙琛和歐陽先生和範成仲範先生關在書房密談,歐陽先生和範先生兩個人是王府幕僚,梁王最倚重信任的謀士。


    梁王趙琛眉頭深鎖,幾個人都心情沉重。


    屋裏氣氛沉悶,範先生看王爺臉色陰沉,半晌開口道:“王妃母家牽連其中,隻怕下一步,就有人趁機往王爺身上潑髒水。”


    歐陽先生接話茬道:“如今太子被廢,東宮位虛,幾位成年皇子都有機會問鼎皇位,巴不得兄弟倒黴,去了一個競爭的對手,怎肯放過這一大好機會,不出三兩日,必然有人上折子彈劾王爺,到那時,牆倒眾人推,局勢對王爺不利,王爺還是速做決斷,搶先采取主動。”


    範師爺瞅瞅王爺,一肚子話,礙於出口,對朝中事,梁王精明老道,不會想不到,梁王是寬厚仁慈狠不下心腸。


    範成仲望著梁王陰沉的臉,一咬牙,危機關頭,大丈夫不能有婦人之仁,狠狠心道:“為今之計,唯有王爺上折子,要求嚴懲太子同黨,朝中不少官員都先後表態,王妃母家獲罪,王爺處境尷尬,皇上正等著看王爺的態度,王爺還是讓皇上放心,脫了幹係,以免授人以柄,如果王爺遲遲不表態,皇上必然認為王爺心懷怨懟,對皇上決斷不滿。”


    趙琛沉默不語,嘴角緊抿,眸若深潭,沉得有些可怕,令人望而生畏,喜怒不形於色的精致高貴麵容,此刻卻像要滴出水來,一時,屋子裏極靜。


    半晌,趙琛果決地道:“本王現在上折子,替太子和陳老大人陳情。”


    歐陽先生和範先生大驚失色,互看看,齊聲道:“王爺上折子怎麽寫?”


    “本王不相信二皇兄謀反,太子平時不拘小節,言行不檢點,為人處世卻是有不妥之處,可是逼父皇退位,實在令人難以置信,陳老大人,為人剛直不阿,本王不信他暗藏謀反之意。”


    歐陽先生和範先生不得不承認梁王的話是對的,可是朝堂爭鬥,血雨腥風,稍一心軟,招致橫禍,梁王心意已決,萬難更改,二人勸也無用,就都咽下一肚子的話,不說了。


    上房


    寢殿內爆發一陣劇烈的咳嗽,陳氏微闔雙目,半倚著臥榻,病體孱弱,麵容蒼白,臉頰由於方才一陣咳嗽透出紅暈,雲燕端著一碗燕窩粥,陳氏把頭偏到一邊,雲燕勸道:“主子,您都兩天沒吃一口東西,照這樣下去,您身子骨怎麽能受得了,主子不為自己著想,就算為小郡主還是吃點東西吧!”


    想起女兒,陳氏眼淚一大滴一大滴滾落枕上,細弱聲哽咽道:“不是為她,我早死了,也就心靜了。”邊說,邊側身咳嗽不止。


    旁邊站著的紫霞趕緊上前輕輕為陳氏拍背,“奴婢知道主子心裏痛,可是主子這麽折磨自己無濟於事,奴婢看主子還是求求王爺,或許王爺出麵向萬歲爺求求情,萬歲爺手下留情對陳家網開一麵。”


    陳氏苦笑,笑比哭都難看,大口提上一口氣,“王爺多長時間沒進內宅了,自表姑娘走後,王爺連小郡主都不來看。”


    紫霞低頭,掐指一算,表姑娘離開王府有三四個月了,王爺一趟內宅不進,王妃派人去請,王爺都沒給王妃麵子,頭些日子過年,王府家宴王爺露了一麵,坐上不到盞茶功夫,人就走了,沒再迴來。


    突然,上房一個三等小丫鬟跑進來,一驚一乍喊道:“王爺來了,王爺朝上房來了。”


    陳氏立時精神一振,朝左右丫鬟道:“快扶我起來。”


    紫霞扶著陳氏坐起,雲燕取來菱花銅鏡,陳氏執在手上,照了照,用幹瘦蒼白的手指,掠了下秀發,秀發已幹枯,她雙華年紀,看上去竟像是三十幾歲的人,蒼老幹癟。


    陳氏咳嗽幾聲,麵頰飛霞,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增添幾許嬌豔,紫霞拿雪白繡帕替她接住,陳氏吐出一口帶血的痰。


    紫霞趁著陳氏虛弱,目光鬆散之時,把繡帕捏在手心裏,怕陳氏看見,一旁的雲燕眼尖瞧見,驚得差點失手打了碗,忙忙把碗端下去,雲燕步出寢殿,站在寢殿門口,手握住嘴不敢大聲哭泣,一抬頭,看梁王走上台階,把眼淚咽了下去,打起珠簾,蹲身,梁王邁步進門,隨口問了句,“王妃的病怎麽樣了?”


    “不好,兩天沒吃東西了。”雲燕說了一句,哽咽難言。


    趙琛進屋,陳氏掙紮要爬下地,趙琛緊走幾步,上前扶住,“你躺著,別動!”


    趙琛坐在床沿邊,跟陳氏相對,看著她病體支離,心中湧起一陣難過,陳氏靠著軟墊,病懨懨的臉上勉強扯開一絲笑容,“妾身沒想到王爺能來,妾身死而無憾了。”


    趙琛動容,替她往上蓋了蓋被子,“說什麽死不死的,你還年輕,你死了小郡主沒母親,誰照管。”


    陳氏拿帕子抹淚,“妾身娘家連累王爺,妾身的父親遭人陷害,妾身相信父親是冤枉的。”


    趙琛握了下她削肩,“本王知道,本王已上折子,奏明你父親的冤情,求父皇明察。”


    陳氏吃驚地瞪大哭紅腫了的杏核眼,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如今朝堂局勢緊張,眾皇子朝臣唯恐避之不及,王妃母家獲罪,梁王按理說該立刻摘清楚自己,劃清界限,上書表態,梁王反倒替罪臣說話,陳氏出身名門大家,知道其中利害,梁王不避嫌,冒著極大風險。


    陳氏嗚咽出聲,哭聲裏情緒複雜,掙紮爬起來,趴在床上,叩頭,“妾身謝王爺,妾身就是死了,感念王爺對妾身的大恩。”


    趙琛扶著她重新躺下,“你安心養病,別的事就別多想了。”


    站起身形,要朝外走去。


    陳氏突然微弱地說了一句,“王爺為何不趁此機會離棄妾身,王爺不是愛表姑娘,想跟表姑娘在一起嗎?”


    趙琛頭也沒迴,大步走了。


    紫霞在趙琛出去後,扶著陳氏躺下,勸道:“主子這迴知道王爺的心,主子千萬別作踐自己身體,若陳家冤情得雪,主子豈不是白白糟蹋了自己。”


    陳氏輕歎一聲,心裏知道,皇上乃一國之君,怎麽能出爾反爾,即便將來後悔處置過頭,不能承認,因此陳家冤情,十有*沒指望昭雪。


    乾清宮


    留在京城的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束手恭立在一旁,永熹帝手上拿著五皇子梁王趙琛的折子,遞給身旁的貼身太監魏權,“讓他們看看。”


    從大皇子寧王起,幾位皇子傳看,最後一個六皇子看完,魏權把梁王的奏折拿到皇帝禦書案上。


    永熹帝掃了一眼幾個兒子,“都看仔細了。”


    “看仔細了,父皇。”幾位皇子揣摩不透父皇的意思,齊聲答道。


    永熹帝目光挨個在每位皇子的臉上停留片刻,“都說說,對你們皇五弟、五哥折子裏說的有什麽看法?”


    幾個人麵麵相覷,大皇子寧王稍事猶豫,上前跨出一步,“兒臣先說,五皇弟上折子替太子喊冤,完全是受了梁王妃蠱惑,至國家社稷與不顧,包庇梁王妃之父陳行之,依臣兒愚見,父皇當重懲,以告誡朝中一班臣子。”


    大皇子寧王說完,皇上嗯了聲,“你們幾個就沒有人要說嘛?”


    六皇子趙仁在父皇注視下,膽怯地低下頭,身子往後縮了縮。


    看兄長寧王給五哥上眼藥,皇上並未表現出反感,四皇子睿王蠢蠢欲動,父皇對五弟寵愛有加,儲君之位虛待,不如趁機挑動父皇,把五弟卷進去,儲君之位又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四皇子睿王上前一步,“既然父親動問,臣兒不敢隱瞞,實話說了,五皇弟公然站出來,支持太子,明著是與陳大人翁婿姻親關係偏袒,兒臣竊以為是變相指責父皇偏聽偏信,造成太子冤案,字裏行間對父皇不滿。”


    四皇子睿王話音剛落,三皇子簡王便站出來,“五皇弟深受父皇寵愛,站在反叛一邊,辜負父皇的厚愛,太子之事已查實,五皇弟顛倒黑白,意欲何為?是想攪亂朝堂,渾水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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