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心思都是一樣的,寧可往這上頭猜測,如果不是,那就意味著……主仆不敢往深了想,事情已不是她們所能控製。


    次日,素雲姨娘起得遲,夜裏噩夢不斷,一忽而是吳淑真溫柔的笑臉,一忽而是錦繡拿著刀子,要捅了她,素雲姨娘抹頭上的冷汗。


    巧兒服侍她穿衣,“姨娘又做噩夢了?”


    素雲姨娘無精打采,伸進一個手臂在衣袖裏,“前段時候吃那老郎中的藥好了,夜裏也能睡個安穩覺,就以為好了,把老郎中的藥停了,這段日子又整宿睡不好,看來等出了滿月,找個機會還要去醫館,開幾副藥來吃。”


    巧兒心裏有鬼,怕姨娘怪罪她找了個不著調的行子,誤抓了藥,便不敢答言,把話岔過去,“姨娘那身沾血的衣衫,奴婢看見奶奶房中的小丫鬟拿著出去,大概是丟掉了,若是拿去洗,洗幹淨了,也該送還姨娘。”


    素雲姨娘早起,頭腦還算清醒,突然想起道;“你還記得拿走我衣衫的小丫鬟是誰,找她問問,不就知道是誰幫我換下的衣裳,如是奶奶跟前的晚秋自然有事不瞞著奶奶,要是其她人,或也不好說,上房奶奶屋裏也不全是忠心的,不然奶奶怎麽就信晚秋一個,夜裏歇息連柳絮都不讓值夜,柳絮還是她從娘家帶來的,不也防著,總之,你找到那小丫鬟透透話,看她怎麽說?”


    巧兒認為主子說的有道理,連下裏道;“奴婢記得那個小丫頭,是奶奶屋裏的三等丫頭,名叫佩兒,我們從前要好,後來分開,我到姨娘屋裏,就不怎麽走動了,我借個由頭,去問問她,她或許能說。”


    巧兒服侍素雲姨娘吃過早飯,掐算這個時辰,吳淑真去老太太屋裏請安,等了一會,估摸佩兒活計忙完了,就走去上房,繞過粉青照壁,看院子裏就兩個婆子掃院子,往上房看看,上房堂屋門開著,沒看見有人。


    就見西廂房廊柱坐在兩個小丫鬟,在鬥草,看見她來,笑道;“巧兒姐怎今這麽閑著,你們姨娘不是見天抓你,怎麽又空來這院裏。”


    這時,奶奶去老太太屋裏沒迴來,奶奶屋裏灑掃幹淨,清閑這一會子,等奶奶迴來,就不能躲懶。


    巧兒笑道;“我來找佩兒,佩兒那小蹄子去哪了,也不去看我,還要我來看她。”


    兩個小丫鬟著急玩,一個小丫鬟一抬下顎,“在屋裏,人家不像我們,幹正經事。”


    巧兒進屋時,佩兒正坐在亮堂地方,學著繡花,聽見門響,抬頭看見是她進來,忙放下活計,笑著道;“姐姐怎麽來了?我原說過兩日去看你,一直沒騰出空,騰出空,又怕姐姐忙。”


    巧兒走過她身邊,親熱地挨著她坐下,“妹妹嘴上說,自打分開,妹妹看過我幾迴,都是我來看妹妹,妹妹還說嘴。”


    佩兒調笑道:“姐姐如今跟我們不一樣了,是入了等的,不像我,還是三等粗使丫頭。”


    巧兒看屋裏沒人,心想早點說正事,怕萬一那兩個小丫鬟進來,就不方便說了,於是拉著佩兒的手,小聲道:“我今兒來是有件事問妹妹?昨日我們姨娘小產,那身染血的衣衫妹妹拿哪裏去了?”


    佩兒以為她突然來,又神神秘秘的要說何事,原來是這不相幹的事,便隨意道;“交給洗衣房,說好洗幹淨就給姨娘送去,怎麽你們主子還缺衣裳穿,偏等著這身,支使你特意跑一趟,要衣裳。”


    說吧,嘲嗤道:“我們奶奶難道還能密下幾件衣裳不還,多少好的都穿不過來,看奶奶兩個大丫鬟穿金戴銀,比不得臉的主子穿的都好。”


    巧兒聽她沒懷疑,暗喜,“那日是誰把衣裳給妹妹的?”


    佩兒盯著她的臉,有點納悶,“姐姐問這個幹什麽?難道姐姐不是為討要衣裳來的?”


    巧兒怕她疑心,忙編了幾句謊話,“我們主子有一樣東西不見了,想問問是誰幫著換的衣裳,看沒看見,或者掉哪裏了。”


    佩兒聽她的話,這才打消了懷疑,“那日是柳絮姐開門交給我的。”


    ☆、第77章


    素雲姨娘和巧兒這兩日提心吊膽,上房卻沒有一點動靜,素雲姨娘和巧兒胡亂猜測是柳絮沒說出去,心稍安。


    二人正暗自慶幸柳絮沒把這事說出去,門外小丫鬟可兒掀起西屋裏門簾,探進頭來,“姨娘,奶奶派人來說一會大夫過來,叫姨娘準備一下。”


    門簾撂下,可兒的臉消失,素雲姨娘困惑,緊張地對巧兒道;“上房那位要幹什麽?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巧兒道;“一會大夫來了就知道了,姨娘快躺到床上去。”


    扶著素雲姨娘躺去床上,巧兒撂下紗帳,走去外麵看大夫來了沒有。


    巧兒站在堂屋門前,看見一群人進了院子,打頭的是邵英傑和吳淑真,引著一個大夫進來,巧兒老遠認出這不是那日給素雲姨娘看病的大夫,跟上房的人很熟。


    忙走進屋裏提醒素雲姨娘是那個叫況大夫來瞧病,素雲姨娘那日昏迷,醒來時沒看見有大夫,就聽見床前兩個下人對話,知道大夫曾來過,沒看出破綻,心想這大夫的醫術不過如此,緊張的情緒緩解。


    門外雜亂的腳步聲,丫鬟喊;“大夫來了。”這是給裏屋的人打聲招唿,有外男進來。


    邵英傑的聲音傳來,“小妾大前多虧大夫,小產之後,身體虛,大夫費心,瞧瞧看吃什麽滋補湯藥好。”


    吳淑真最先露出頭來,叫了聲,“素雲妹妹,大夫來了,姐姐擔心你身體,特意請況大夫來給妹妹瞧瞧,小產最容易傷身。”


    素雲姨娘隔著帳子,有氣無力的聲道:“謝奶奶,婢妾鬧得奶奶不安生,等好了,去給奶奶磕頭。”


    邵英傑隨後陪著大夫進來,素雲姨娘隔著紗帳,看大夫坐在床前,巧兒忙把她的手拿出去。


    況大夫聚精會神,看似極認真仔細,過了一會,邵英傑看他不說話,若有所思,略急的口氣問:“況大夫,小妾怎麽樣?有何不妥?”


    況大夫略一沉吟,道:“如夫人身體微恙,像是月前小產傷了身子,胡亂吃藥所致?”


    邵英傑似乎沒聽明白,“大夫說什麽,月前小產,小妾剛剛小產,況大夫貴人多忘事,三日前,不是況大夫來我府上給看的?”


    況大夫站起身,正色道:“邵大人,三日前,是我來府上給如夫人診的脈,不過沒說是剛剛小產,尊夫人請我來時,就說是給如夫人看看肚子裏的胎兒,不才實話說了,胎兒落了,這裏麵是不是有誤會,是不才沒說明白。”


    吳淑真疑惑,自責道;“是妾身沒聽明白,不過況大夫說胎兒早就沒了,這話當真?”


    況大夫一臉嚴肅道:“醫者何以戲言,尊夫人領會錯了,是不才的過錯,不才沒說明白。”


    邵英傑的臉慢慢變黑了,瞅著躺在床上的素雲姨娘,沉聲問:“是大夫說的這樣嗎?”


    素雲姨娘從大夫說出她胎兒早就落了之事,就已嚇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話趕話怎麽把真相揭了出來。


    邵英傑厲聲喝問,素雲姨娘顫抖著道:“爺,不是這樣的。”


    邵英傑看向況大夫問:“大夫說得可有十分把握?”


    況大夫麵色難看,似乎很生氣,“邵大人,況某行醫多年,連這點病症都看不出來,還能懸壺濟世,邵大人若不信,況某也沒辦法,邵大人另請高明,況某告辭。”


    況大夫一怒大步出門,徑直走了。


    吳淑真這些年一直是況大夫給診病,早已熟悉,也不避嫌,看況大夫生氣,忙忙相送,解釋道:“夫君不是不相信大夫,是太突然,不敢相信。”


    吳淑真送況大夫迴來,邵英傑猶自不信,狐疑地問妻子,“當時素雲姨娘摔倒,怎麽就都嚷嚷小產了呢?”


    吳淑真略帶愧疚地道;“妹妹摔倒暈過去後,抬妹妹的婆子生養過,有經驗,看她褲子上有血,就說八成是小產了。”


    邵英傑甚為懷疑,道:“素雲懷胎,已四個月,胎兒早已成型,小產落下的東西呢?”


    吳淑真似嬌怯不勝,“丫鬟們收拾了,妾身當時連驚帶嚇,一頭昏過去了。”


    陳福家的跟在身後,接話茬道;“奴婢們沒給嚇死,這頭忙活奶奶,這頭忙活姨娘,好容易奶奶醒了,奶奶跟姨娘一個東屋躺著,一個西屋躺著。”


    邵英傑板臉問;“是誰服侍的素雲姨娘,素雲姨娘換下的衣裳弄哪去了?”


    柳絮心裏早有準備,上前一步,垂眸道;“是奴婢侍候姨娘換衣裳的,換下來的髒衣裳交給小丫鬟拿去洗了。”


    邵英傑厲聲道;“既然是你侍候的素雲姨娘,你總知道素雲姨娘小產落沒落下東西,那你說說,當時看見了什麽?”


    柳絮狀似無知道;“奴婢看見姨娘衣褲染血,心想大夫一會來,看見不雅,就找出幹爽衣裳給姨娘換上了,爺問落下的東西,都是血,大血塊,姨娘流了不少血。”


    邵英傑不信,狐疑地望著她,“沒別的什麽了,就是流的血。”


    柳絮認真想想,肯定地道:“奴婢看一下,褲子上都是血水。”


    邵英傑眯眼,盯著柳絮,又看一眼床上的素雲姨娘,柳絮膽怯,小聲道:“爺問的是,有沒有小孩嗎?……”說到這,柳絮一激靈,哆嗦了一下。


    邵英傑看她一臉天真無知,會說話的大眼睛如水純淨,沒有一分雜質。


    暗想,這丫鬟年歲小,對婦人之事大概不知道,對她的懷疑去了大半。


    陳福家的道;“爺,當日姨娘換下的衣褲找到,看看不就知道了,問是那個小丫鬟拿走了,拿到哪裏去了?”


    邵英傑覺得說的有理,問柳絮道;“你記得那日素雲姨娘換下來的衣褲,交給那個丫鬟了?”


    柳絮想想,不大確定地道;“好像是佩兒拿走了。”


    吳淑真吩咐,“把佩兒找來。”


    就有小丫頭飛跑去找佩兒,佩兒聽爺和奶奶喚,不敢耽擱,急忙跟著去素雲姨娘屋裏。


    進門看一屋子人,表情嚴肅,不知發生何事,唬得臉色都變了,吳淑真道;“佩兒,那日素雲姨娘小產柳絮姑娘把髒了的衣褲交給你,你拿去哪裏了?”


    佩兒嚇得不敢看爺的臉,低頭道;“奴婢送去洗衣房了。”


    吳淑真命陳福家的,“你去洗衣房看看,送去的素雲姨娘的衣褲洗沒洗,若是沒洗,告訴不用洗了,立刻取迴來。”


    陳福家的答應一聲,撒開腳飛跑去邵府靠外宅院牆幾間紅磚平房,那是邵府的洗衣房。


    這裏,吳淑真看邵英傑生氣,柔聲道:“爺先去外屋歇歇等。”


    邵英傑睨了一眼帳子裏的素雲姨娘,抬腿走出裏間屋,唿啦,一屋子人,就剩下巧兒和一個婦人。


    素雲姨娘嚇得臉都白了,多虧薄紗帳子遮擋,外頭看不清,透過紗帳往外看,看人都走淨了,巧兒站在床前,想同巧兒說話,忽地又看見門口站著一個媳婦,素雲姨娘仔細看清,心想,這不是吳淑真奶娘的兒媳,她怎麽跟著進來了,平常她在外院打點跟奶奶出門的事,忽地有些明白,這是吳淑真特意安排的監視她的,不讓她跟巧兒單獨留在屋裏。


    素雲姨娘隔著帳子,跟巧兒對視一眼,不敢交談,巧兒也自著急,唯盼佩兒取衣裳,洗衣房把衣裳洗了,若就這樣,還可分辨,抵死不承認,無憑無據的,爺即使懷疑,不能定罪。


    對外頭的人,時辰過得很快,對屋裏人盼著時辰慢點。


    就聽外屋有人說了句,“陳家的迴來了。”


    陳福家的急著忙著跨進門檻,差點沒被門檻絆倒,不等站穩身子,喜悅的聲音道:“爺、奶奶,虧洗衣房沒來得及洗,洗衣房的大娘們說,這幾日主子的衣物多,素雲姨娘衣裳染血難洗,就先放著。”


    衣裳送去幾日沒洗,很正常,洗衣房都是先可主子的衣物洗,素雲一個姨娘,當然往後推幾日,或者,擱的時間更長些。


    邵英傑不等她說完,上前一把奪過她手上的衣物,裏外翻看,果然,全都是血水,染了一褻褲,就連衣裳都染上了。


    抖落一下,沒別的東西,問陳福家的,“你沒問問,衣物送去時,裏麵可有什麽夾帶?”


    陳福家的一聽主子問,一臉委屈,“奴婢知道爺要問,就問了洗衣房幾位大娘,這一問不打緊,這幾位大娘都朝奴婢嚷開了,說兩件髒衣裳,誰耐煩看,送來就放在那裏,一直沒人肯碰,怪醃膩的,難道借著兩件髒衣裳,還誣賴誰不成?”


    邵英傑不耐煩聽她囉嗦,抓著那兩件衣物,奔裏間去,素雲姨娘此刻在屋裏聽得一清二楚,早已嚇得心膽俱碎,邵英傑走到床前,一把扯開床前帳子,素雲姨娘尚未看清,一團東西砸下她的臉,“賤人,竟敢說謊騙我。”


    邵英傑扯帳子時,用力過猛,一邊帳子扯落,素雲姨娘看清楚屋裏,一張張臉都盯著她看。


    邵英傑迴身,一眼看見巧兒,一手抓住她,“你說,你主子是怎麽迴事,何時小產的?瞞了多長時間,你若敢說一句假話,爺今就殺了你。”


    巧兒嚇得站立不住,腿哆嗦、嘴哆嗦說不出話。


    素雲姨娘看一團衣物甩進帳子裏,仔細看,褲子上全是血,心神恍惚,怎麽這麽多的血,明明自己吃了藥,不大流血了,這怎麽迴事,一定是吳淑真那賤人故意弄上去的。


    素雲姨娘抓起衣褲,朝邵英傑急辯,“爺,這不是婢妾流的血,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婢妾,爺明察啊!”


    屋裏眾人心裏都想,這姨娘是不是神經錯亂了,不是你的血,是誰的,誰又弄上血來誣陷你什麽,誣陷你小產,明明已經都小產了。


    巧兒聽主子一喊,心裏突然生出一絲僥幸,抖著道:“爺,姨娘卻是小產了,看流的這些血,若不是小產,怎麽會流這麽多的血水,爺說的東西,也許是丫鬟拿去一路上掉了,粗心不知道。”


    邵英傑抓著她的手停留片刻鬆開,想想她說的可也是,許是丫鬟粗心,一路走,掉落花園草叢或別的什麽地方,沒人發現。


    素雲姨娘腦子片刻清醒,尖聲叫道:“爺,婢妾真沒騙爺,胎兒之前好好的,真的是跌倒流掉的。”


    邵英傑迴身瞅瞅她,半信半疑,巧兒在邵英傑一鬆手瞬間,人跌倒在地,爬不起來了,坐在地上心想,反正胎兒沒了,大夫把脈,那個能確定就是先前就沒的,咬死了不吐口,三爺隻有一半信,過些日子姨娘籠絡住三爺,不就沒事了。


    素雲姨娘水汪汪的眼睛看著邵英傑,飽含委屈,看得邵英傑心軟,彼此相愛那麽多年,他寧願相信她沒有騙自己。


    邵英傑口氣軟下來,“好了,事已至此。”


    瞅眼吳淑真,“既然說不清楚,我看這事就…..”剛想說揭過不提,反正是孩子沒了,早沒晚沒都是沒了。


    話說了一半,就見一個人,分開眾人,來到邵英傑麵前,咕咚跪下,“爺、奶奶,奴婢有話,不敢欺瞞主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悍婦的古代生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為伊憔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為伊憔悴並收藏悍婦的古代生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