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太太聽她說,蹙眉,“就算是告訴你大嫂,上廟裏這時候也該迴府了,懷著孩子,跑外頭野,迴頭孩子有事看我饒不饒她。”


    吳淑真低頭不說話。


    素雲姨娘在醫館抓了藥,轎子又折迴頭,去城西清華寺,燒了一炷香,叩頭求菩薩保佑渡過這一關,從吳淑真手裏奪迴邵英傑的,


    素雲姨娘剛一起身,就聽有人喊:“二妹,是你嗎?”


    素雲姨娘轉身,就看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男子,布衣打扮,看似鄉下人,素雲恍惚眼熟,細看像是哪裏見過,那男子試探著問;“你家是住趙家村,小名菱花?”


    素雲愣住,吃驚看著這男人,心想他怎麽知道自己小名,那男子神情有些激動,“我是你大哥,當年我在東家做工,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你八歲那年,娘偷著把你賣了。”


    素雲兒時的記憶點滴湧上心頭,那個荒涼的小山村,父親姓趙,有一個大哥,還有幾個幼小的弟妹,這情景時常在夢裏出現。


    素雲顫抖地叫了一聲,“大哥”便紅了眼圈。


    那男子高興地道;“哥迴家聽說娘把你賣了,到處找你,沒找到,沒想到你怎麽來到這裏。”


    素雲抹淚,“一言難盡。”


    那男子把她扯過一旁,看她好像沒什麽記憶,便道:“咱家住在陝西長舉縣,趙家村,爹叫趙老蔫,娘叫李桂花,我叫趙憨實。”


    素雲迴憶,似乎有些微印象,問:“哥,你怎麽來這裏?”她記得家很遠,當時買下她的人牙子,帶著她還有兩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坐車又坐船,走了十幾日才來到這裏,至今她早已不記得家鄉在哪裏。


    趙憨實道:“我跟東家出門販貨,來到這裏,東家讓我出來買東西,我看這裏有座寺廟就進來拜拜,沒想到真靈驗,遇見二妹。”


    素雲姨娘這些年出來,對家中父母親情早已淡漠,想知道她們境況,問:“家中父母可好?弟妹們都長大了吧?”


    “父親身體不好,不能下地幹活了,母親還是老樣子,整日罵人,二弟在城裏給人打小工,大妹早幾年就給人做了童養媳,是鄰村的,三妹說人家了,年後就嫁過去了。”


    稍頓,趙憨實低頭,難過地道;“還有五弟,你走後娘生的,讓娘賣了。”


    素雲聽了,沒多少情緒變動,她娘不務正業,好吃懶做,窮了就賣兒賣女,這樣的母親不去想也罷。


    “妹子,你怎麽樣?”趙憨實關切地眼神看著她。


    素雲心裏一暖,這些年在邵府人情淡漠,從沒人真正關心過她,邵英傑對她好,可那個好讓她從未踏實過,患得患失。


    素雲簡單說了自己這些年的經曆。


    兄妹相對唏噓。


    臨別,趙憨實道:“東家販貨,大概待上一年半載,我改日去看妹妹。”


    兄妹相認,耽擱些時候,素雲姨娘迴到邵府天到下晌,邵冀的奶娘抱著邵冀在門口曬太陽,看見素雲姨娘迴來,道:“姨娘可迴來了,頭午老太太派人來找姨娘,說請了大夫來給姨娘診脈,這時候了,大概大夫早出府去了。”


    素雲姨娘頓時驚得手足冰涼,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巧兒扶著她進屋裏,坐在炕上,她雙腿猶自發軟。


    巧兒變顏變色,緊張地小聲道:“姨娘,多虧迴來晚了,不然出大事了。”


    素雲姨娘咬著唇,半晌,道;“這件事要盡早解決,拖得越久越危險。”


    巧兒掩上門,走迴來,輕聲道:“主子把小產責任推到奶奶和錦繡身上,這樣,爺不但不生氣,反過來還會覺得姨娘吃苦受了委屈,同情姨娘。”


    素雲姨娘苦笑著搖搖頭,“吳淑真比狐狸都精,哪能抓住她當墊背的,錦繡那小蹄子才不會傻到老實等著我陷害。”素雲姨娘個性謹小慎微,從不行差踏錯,自吳淑真進門,連連失手,落了下風,更加不敢大意,怕一不小心落入吳淑真設下的圈套。


    邵英傑晚間歇在外書房,上秋,夜裏有點涼意,吳淑真歇在碧紗櫥裏,柳絮鋪床,晚秋為吳淑真拔去頭上釵環,散開頭發,吳淑真示意晚秋出去門口看著,晚秋會意,出去掩上西間的門,站在堂屋門前的台階上,看著不讓人靠近。


    吳淑真拿出一個藥方,遞給柳絮道:“明你出府一趟,到柏家藥鋪按這方子抓藥,就說你家去了。”


    柳絮接過,揣在懷裏,吳淑真按說更相信晚秋,可是晚秋沒有出府的理由,柳絮隔三差五家去照應三個幼小的弟妹,過了明路,闔府無人不知,因此,柳絮出府不會有人懷疑。


    柳絮服侍吳淑真歇下,迴到下處小屋裏,趁著晚秋今晚留在上房值夜,把門閂上,懷裏掏出那張藥方,湊近油燈底下,方才吳淑真遞給她時,她掃了紙上一眼,不敢久看,這張方子跟上次吳淑真讓她抓的藥方上的藥略有不同。


    她一味味草藥仔細看,上次的藥方她偷偷謄寫下來,為安全起見,放在家裏,她跟晚秋同屋,如果讓晚秋發現偷著抄下來,後果可想而知,柳絮不想多管閑事,她就是想著或許有用得著的時候。


    她現在手頭上沒有上次抓藥的方子,她仔細迴想,還有點記憶,她對草藥不熟悉,看草藥名不陌生,具體用途就說不清,盯了方子好一會,她目光集中到一味草藥上,那味草藥名:朱砂。


    朱砂,這好像是古人用作煉丹之用,成分好像是硫化汞。


    ☆、第72章


    陸誌文的娘合計一晚上,決定到柳家上門陪不是,陸父不肯出頭,嫌丟臉,被陸母逼迫,壓著去柳家。


    到柳家一問,柳絮沒迴來,老倆口沒折,隻好迴家,兒子整日不說一句話,看見陸母就像沒看見似的,陸母一查黃曆,離進京會試不過四五個月,著起急來。


    這一二日,都過去柳家看看,看柳絮迴沒迴來。


    柳絮懷裏揣著藥方,雇了乘小轎子往東城去,小轎停在柏家生藥鋪門前,柳絮下轎,付了轎子錢,看柏家藥鋪人來人往,買藥的人不少,入秋,天氣轉涼,頭痛腦熱的人多起來。


    柳絮進藥鋪時,夥計正忙著個顧客抓藥,小夥計殷勤招唿,“柳姑娘來了。”


    朝裏一比劃,柳絮從半截門簾下窺見裏麵幾個男女,找柏舅爺瞧病,柳絮不想打擾柏舅爺,就在櫃台外麵等。


    小夥計要招唿掌櫃的,柳絮笑著擺擺手,不讓他招唿。


    等最後一位中年婦女看完病,從裏麵出來,柏舅爺掀簾子跟著出來,看見柳絮,刹那驚喜道;“柳絮姑娘何時來的,怎麽不叫我一聲?”


    柳絮上前施禮,微笑道;“我沒什麽著緊的事,多等一會沒事,上次在稻香村酒樓,讓舅爺破費了,一直想登門道謝。”


    “區區幾個酒錢,不足掛齒,我正想找個機會,請姑娘吃酒,表示一下謝意,怕姑娘不肯賞光,隻好借花獻佛,略表一下心意。”柏舅爺說話時,臉上一直掛著笑容,柳絮心想,柏舅爺跟第一次見時,大不一樣,好像心情好了許多,妻子病逝,成了鰥夫,冷丁孤身一人,難免寂寞孤獨,睹物思人。


    柏舅爺掀起簾子把她讓進裏麵,去南倒坐廳裏。


    不等柏舅爺問,柳絮拿出吳淑真藥方子,呈給柏舅爺,“這是我們奶奶抓的藥方。”


    柏舅爺接過,看了一眼,突然抬起頭,詫異地看著她,“這方子是那個大夫開的?”


    柳絮道;“沒看大夫,是我們奶奶親自寫下交給我的。”柳絮懷疑得到證實,藥方確實有問題,吳淑真出身醫藥世家,既然能自己開方子,就一定懂藥理,這張藥方出現明顯偏差,以至於柏舅爺一眼便看出來,吃驚程度,足以說明這方子裏卻有不妥之處。


    柏舅爺擰眉,沉吟良久,似乎輕歎一聲,“柳姑娘稍等片刻,我去前頭抓藥。”


    柏舅爺在迴轉時,手裏提著三副草藥,還拿著一個匣子,柏舅爺把草藥遞給她,道:“柳絮姑娘幫我給外甥女帶句話,淑真藥吃多了不好,是藥三分毒,適可而止,想清楚藥吃下去後悔就晚了。”


    柳絮點頭,“我一定把舅爺的話帶到。”柏舅爺有所指,柳絮隻答應,並不多言,人家是真正的甥舅,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連著筋。


    柏舅爺又把另一隻手裏的匣子遞給她,“這裏是香,不是值錢東西,你拿著,平常用得著。”


    柳絮接過,“怎麽好老要舅爺的東西,之前舅爺破費請酒飯,還未補報。”


    柏舅爺笑道;“那柳絮姑娘改日請我一頓酒,不就扯平了,互不相欠了。”


    頭幾次見柏舅爺,好像他不大會笑,跟她說話,頂多牽一牽唇角,現在柏舅爺人開朗多了,說一兩句調侃的話,二人之間氣氛輕鬆了,關係拉近不少,柳絮看出來柏舅爺是個好男人,想事情周到,極體貼會照顧人。


    柳絮沒把他的話當真,莞爾一笑,行禮告辭。


    柏舅爺送她出門,堅持讓柏家轎子送她迴去。


    柳絮坐到剪刀胡同口,把轎子打發迴去,懷裏抱著那匣子香往家走。


    拐過一堵矮牆,就看見自家院門,突然,柳絮發現自家門口蹲著兩個人,畏畏縮縮的,細看,那不是陸誌文的父母嗎?


    陸母等的時候長了,腿酸,一屁股坐在柳家門口地上,陸父幾次提出要迴去,她不肯走,一定要等到柳家迴來人。


    柳絮瞄了一眼自家大門,自家大門掛著大鎖,三個孩子去哪裏了?


    陸母低頭,聽見胡同裏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一抬頭,看見柳絮,立刻就像是看見救星一樣,一骨碌爬起身,上前抓住柳絮,生怕她跑了,柳絮想要掙脫,無奈陸誌文老娘緊緊扯著她,柳絮皺眉,“嬸子有什麽話進屋說,拉拉扯扯,讓人看見笑話。”


    陸母聽她這麽說,鬆開手,柳絮掏出鑰匙打開門鎖,往裏走,陸誌文父母緊隨其後,陸母陪著笑臉,低聲下氣道:“我老倆口來了幾迴,姑娘都沒迴來,今總算等到了。”


    柳絮邊往屋裏走,道;“叔嬸來有事啊?”


    陸母放下舉人母親,老夫人的身段,擠出一絲笑容,“前次多有得罪,我和他爹上門給姑娘和姑娘的舅爺陪個不是。”


    柳絮神情淡淡的,“過去的事,嬸子就不用再提了,都是街坊鄰居住著,嬸子來串門,我歡迎。”


    陸母偷著往柳絮臉上瞧,小心地問;“姑娘真的不記恨我,我也就放心了。”


    柳絮把陸誌文的父母讓進屋,要張羅茶水,陸母攔住,道:“姑娘不用忙活了,姑娘是個敞快人,嬸子也看出來了,有得罪姑娘之處,姑娘別見怪,這幾日,我整宿睡不著覺,為我那孽畜,打開窗戶說亮話,我那兒,為姑娘病了,整日不吱聲不蔫語,我這心裏急啊!沒辦法來求姑娘。”


    陸誌文病了,柳絮今才知道,聽了不由心痛,不管陸母如何,陸誌文對自己真心實意。


    看柳絮不說話,陸母接著道:“我和他爹來,就是想求姑娘答應婚事,嫁給我兒,姑娘過門,我保證善待姑娘,不給姑娘一點氣受…….”


    柳絮自上次的事,就斷了嫁給陸誌文的心,陸母是被逼無奈,現在說得千好萬好,若真嫁過去,陸母的性子,豈是那麽好改的,婆媳矛盾,造成小倆口不和,古代婆母以長輩身份死死壓住媳婦,翻不了身,那樣的日子,想想能舒心嗎,再說她要照管三個弟妹,把他們撫養長大,娶妻出嫁,陸母上次看見趙琛那兩箱子珠寶,自然後悔,可是她若嫁入陸家,怎麽可能要趙琛的東西,名不正言不順,她沒有一文錢嫁妝,陸母怎麽會瞧得起她這個媳婦,柳絮把一切想明白了,任陸母花言巧語,她就一句話,“我高攀不上舉人老爺,嬸子請迴吧!”


    陸母總算找到她,豈肯善罷甘休,不說柳絮嫁妝豐厚,就是兒子那暫時非柳絮安撫不可。


    陸父聽柳絮拒絕得幹脆,站起身就要走,紅著臉憨憨地道:“打擾姑娘,我二老迴去了。”


    陸母可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看柳絮不為所動,上前,‘咕咚’一聲跪倒,“柳絮姑娘,你就答應這門親事吧!算嬸子求求你,嬸子給你磕頭了。”


    說吧,頭往磚地上就磕,咚咚山響,慌得柳絮忙跪下相攙,“嬸子有話起來說,嬸子這樣折煞了我。”


    陸母任她怎麽拽就是不起來,陸父一旁無奈跌坐炕上,老婆子是滾刀肉,任誰也整治不了,鄰裏鬧別扭,沒有一迴吃虧,若吃一點虧,能打上門,把人八輩祖宗掘出來,潑辣名聲是遠近聞名,街坊四鄰,沒人敢招惹,就兒子能讓她服軟。


    柳絮苦勸陸母不起,柳絮遇見陸母就像遇見克星,愁眉不展,突然,想出一計,往起攙扶陸母道:“嬸子先起來,聽我說。”


    陸母一聽有活口,就勢順坡下驢,站起身,柳絮扶著她坐在炕上,方道:“嬸子,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婚事跟我說,讓我怎麽答複嬸子,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柳家有長輩,長輩不發話,哪有姑娘自己打發自己的理。”


    陸母一聽,對呀!這事跟她說沒用,她一個姑娘家,即便是答應了,她娘舅不答應,白搭,她娘舅若答應,由不得她不肯。


    於是一拍大腿,“我這也是一時糊塗了,姑娘家還有長輩,姑娘把你娘舅請來,老身跟他說。”


    柳絮推脫道:“我娘舅做生意,不總在家,聽說好像出門了。”


    陸母自然不信,把鞋子一脫,就上炕,“那好,嬸子就在這等,你娘舅一日不來,嬸子等一日,一年不來,嬸子等一年。”


    柳絮看著陸母是說到就能做到,這是要懶著不走,死纏爛打。


    無奈,柳絮道;“嬸子先迴去,我去我舅家看看他迴來沒有,若迴來,讓他來一趟,到時在請嬸子過來。”


    柳絮答應找她娘舅,總算把陸母打發走了。


    陸家父母一走,柳絮尋思,不行,看陸母架勢,不見她舅就不算完,思忖,是不是找趙琛來一趟,把婚事迴絕,讓陸母死了心。


    這時,小生子帶著兩個弟妹迴來,柳絮道:“姐出去一趟,一會迴來。”


    柳絮出了剪刀胡同,在官道上攔下一乘小轎,吩咐去梁王府。


    到了梁王府,直接說找梁王,守門年輕侍衛,對她早已熟識,趕著往裏迴。


    趙琛站在大殿門前的台階上,那個嬌小身影一出現,趙琛便安奈不住激動心情,想疾走上前迎她,心裏想,腳下卻沒挪動步子,對柳絮他往前邁一步,她退後兩步,遂勸說自己不能太心急,反正姓陸那書呆子已解決,暫時沒了威脅,逼得太急,把她嚇跑了。


    柳絮早看見台階上站著的趙琛,她調整好表情,提裙輕移蓮步上了台階,趙琛心中狂跳不已,柳絮走近,他突然發現她臉上掛著近乎諂媚討好的笑容,趙琛的心瞬間冰凍。


    柳絮每當一副小心翼翼的嘴臉,就是有求於他,趙琛泄氣。


    柳絮上了台階,偷瞄著他的臉,斂身,柔柔地道:“民女拜見王爺。”


    好嗎,一什麽什麽,就知道她要什麽什麽。


    趙琛故作詫異道;“柳絮姑娘上次不是說不想再見到我,這才幾日工夫,難得柳絮姑娘忘性大,我沒去招惹柳絮姑娘,柳絮姑娘竟然找到我王府來,這又是何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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