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匪們完全潰散了,孟占山帶著人一直追出數裏,直到土匪們完全消失在崇山峻嶺,方才返迴大甸子。


    經過連續的行軍作戰,戰士們早已疲憊不堪,當深遠的天幕悄悄透出墨藍色時,終於可以停下來喘一口氣了。


    孟占山特別命令道:“設雙崗,布明暗哨,槍不許離身。”接著又向穀口和穀底派出兩組警戒人員,這才下令生火做飯。


    戰士們餓極了,於暗夜中點起篝火,四處搜尋吃食,結果在被炸塌的木屋周圍發現大鍋的豬肉燉粉條,還有大塊的鹵馬肉,雖然粘滿了灰塵,但戰士們吃得津津有味。


    孟占山顧不上吃了,帶了兩名戰士點著火把來到烏龜石下,大聲唿喚段峰和二虎的名字。


    可是,喊了一遍又一遍,始終毫無動靜。


    孟占山急了,又叫來十名戰士一起喊,大家喊得口幹舌燥,麵紅脖子粗,卻始終動靜全無。


    孟占山的心瞬間就涼透了,他一把擼下軍帽,眼含熱淚望著烏龜石。


    任誰都明白,眼前的情形意味著什麽。


    突然間,他像最後下定了決心似的,下令緊急集合。


    “嘀——嘀——”


    隨著急促的哨聲,戰士們紛紛放下手裏的吃食,抓起槍排排站立。


    “報告團長,集合完畢!請指示——”


    “立正——”


    孟占山麵色嚴峻,大手一揮,動情地說:


    “同誌們!對不起大家了,耽誤大家吃飯!我在這裏給大家鞠躬道歉!”說完,孟占山深鞠一躬。


    “同誌們,咱們死中得活,靠的啥?靠的是二虎和段峰!


    二虎連長和段峰營長冒死爬上那塊烏龜石,搶下那台大殺器,才讓咱們起死迴生。


    同誌們,沒有他們,咱們早就死定了!


    所以,我拜托大家了,立即打掃戰場,看看有沒有他們的屍體……我在這裏謝謝大家!”


    他的話音剛落,戰士們就立即行動起來,在通明火把的照耀下,數百具屍體堆滿山穀,血腥味直衝鬥牛。


    戰士們在屍體中一一辨認,把能分辨出來的屍體都一一抬出,在焦急心情的驅使下,分辨工作隻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全部結束了。


    “報告團長,經過仔細分辨,沒有發現周連長和段營長的屍體。”


    張水清一臉嚴肅地報告道,“但是,還有許多屍體己被炸得七零八落,根本無法分辨……


    團長,咱們是不是迅速掩埋屍體,然後盡快撤離此地?”


    孟占山沉默了一會兒,不甘心地道:


    “掩埋屍體可以,但是,不能撤離!


    他倆多半犧牲在大石頭上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們就在此地過夜,明天繼續尋找!


    實在找不著,就得設法爬上大石頭!”


    “團長,夜長夢多啊,土匪們也許會去而複返的,咱們沒必要冒險。”張水清小聲提醒道。


    孟占山微微歎了口氣,顫聲道:


    “對不起,張連長,我知道你是對的……


    但是,我把他們派了出去,就必須尋他們迴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樣吧,你帶你的人先撤,多給我們留些彈藥就成。”


    “孟團長,你說的哪裏活?”


    張水清勃然變色,斷然拒絕道:“雖說我們是臨時征來的,可是,現在咱們是一個整體……你孟團長有情有義,我們也不是孬種!……好!你們呆多久,我們就呆多久,舍命陪君子!”


    “謝謝……非常謝謝……真的……”孟占山呆望著張水清,喃喃地道。山風吹動他淩亂的頭發,使他看起來格外蒼桑……


    這一夜,孟占山過得十分艱辛,他像關在籠子裏的困獸一樣走來走去,整夜都末曾合眼。


    到了最後,他終於癱坐下來,茫然地望著群山,火光映照在他淚水蜿蜒的臉上,有一種極致的悲涼。


    ……


    天,終於亮了。


    東方剛剛露出一絲魚肚白,孟占山就迫不及待地把戰士們喚醒。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孟占山想,這是他最後能做的事。


    風越來越大,山上鬆濤陣陣,孟占山帶著眾人再次尋遍山腳和山壁,仍然一無所獲。


    孟占山急了,帶著兩個戰士就要向烏龜石攀爬。


    張水清也急了:“不行啊,孟團長,太危險!您是這支部隊的主心骨,您千萬不能冒險!……讓我去!”


    孟占山不依,二人正在爭執……


    忽然——


    “吱吱吱——嘎嘎嘎——”


    隨著一陣沉悶的巨響,一側的山壁恍若正在移動。


    孟占山傻了,他像一頭受驚的獵豹,立即抄槍在手,大聲唿喝:


    “有情況!快臥倒!”


    眾人紛紛臥倒,就地拉動槍栓。


    先前光禿禿的山腳,眼下居然陷進去了一部分,露出一道漆黑的縫隙。


    緊接著,縫隙越來越大……


    眾人看清楚了,那是一道巨大的鐵門,恍如一個龐然大物般聳立在眾人麵前,讓人覺得十分震撼。


    隨著吱吱的轉動聲,門縫越來越大。


    結果,鐵門剛剛打開有一人多寬,一個衣衫襤褸之人就破不急待地跳了出來,滿麵灰塵的臉上露出狂喜之色。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那人已發瘋似地大喊:“團長……團長……我是段峰啊!我們迴來了!”


    “段峰?……你小子還活著?”


    孟占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抑製住內心的狂喜,大聲問道,“小子,二虎呢?”


    段峰扭頭大喊:“二虎!團長叫你呢,還不快出來!”


    二虎終於出現了,這家夥蓬頭垢麵,滿麵焦黑,背上背了兩挺歪把子,懷裏還抱著一挺,興奮的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嘿嘿……團……團長……哎喲……發大財了……我說……驚天大財!”


    這家夥步履沉穩,兩眼放光,身上的裝備雖然多,但壓在他的身上卻一點也不顯得沉重。


    眼見這兩個小子奇跡般出現,孟占山百感交集,心裏一熱,居然一屁股坐倒在地。


    二虎這個沒良心的,走上來拚命拉拽孟占山,“走……團長……我帶你去看看……我操,打東京都夠了!”


    聽到二虎的瘋言瘋語,段峰忍不住笑罵:“娘的,抗戰早就結束了,還打東京?發神經啊?”


    二虎一愣,隨即改口道:“我操,那就打南京!”


    孟占山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攬過兩人,臉上都笑出淚來:


    “好,好,好……行,行,行……他娘的……打哪兒都行……隻要你們兩個小子都在,上天入地都成!……”


    眼前的畫麵有點辣眼睛,眼含熱淚的孟占山緊緊摟住兩個部下,活像一隻張開翅膀護犢子的老鳥。


    周圍的戰士全都淚目了,尤其是張水清,頓時淚水洶湧,隻有他最明白,孟占山此時此刻的心情。


    大約過了二三分鍾的光景,孟占山終於鎮定下來,他把眼睛一抹,大喝一聲:


    “走!帶老子去看看,到底有什麽寶貝?”


    “哈哈!我帶路……我帶路……”


    二虎自告奮勇,俯身放下身上的機槍,從挎包裏摸出一支手電,大手一揮:“同誌們,跟我來!”


    於是,二虎打頭,孟占山、張水清居中,段峰隨後,四個人組成一路縱隊,大踏步向大門後的通道走去。


    孟占山看了看鐵門,鐵門偽裝的非常巧妙,裏麵是鐵門,外麵卻是水泥和石塊砌成的偽裝層,地麵上還有軸承和滑軌。


    再看裏麵的通道,黑乎乎的深不見底。通道都是圓弧頂子,又高又寬,用手電一照,上邊安裝著一盞盞的電燈和一道道的管線。


    “嗯,這裏應該是個倉庫,八成是鬼子留下來的……娘的,要是能夠找到配電室,也許能讓這裏的燈都亮起來。”孟占山自言自語地道。


    二虎大有感觸:“哈哈,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段營長也是這麽說的!……唉……可惜我們找了大半夜,愣是沒找著!”


    段峰點了點頭,接口介紹道:


    “我和二虎咋晚在烏龜石後麵發現一個鐵門,進去摸索了半天,沒想到,鐵門後麵竟是一個很深的通道,一直通到下麵的大倉庫……


    我們在裏麵找了半天,怎麽也找不到出口和配電室,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好不容易找到出口……


    還好,大門沒有上鎖,我們一邊一個,費了老大的勁才打開。”


    孟占山想了想,忽然道:“大夥注意一下,保不齊牆上會有結構圖,上麵一定會標有配電室。”


    “唉呀,對呀!我咋就沒想到呢?”段峰恍然大悟,興奮的一拍大腿。


    果不其然,沒走出多遠,眾人就在牆上發現一幅平麵圖,上麵標有大大小小的倉室、通道,還有排水管、通風口等設施。其規模之大,結構之複雜,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孟占山看了好一會兒,伸手指向一處倉室,“走,去那兒!”


    眾人隨著孟占山向右拐,很快,就來到一處不大不小的倉室。


    倉室的牆壁上安裝有七八道電閘,在手電光的照耀下發出黃橙橙的光芒,旁邊還有一台巨大的機器。


    “哈哈,就是這了!團長,這是發電機!”段峰大聲喊道,隨手將電閘一一合上。


    隨著一陣“隆隆”的巨響,很快,周圍的電燈便一一點亮。


    走出發電室,外麵的空間己是燈火通明,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倉庫,各種物資堆積如山。


    “娘的,整座山都要被小鬼子掏空了,真他娘邪乎!”二虎大聲感歎道。


    “可不是嗎?”


    段峰重重地拍了拍二虎的肩膀,推測道,“這裏應該是關東軍的一處秘密倉庫!小鬼子當年把滿洲當成了大後方,為了鞏固防禦,特別是針對北邊的蘇聯,修建了大量的地下倉庫,這裏應該是其中之一。”


    隨著探索的深入,這座倉庫的規模之大,簡直超出眾人的想象。


    一南一北共有四大倉室,其中二個裝滿了油桶,另外二個則裝滿了軍用物資。


    幾個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裝軍用物資的兩個大倉室上——


    一個大倉室裏堆放著大量軍用品,什麽軍大衣、軍毯、幹電池、飯盒、防毒麵具等等,簡直是應有盡有。由於空氣比較幹燥,這裏的東西都保存完好。


    二虎手指另一個大倉室大叫道:“嗨呀!那兒就是我倆昨晚闖進的倉室,有一股子槍油子味,沒錯!”


    眾人聞言連忙往裏闖,才走出十幾步,一個個瞳孔就瞬間放大。


    裏麵是一拉溜的鐵架子,鐵架子上碼放著各種尺寸的箱子,還零散地擺放著武器。


    現在能見度良好,二虎心癢難耐,抄出腰間的短刀“哢吧”一聲拆開一箱,裏麵是兩挺歪把子,再拆開一箱,卻變成了滿滿的三八大蓋兒。


    這些都是還沒拆封的新槍,機械部分還上著油,連子彈都沒裝過。


    孟占山隻掃了一眼,就大踏步往裏走去,他的魂早就被百米之外的大家夥給勾走了。


    百米之外,是一排排被油布覆蓋的隆起物,孟占山毫不猶豫地掀開一處,立刻失聲大叫起來:“哎呀媽呀!”


    眼前竟是一門嶄新的九二式步兵炮!再掀開一處,又是一門步兵炮!之前的“哎呀媽呀”還未落下,又一聲“哎呀媽呀”再度響起。


    隨著油布接連被掀開,他卻再也叫不出聲了,因為眼前不光有步兵炮,竟然還有更大一號的家夥——四一式山炮!


    孟占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摸摸這,摸摸那,眼前一陣暈眩:


    “我的天呐,我的天呐!……我不是在做夢吧,怎麽會有這麽多大炮!……他娘的,老子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的大炮!……一門……兩門……三門……四門……五門……”


    二虎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湊上去一陣大喊:


    “唉呀!我的天呐,您咋這麽眼尖呢?一眼鎖定了這些大家夥……


    我靠,跟這些玩意相比,外麵的機槍簡直就是燒火棍!……我說,我們連先鎖定兩門!”


    “說啥呢?”孟占山一把推開二虎,“去去去!一邊去!這是老子發現的,我得專門組建個炮兵營!”


    二虎急的直跺腳,“哎呀,別呀!隊長!多兩門不多,少兩門不少,見者有份。”


    一旁的張水清樂嗬嗬地道:“哈哈!照這麽說,我們也有份嘍?”


    這次孟占山毫不含糊,“當然,少不了你們的!”


    孟占山的話讓二虎大為不滿,這家夥氣哼哼地跺了一腳,扭頭就往外走。


    段峰忙問:“二虎?幹啥去?”


    二虎沒好氣地迴答:“撒尿!”


    眾人強忍住笑意,繼續在周圍搜索,周圍都是成箱的炮彈,足足有二百多箱,後麵還有一排類似望遠鏡似的東西。


    張水清連忙走了過去,死盯著眼前的望遠鏡,好奇地抽動著鼻子,他驚訝地發現,眼前的望遠鏡不但個長,而且還拐了兩個彎:


    “哎呀?這是什麽望遠鏡?這麽大個,還有支架,還外帶拐彎?”


    段峰看了一眼,笑著道:


    “這是炮隊鏡,也叫剪形鏡,是潛望式雙目光學儀器,主要用於戰場觀察、地形偵察、搜索目標、測定炸點等等,還能測定炮兵陣地、觀察目標坐標位置,用處大著呢!”


    “哦——”張水清剛要接話,忽聽遠處傳來粗獷的大叫:“哎呀媽呀!不得了啦!大發利市啦!”


    眾人大驚,連忙奔了過去。


    眼看來到一座中型的倉室,裏麵有兩台龐然大物,上麵綁著巨大的蓋布,二虎正坐在一處蓋布上,下麵像小山一樣隆起!


    孟占山的聲音發顫:“我操,不會又是裝甲車吧?”隨手解開一處的綁繩,張水清和段峰連忙上去幫忙。


    隨著綁繩的解開,孟占山一把扯下巨大的蓋布,下麵居然是一輛體型巨大的坦克!


    坦克炮管粗長,車載機槍烏黑發亮,除了履帶上粘有少量泥土以外,其他部分還是嶄新的。


    “我的天呐!我的天呐!”


    孟占山連叫兩聲,一邊撫摸著履帶一邊語無倫次地亂噴:“我的心肝哎……我的寶貝呦……嗨呦!喜歡死我了!……我說……這玩意我見過,當年救郭仲達時遇見過……他奶奶的,妥妥的大殺器!……”


    “嗨呀,這可是89式中型坦克!”


    段峰在一旁鳳目圓睜,顫聲解釋道,“這可比小一號的小豆式坦克強多了!……我的天,這已經不是鳥槍換炮,而是鳥槍換坦克了!”


    二虎這下不樂意了,劈手把兩人推開,“去去去!一邊去!這是我發現的,我得組建個坦克排!”


    眼見二虎如此,孟占山卻毫不以為意,他樂嗬嗬地說了一句:“好,隻要你能做到一點,坦克就歸你!”


    耳聽此言,二虎樂得差點樂暈了過去,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做夢,“真的嗎?團長?……哈哈,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說,莫說是一點,就是十點百點都沒問題!”


    孟占山敲了敲坦克的鋼板,嚴肅地道:“我說,但凡你能把坦克開迴去,坦克就歸你!”


    “啥?”


    二虎一愣,隨即在略作思考之後突然就失聲大叫:“哈哈,這難不倒我!……我說,段營長,段大爺,這迴就靠你嘍!無論如何,你得幫兄弟一把。”


    聽了二虎的話,孟占山大為驚愕,連忙道:“不行,不行!不能找幫手!”


    二虎狡黠地一笑:“嘿嘿,我的大團長,你剛才可沒說不能讓人幫忙。你們這些做團長的,得一口吐沫一個釘!”


    孟占山楞了,搖頭苦笑道:


    “我說,你小子淨給我抖機靈!……這又不是娶媳婦,你開迴去給誰好看去?……再說了,你開迴去也玩不轉,迴頭再成了擺設。”


    二虎大牙一呲,咧著大嘴笑道:“團長,你忽悠不了我,有段大爺在,那都不是事!”


    誰知段峰卻苦笑一聲,隨即黯然道:“唉……抱歉呐,二虎……這坦克……咱可真玩不轉,不騙你!”


    耳聽如此,二虎大急,“別裝蒜!你他娘的裝甲車都能玩,還玩不轉個坦克?!”


    眼見二虎有點捉急,段峰不禁長歎:“唉……實話告訴你吧,我不但玩不轉,甚至連怎麽開都不知道!……這玩意……太複雜……我擺弄不了!”


    “啥?”


    “什麽?”


    這一下,不光是二虎,連孟占山也急了,他大聲質問道:“段營長,別逗我們啊!這裝甲車和坦克可是一個娘生的,你即然能開裝甲車,還不能開坦克了?”


    段峰的臉“唰”的就紅了,紅的像煮熟的大螃蟹:


    “團長,講真……我真不會開!


    我說,那裝甲車和汽車一樣,都是方向盤駕駛,容易上手。


    可這玩意,得用操縱杆駕駛,完全是兩碼子事!”


    “啊?”


    “什麽?”


    又是兩聲驚唿,一個比一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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