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日軍指揮部裏一片混亂,幾個參謀圍著行軍桌上的作戰地圖指指劃劃,電台的滴答聲此起彼伏,報務員跑來跑去地向中村匯報著戰況。


    中村一言不發地聽著戰報,舉著望遠鏡觀察著山崗……


    半山腰上的山脊在硝煙中時隱時現,山脊下的日軍在奮力衝鋒,一顆顆手榴彈從山脊上拋下,在人群中爆炸,炸煙騰起,衝鋒的日軍成片成片的倒下,架起的雲梯被炸得四分五裂,雲梯上的日軍慘叫著滾下……


    幾百人的進攻,完全被阻擋在深濠前。


    ……


    凜冽的寒風吹過,將帳篷邊的旭日旗刮得嘩嘩直響,中村一動不動地站著,臉上青筋暴跳。


    望遠鏡裏,日軍已經停止了衝鋒,唿啦唿啦地敗退下來,留下橫七豎八的屍體在滿是泥濘和血漿的凍土上縱橫交錯。


    昏黃的太陽映得山崗上發出晦暗的顏色,中村的身上開始浸出絲絲的汗水,汗水轉眼就變成寒冷的冰水,讓他感到無比難受。


    他的眼裏閃動著無比的仇恨和怒火,一股來自心底的揪痛,沿著胸口直達腦門,讓他覺得腦門像被什麽東西重擊了一下。


    就這麽一支破破爛爛的隊伍,就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山崗,居然阻擋了皇軍整整大半天的進攻,敵人在皇軍的全力猛攻下,居然全無懼色,他們利用堅固的工事負隅頑抗,雖然失陷了第一道防線,但第二道防線的抵抗越來越強韌,與之前的第一道防線完全不是一迴事。


    這個荒涼無比的山崗,居然擁有無比的殺氣,實在是讓中村始料未及!


    這是一支什麽樣的部隊啊?


    他們破衣爛衫,而且深陷重圍,居然能夠在這樣一座小小的山崗上,如此從容不迫地同一個裝備精良的皇軍大隊周旋了整整大半天。


    難道是德械師嗎?


    在中村的印象裏,隻有德械師能有這樣的實力。


    可這不可能啊,德械師不是已經在淞滬會戰當中損失殆盡了嗎?怎麽可能又出現在這兒呢?


    中村收迴了目光,把望遠鏡重重的摔在行軍桌上,麵色鐵青的拄著佐官刀頹坐在行軍椅上。


    不斷收到的戰報讓他心亂如麻,但有一點卻越來越清晰——


    他發現,自己遠遠低估了守軍的實力,從人員組成到火力配置,從士兵的戰鬥力到工事的堅固程度,甚至從對方指揮員的聰明程度到戰術安排,他全都估計錯了!


    對方不僅僅不是散兵遊勇,而且人數眾多,裝備精良,戰鬥力異常強悍。


    他有一個不詳的預感,即便是最後拿下山崗,己方的傷亡數字也一定會慘不忍睹。


    帳篷外傳來一陣喧嘩……


    頭纏繃帶的矢村中隊長一頭闖進指揮部,他的聲音極度憤怒:


    “大隊長!我們不能再繼續進攻了!繼續進攻隻會讓我們的士兵白白送死!……


    山上的支那武裝絕對是正規部隊,他們裝備精良,工事堅固,戰鬥意誌異常頑強……


    他們不但人數眾多,還非常油滑,他們的機槍手不像新手一樣一刻也不停地射擊,打的全是長點射,他們不但有輕機槍,還有重機槍……


    他們的士兵很會隱蔽自己,他們不斷變換射擊位置,打一槍就縮頭不見了……


    他們的手榴彈都是延時後投出,基本上落地就炸……


    關鍵是,這支武裝一定是不知何年何月早就構築好了異常堅固的工事,等著我們自投羅網,我們的迫擊炮和擲彈筒都覆蓋過好幾迴了,根本就無法摧毀這些工事,我們的傷亡太大了!……


    我已帶我的部隊撤了下來,鬆島中隊和石井中隊也撤了,就在我們後麵……


    大隊長,我認為隻有迅速唿叫聯隊的炮兵中隊前來支援,以大口徑火炮摧毀山上的工事,才能繼續進攻,否則,我們的進攻就像是自殺!……”


    栗田完全不理會矢村的訴苦,厲聲道:


    “八嘎!聯隊的炮兵中隊還遙不可及,根本就不可能馬上趕到……


    難道離了他們,我們就拿不下這座小小的山崗,我們戰無不勝的齋藤聯隊,怎麽能倒在這樣一座小小的山崗下麵,無論付出多麽大的代價,都必須拿下!……


    一定要迅速消滅當麵之敵,然後立即去支援西尾大隊!”


    挨了訓斥的矢村對栗田置之不理,定定的望向中村。


    行軍桌旁的參謀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表著意見:


    “由於道路崎嶇,加上天氣寒冷,路麵結冰,我們的炮兵中隊行進困難,目前隻到達了亂石口,即便現在唿叫,按照他們目前的行軍速度,至少需要兩個小時才能到達,那太耽誤時間了!”


    “已經聯係了航空兵大隊,他們說天氣太寒冷,跑道太濕滑,飛機根本無法起飛。”


    “目前距離太陽落山還有兩個多小時,也就是說,炮兵中隊到達後我們在天黑前就隻有一次進攻機會了,天黑後必然會影響我們的進攻。”


    “在沒有炮兵中隊徹底摧毀支那人的工事之前,我們的衝鋒看上去就像是自殺!……”


    幾個人還要再說下去,中村卻霍然從行軍椅上站起,伸出穿著戰靴的右腳一腳將行軍椅踢的騰空飛起。


    他惡狠狠地瞪著雙眼,近乎歇斯底裏地咆哮道:


    “八嘎!都不要再說了!統統閉嘴!……


    大半天了,整整大半天了!……我們一個皇軍大隊,居然還拿不下眼前小小的山崗,簡直是奇恥大辱!……


    自登陸支那以來,我們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可今天,我們是怎麽了?嗯?究竟是怎麽了……”


    麵對中村的質問,眾人一個個羞愧地低下了頭,站著紋絲不動。


    “八嘎!暫停進攻,立即唿叫聯隊的炮兵中隊,然後召迴增援的黑島騎兵聯隊,讓他們協助炮兵中隊一同趕來,等他們到來之後再發起新的進攻……


    另外,電告西尾大隊,我們的包圍圈裏也發現了敵軍主力,戰況慘烈,我們無法前往支援……”


    說完,中村艱難地扶起行軍椅,像用盡了全力似的頹然坐倒。


    整個指揮部裏鴉雀無聲,眾參謀默默地執行著命令,栗田想要再說些什麽,但看了看中村,還是默默地走了出去。


    ……


    中村在簡陋的醫療所裏見到了奄奄一息的石井。


    醫療所裏到處是血淋淋的屍體,傷兵們發出瘮人的慘叫,空氣裏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讓人聞之欲嘔。


    石井是被鬆島冒死搶下來的,被搶下來的時候,都成了血葫蘆,拖著兩條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斷腿,全身已經沒有一塊好地方。


    鬆島正摟著他哭喊:“石井君!再堅持一下……”


    石井還剩一口氣,他的臉因為疼痛而扭曲,見中村前來,他斷斷續續的說道:


    “大隊長……矢村說得對……山上的敵人……太強了……我們對他們估計不足……所以才會吃虧……敵人有著難以想象的頑強和狡猾……你們……務必小心……”


    鬆島嚎啕大哭:“別說了,石井君……你千萬要挺住啊,軍醫官立即就搶救你。”


    石井搖搖頭,顫聲道:


    “沒用的……別浪費時間了……大隊長……快給我一槍!……求你了!……別讓我再遭受折磨……給我來個痛快的!”


    栗田聲嘶力竭地喊道:“石井君!堅持住!要像個勇士一樣,堅持住!”


    石井無奈地搖搖頭,轉頭望向中村:


    “大隊長……你是了解我的……我寧願被打死……也不願這麽痛苦的死掉。”


    聽到石井的哀求,中村的眼淚奪眶而出,他望了望軍醫官,軍醫官搖搖頭。


    中村咬了咬牙,慢慢拔出腰間的十四年手槍,對準了石井的太陽穴。


    他的手在劇烈地顫抖……


    “你要幹什麽?中村,不能這麽做!”栗田大吼道。


    “長官……謝謝了!”石井露出解脫的笑容。


    “那麽……抱歉了,石井君。”中村難過地閉上眼睛。


    “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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