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長公主——”


    刺鼻的血腥湧入了鼻腔。


    柳橋直覺腦子空白一片,等到再次恢複了意識,見到的便是易之雲蒼白的可怕的臉,許多年前的一幕又一次湧上了腦海。


    “易之雲……”她抬手拍打著他的臉,那個她發誓一輩子再也不叫的名字又一次從她的口中喊出,“易之雲……”隻是,如同過去每一次的唿喚一般,沒有得到迴應,她抱著他,渾身顫抖,淚流滿麵,“啊——啊——”


    唿喚,最後成了撕心裂肺的厲吼……


    ……


    “誰讓你這樣做的!”唿和寨內,玉飛陽臉色陰沉地動手打了最為疼惜的親人,“誰給你這樣的權利!”


    風琳琅抬手抹去了嘴邊滲出的血,紅了眼眶,“沒有讓我這樣做,是我自己決定要這樣做的!哥,你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我不能讓你毀在了一個女人的手裏!”


    “毀在一個女人的手裏?”玉飛陽冷笑,“沒錯,今日之後,我們苗族很可能就會毀在你的手裏!”


    “哥——”


    “我以為經過了這般多事情,你會懂事,思慮會更加的周全,可是你仍舊一點也沒變!”玉飛陽厲色斥責,更是失望,“你寧願相信那些謠言也不信我這個大哥!”


    風琳琅不忿,“如果隻是謠言我豈會相信,哥!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麽?千方百計將人引來,不是為了跟她談判,也不是為了殺了她,而是陪她談天說地,陪她遊山玩水?哥,你讓我如何相信你!你還親口告訴我你不想殺她!”


    “我是不想殺她,可不是因為我對她有什麽情意!”玉飛陽更是生氣,“我跟她從一開始就是敵人,如今更是至死方休,我比你更加清楚她是我的敵人!”


    “那你為什麽不殺了她!”


    “你以為殺了她,我們的困境就會解除嗎?”玉飛陽冷笑,“她現在不是台州水軍總兵的妻子,而是大周的監國長公主!她若是死在了西南,我們要麵對的不僅僅是她丈夫的憤怒,而是整個大周的報複!”


    “她死了,大周一定會亂,根本不是……”


    “愚蠢!”玉飛陽沒有給她說完的機會,“你以為大周能夠走出困境僅僅是因為她嗎?!她能夠走到今日僅僅是依靠她自己嗎?!你錯了,支撐大周到今日的是整個大周朝堂,永安不過是將這些人凝聚在一起罷了!她唯一的成功便是在承平帝昏迷期間當了所有人的主心骨!這些年來,朝堂,勳貴甚至皇族都被她一一整理了,整個大周已然可以依照她的意願去走!你以為她不知道來這裏會很危險嗎?你以為如今的永安長公主會給我們可趁之機嗎?!我敢保證,今日她的死訊傳到京城,明日,京城便會有另一個代替她的人!而接替她的人,不管是為了大周的顏麵還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都會就她的死興師問罪!屆時,我們要麵對的將不僅僅是一場普通的戰爭,而是對方的雷霆之怒!琳琅,你覺得如今我們承受的起嗎?或許不需要等到他們動手,聯盟裏的人便會將我們給吞了!”


    風琳琅的臉色驟然轉白。


    “留著易之雲,就是為了今日!如果她承受不住,那她就會崩潰,就會自取滅亡,甚至還可能拖垮大周,如果她接受的了,那我們的籌碼就會加大!”玉飛陽一字一字地道,“大周皇帝的命跟她心愛丈夫的命,她還有什麽不能給?”


    “她現在不是沒死嗎?”


    “若是易之雲死了,你覺得她會如何?”


    風琳琅咬著下唇,胸膛因為唿吸的加速而劇烈起伏。


    “琳琅。”玉飛陽深吸了一口氣,“我會讓人送你迴神寨,若是易之雲死了,你就離開苗族,走的越遠越好!”


    “哥——”


    “來人,送公主迴去!”


    ……


    大周的軍營內,主將的營帳以及長公主的營帳內都擠滿了人,不同的是萬將軍這邊擠滿的都是軍中的上層將領,而那邊則是軍醫與太醫。


    萬將軍在接到消息之後當即帶人趕了過去了,可終究還是出事,隻是沒想到結果卻是那般,原本柳橋沒事他該鬆一口氣的,可是得知了易之雲的情況之後,心又懸了起來了,若是易之雲出事,他們與苗族之間必定有一場血戰。


    吩咐完手下將領做好作戰的準備之後,便趕去了長公主的營帳,方才到,便見到了軍醫和太醫從營帳中出來。


    “如何了?”


    “將軍……”其中一個軍醫上前,將情況說了一遍,易之雲背部的箭隻差一寸便刺中心髒了,如今已經取出來,隻是箭上卻抹了毒,幸好不是見血封侯的毒,而是苗人常用的毒,這對在西南多年的軍醫來說不是難事。


    “也即是說沒有性命之憂?”萬將軍問道。


    “目前為止,是。”


    萬將軍鬆了口氣,隨後便讓人通報欲進去。


    沒過多久,知秋從裏麵出來,“將軍請。”


    萬將軍起步走了進去,隨後便見易之雲俯身躺在床榻上,而柳橋則跪坐在床榻下,臉色卻不比那昏睡的人好。


    “永安。”


    柳橋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後,抬手輕輕地撫著昏迷之人那花白的鬢發,“老了……”


    “正值盛年。”萬將軍道。


    柳橋笑了笑,“是嗎?”


    萬將軍看了看她,“一年半前,他來找我,那時候我曾經懷疑過他是不是苗人的細作,差一點將人殺了,幸好你派來西南的人發現了,認出了他,當時我跟你的人原本想要將他的消息送迴京城,隻是他卻反對,我問過他原因,隻是他一直沒說,不過可以看得出來,他很想你。”


    “不是第一次了。”柳橋卻道。


    萬將軍一愣。


    “他怎麽就肯定這一次我還會原諒他?”柳橋繼續道,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又仿佛是在跟易之雲說話,“他怎麽就這般肯定?”


    萬將軍皺眉,“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隻是永安,作為男人,很多事情不得不做出與自己心意想違背的抉擇,如今至少你們還能相聚。”


    柳橋沒有迴答,而是繼續輕撫著他的鬢發,爾後,是眉眼……動作輕柔,可隨之說出的話卻是冰冷,“事情查的如何?”


    “箭上的毒是苗人常用的,如果沒有猜錯,是苗族的人!”萬將軍道。


    柳橋頓了頓手,“玉飛陽?”


    “可以肯定是苗族的人。”萬將軍繼續道,“隻是奇怪的是如果玉飛陽想殺你,不該用如此迂迴的方式。”


    柳橋垂下了眼眸,“既然跟苗族脫不了幹係,那便讓玉飛陽給本宮一個交代吧,另外,問問他們解藥弄好了沒有,本宮的耐性用的差不多了,如果還做不好的話,那就不需要再浪費時間了,大周大軍會為皇上報仇雪恨的!”


    萬將軍皺了皺眉,卻還是應道:“末將領命。”


    待他走了之後沒多久,知秋便領著知春進來了。


    柳橋揚手便將一旁的空藥碗扔了過去。


    知春沒有閃躲,被砸了一個正著,“小人該死!”


    柳橋神色卻是平靜,仿佛方才扔出那碗的人不是他,“說吧,別浪費本宮的時間。”


    “是。”知春低頭,“一年半前……”


    “這些本宮都知道!”柳橋打斷了他的話,“本宮想知道的是雲柔的事情!怎麽?他們倆什麽時候成的親?還弄出了孩子?你明知他在哪裏卻不阻止玉飛揚引我去,怎麽?想看本宮傷心欲絕還是勃然大怒?”


    “長公主,爺跟雲柔沒有關係!”


    “是嗎?可人家口口聲聲說有了他的孩子。”柳橋道。


    知春道:“小人不知這事到底如何,可爺心裏隻有長公主一人!還有,爺中了毒!每個月都必須服用一次解藥,否則便會痛苦至此,吐血而亡。”


    柳橋眸子一睜。


    “小人想這就是爺為何一直留在雲柔身邊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這個,爺才不讓我們將他的消息告知長公主,他不想讓您受別人的要挾!”知春繼續道,“小人不阻止玉飛揚引您去,便是希望覺得爺此舉不妥……可小人沒想到雲柔也在……”


    柳橋卻笑了,“什麽時候你成了他肚子裏的蛔蟲了?”


    知春沒有反駁,低著頭不語。


    “中毒了是嗎?”柳橋繼續撫著易之雲的低喃著,“不想讓我受別人要挾是嗎?你可真的為我著想……”


    明明是輕柔的話,卻是讓人聽得心中發顫。


    ……


    易之雲並未如同軍醫所說的,昏迷一兩日便會醒來,而是一直昏迷著,而且一度情況危急,起初軍醫太醫也是一頭霧水,直到易之雲本身就中了毒一事道出,方才得出了結論,是這次中毒激發了他體內的之毒。


    而如今,唯一的辦法便是找解藥。


    知春當即去尋雲柔。


    一天一夜,便在易之雲又一次在昏迷中吐血,知春方才迴來,卻沒有帶迴來解藥,“她說要長公主親自去。”


    柳橋眯起了眼,深沉如海。


    還是那竹樓前,不同的是兩人的心情。


    雲柔仍是蒙著麵紗,眼底充斥了怨毒與忿恨,“你來了!”


    “解藥。”柳橋沒有與她多說。


    “我肚子裏的是易之雲的骨血!”雲柔卻一字一字地道:“柳橋,我懷的是易之雲的孩子!”


    “那又如何?”


    “你不信?”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雲柔猛然抬手扯落了麵紗,露出了那張可怕的臉,抬手撫摸著那半邊毀了的臉,撫摸著那猙獰的傷疤,“怎麽?很可怕是不是?可這是為了救他弄的!你知道當初我為了救他犧牲了多少嗎?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就隻剩下一口氣了,我用了整整十棵千年人參才保住了他的性命,他昏迷了整整一年!是我在他身邊日夜不停地照顧他的!終於,他醒了,可是……可是……他見到了我,眼裏隻有憎恨……但我不在乎!我知道他生氣,我知道的!我不在乎!隻要他在我身邊,我什麽都不在乎!我還是會好好照顧他,讓他安心的養傷,可是他居然想逃,他居然說我囚禁他,所以要逃,可是……可那時候我們已經在北延了,他出去就被人發現了!他被送到了施華的手裏!施華……他是我爹在世的時候給我定的未婚夫,當然,我從來沒想過嫁給他,從來沒有!我爹也沒有!可是他卻恨我,說我讓他丟臉……我知道我去找他一定沒有好下場的,可我不能讓易大哥出事!不管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我也一定要救易大哥!我去找施華,我求他放了易大哥,可是他不放,不但不放,還毀了我的臉,將我丟給一群畜生!他說我既然這麽下賤,就成全我!


    我下賤?下賤?下賤又怎麽樣?我還是將易大哥給救出來了!還有施華的人頭,我也帶走了!對了,你應該很高才對,施華可是北延皇帝的心腹愛將,我幫你殺了他,我居然還幫了你!哈哈……易大哥傷的好重……可我們又不能呆在北延國,更不能來大周,所以,我們來了這裏!易大哥的傷養了兩年這才好,兩年來,我一直照顧他,一直一直照顧,終於,感動了他了!他的傷好了之後,我們就成親了,一直生活在一起!”


    “解藥。”麵對雲柔的長篇大論,柳橋卻隻是說了兩個字,便是神色也沒有一絲的波動。


    雲柔猙獰道:“你不信?!”


    “解藥。”


    “你不信?!你居然不信?!”雲柔怒了,勃然大怒,“你不信易大哥被我感動,可你怎麽可以不信他真的傷的很重,真的養了三年的傷?!你怎麽可以這般無動於衷?!你不是很愛他嗎?不是很愛他嗎?!”


    “解藥!”


    “沒錯!”雲柔卻仍是自顧自地喝道,“他是沒有被我感動,他從來就沒有被我感動過,甚至傷勢沒好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迴去找你,可是我不讓,我將關起來,他的傷沒好我怎麽放心讓他走?我求他養好了傷再說,一直求一直求,直到他的傷好了,還是沒答應我!可是他的傷好了,我阻止不了他走了!所以,我隻能一直讓他受傷下去!我把他關起來,然後打他,拿鞭子抽他,隻要他有傷,他就不能走了!可他還是要逃,一有機會就逃!我隻能給他下藥,隻要我們有了夫妻之實,他就不會不要我了!可是他寧願自殘也不碰我!你很得意是吧?他寧願自殘也不要我!最後,我隻能給他下毒,下一種一個月必須服一次解藥的毒,這樣,他不用再恨我關著他折磨他,而我,也不用怕他會走了!這兩年來,我們就這樣過著,他沒有走,一直在我身邊,可是——你卻來了!你一來,他的心又跑到你那裏去了——我不能讓你搶走他,絕對不能!隻要我懷了他的孩子,他再也不能將我棄之不顧了,而你,也一定不會原諒他!隻要我懷了他的孩子!沒錯,是我給他下的藥,這一次,他沒能熬過去要了我!就算他不願意,也還是要了我,還是讓我懷上了孩子!柳橋,我肚子裏懷的是易之雲的孩子——”


    “說完了嗎?”柳橋卻仍是冷淡,“如果說完了,把解藥給我!”


    雲柔無法接受她這般平淡的反應,“我懷了易之雲的孩子——”


    “那又如何?”柳橋道,“我隻要我的丈夫活著!隻要他活著,就算他讓全天下的女人都懷孕了又如何?”


    雲柔愣住了,隨後,哈哈大笑,可究竟笑什麽,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解藥!”


    雲柔笑的渾身顫抖,笑的眼淚橫流,“柳橋,我懷了他的孩子——是他的孩子——”她怎麽可以不在乎?怎麽了——


    “解藥!”雲崖上前扶住了雲柔不穩的身子,同時扔出了一個瓷瓶。


    知秋當即上前接住。


    雲崖抱著雲柔離開。


    “主子,解藥拿到了,我們走吧!”這裏畢竟是苗族的地方。


    柳橋沒有迴應,而是伸手拿過了她手裏的瓷瓶,緊緊地握著,倏然嘔出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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