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是阿橋……不是的……我的阿橋好好的……她不會死的……不會的……我沒死……我沒看到阿橋……阿橋……”


    柳橋心頭一酸,昏迷的這些天裏,張氏並非什麽動靜也沒有,時常夢囈,有對楊蠻子的恐懼,又為自己辯解,可更多的還是喊著女兒的名字,“娘,是我,我來找你了!娘,你沒事!我也沒事!”


    張氏愣怔,隨後便動了身子。


    “娘你別動!”柳橋阻止,這幾天她身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好在方大夫的藥靈效,否則這般嚴重的傷跟這樣熱的天氣,傷口必定會化膿的,“娘,別動,傷口裂開了就糟了!”


    “阿橋……”張氏眼眸泛起了淚花。


    柳橋握住了她的手,“是我,娘,是我,對不起,我去晚了,讓你受苦了!娘,沒事了,我來了,不會再有人敢傷害你!”


    “阿橋……”張氏卻仍是抬著頭。


    柳橋知道她要做什麽,低頭靠近了她。


    張氏抬手撫了柳橋的臉,摸著她的下巴,“阿橋……有下巴……是人……還活著……阿橋……是阿橋……我的阿橋沒事……”


    “娘,我沒事。”柳橋心中更是酸楚。


    張氏湧出了眼淚,“沒事,沒事……娘的阿橋沒事……”會兒,忽然間驚恐起來,“快走!阿橋,你快走!楊蠻子說要宰了你!他說要宰了你跟你爹,阿橋,你快走!”


    柳橋忙安撫,“沒事了娘!衙門已經解了你跟楊蠻子的婚書,他不敢再傷害你的!”楊蠻子不接受衙門的判決,可是判決一下,便是他不接受也得接受!楊家坳的裏正也是個懂分寸的,當即便摁住了想要發飆的楊蠻子。


    之後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誰也不知道,不過這幾日楊蠻子都沒來找麻煩,便是解決了。


    易之雲沒說當時公堂上的情形,但是柳橋知道他必定是費了很大的功夫。


    張氏不敢置信。


    “嶽母。”一旁的易之雲也上前,“阿橋說的是真的,衙門已經判了,楊蠻子如果敢再動手就是犯了傷人罪,是要判刑的!”


    “真的?”張氏再問,眼淚落的更慌。


    柳橋點頭,“是真的!”


    “阿橋……阿橋……”張氏泣不成聲。


    或許是驚喜,又或許是更加的悲傷。


    過了許久,方才平息下來。


    柳橋知道不是時候,可是她也不想再忍下去,便問了張氏楊蠻子是如何知曉柳河的事情的。


    張氏一聽到柳河麵色頓時灰白,可是卻還是迴答了柳橋的問題。


    原來出事之前的幾日,張氏被楊蠻子使喚拿著新打來的獵物進城裏賣,好巧不巧,竟然遇見了黃氏,而當時黃氏整跟郭氏在街上大吵,黃氏被郭氏擠兌的十分難看,當時張氏迴過神來便要走的,可是當眾丟了臉的黃氏卻發現了她,攔住了她,將被郭氏惹起的怒火發在了張氏身上,自然也沒忘拿柳河的事情來攻擊她。


    而這時候,張氏才知道柳河的事情。


    被黃氏羞辱了一番之後,張氏像是丟了魂似得,她想去弄清楚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可是又怕被楊蠻子知道,最終決定打算找個機會迴娘家一趟,也跟楊蠻子提了。


    可是才一說,楊蠻子就瘋了一樣打她。


    說她偷人!


    她否認。


    楊蠻子就說他已經知道了柳河還活著的事情,而黃氏還來告訴她,說張氏打算私奔迴柳家村跟柳河過。


    張氏驚愕。


    黃氏是不認識楊蠻子的,她便是遇見了他也不可能認出他,還將柳河的事情告訴他的。


    楊蠻子則告訴張氏,是黃氏主動找到他的,還讓他看好張氏,免得她去勾引她的小叔子,丟了柳家的臉!


    楊蠻子怒極之下便將張氏往死裏打!


    柳橋聽完,眸子已經冰冷了。


    果真是他們自己找上門去的!


    “阿橋……”張氏的神色即使羞愧更是驚慌,“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爹……他是不是還活著……”


    “娘。”柳橋正斟酌著該用哪些話告訴她這件事才能減輕對她的傷害之時,卻見她麵色大變,隨即,扭曲,目光緊緊地盯著她的身後。


    柳橋轉過身,卻見易之雲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了,而這時,領著一個人進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柳河。


    此時的柳河臉色憔悴,眼底下都是烏青,想必這幾日也不好過。


    柳橋知道易之雲前兩日曾經請人送了一封信迴林家村讓雲氏不必擔心,也想到柳河或許會去找雲氏打聽情況,可是卻沒想到他會自己來,“爹……”


    柳河看了一眼柳橋,隨後,目光轉向了床榻上的張氏。


    張氏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柳河起步上前。


    張氏麵色一顫,然後,將臉埋在了枕上,渾身哆嗦。


    柳橋見狀,“爹。”


    柳河麵色一白,停下了腳步。


    易之雲開口:“嶽父,我們先出去吧。”


    柳河看向他。


    “我們先出去吧。”易之雲有些後悔沒有事先進來說一聲便領著柳河進來。


    柳河眼底泛起了一股苦澀,點頭。


    兩人轉身離開。


    門,關了起來。


    柳橋看著張氏,“娘,爹走了。”


    “啊……”張氏卻並沒有平靜下來,發出了一聲沉痛的唿喊。


    柳橋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別說是在這樣的時代,便是在未來,這樣的事情對女人來說也是難以麵對!


    屋外


    易之雲看著渾身緊繃的柳河,目光中有擔憂,也有欽佩,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沒有去找張氏晦氣已經是很難得了,而他卻還擔心她,甚至不顧會被人說閑話趕來,“嶽父,或許這些話不該由我一個小輩說,可是……不管是你還是嶽母,都是阿橋最親的人,你們任何一個受到傷害,她都會難過。”


    “我……”柳河看著他,“我不是來……”


    “我知道嶽父不是來向嶽母問罪的,可是嶽父打算怎麽辦?”易之雲繼續道,“衙門已經解了楊蠻子跟嶽母的婚書。”


    柳河詫異。


    易之雲沒有解釋如何做到,而事實上在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裏如此幹淨利落地解決這件事的確不容易,就算有徐茂的手書也做不到,最後,還是他將蕭嶸給抬出來,才辦成了這件事,“嶽父,你跟嶽母的婚書應該還在吧?”


    大周婚書立定雙方一方死了之後,婚書便不再有意義,可衙門卻並不會銷毀婚書存檔的,這樣做是為了避免有人再嫁或再娶之時掩蓋曾經的婚史。


    如今柳河沒死,那衙門的那份婚書便不再是防止騙婚出現的記檔。


    柳河嘴唇動動,卻說不出話來。


    易之雲沉吟會兒,“嶽父,你寫休書吧。”


    “什麽?!”柳河麵色一震。


    易之雲認真道:“嶽父,隻有這樣,嶽母才能有一條活路!否則,就算嶽父不追究嶽母再嫁一事,柳氏宗族也不會放過嶽母的!”


    柳河身子輕顫著。


    易之雲沒有繼續開口勸說,靜待著柳河的迴答。


    許久,柳河已經幾乎沒有血色的臉上泛起了一抹苦澀,才到了他下巴的易之雲,“我知道,我知道怎麽做了……”


    “休書最好在青山縣就寫。”易之雲道,“這樣柳氏一族的人就沒有機會處置嶽母。”


    柳河低下了頭,“我寫……我這就去寫……這就去……”一邊說著,一邊轉身離開。


    易之雲沒有上去,這個時候,他一定不會希望有人在身邊,而這時,柳橋開門出來,易之雲看著她,心裏有些慌。


    “這麽看著我做什麽?”柳橋笑道,有些無力,“怕我怪你?”


    “阿橋……”


    “放心。”柳橋看著他道,“雖然我也希望父母能夠相親相愛,可是我知道這不可能,你說的沒錯,休妻,不管對爹,還是對娘,都是最好的,也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不怪我?”易之雲看著她道。


    柳橋笑了笑,“我是這麽不分好壞的人?”話落,斂去了笑容,眸光轉冷,“就算要怪,也輪不到你!”


    易之雲知道她指的是誰,“阿橋,你打算怎麽做?”


    柳橋冷笑,“他們不是想借刀殺人嗎?好,我也讓他們嚐嚐這滋味!”


    易之雲蹙眉。


    ……


    柳河沒有留在青山縣城多久,當天他便在縣城裏找了一個代寫書信的,寫了一封休書給張氏,隨後,便提出迴去。


    休書寫了,還得送去衙門,也得跟族裏交代。


    他還有很多事情處理!


    也有很多難堪需要麵對!


    “爹。”柳橋不擔心柳河會因為張氏而做傻事,卻有些擔心她做的報複會傷害到他,可這是一個大毒瘤,若是不鏟除,往後他的人生也不能真正地擺脫過去重新開始!


    柳河不知道柳橋真正的心思,以為她是擔心他,“爹沒事……沒事……別擔心我……好好照顧你娘……告訴她……爹沒怪她……一切都是老天作弄……讓她好好地活下去……阿橋,以後,就得靠你照顧她了……”


    “我會的。”柳橋點頭。


    柳河摸了摸她的頭,心疼道:“難為你了。”


    “照顧爹娘是我該做的。”柳橋笑道,“怎麽難為了?”


    “阿橋啊……”柳河看著女兒,似乎想說什麽,可話了嘴邊,卻始終沒有說出,沉默半晌,最後隻是說道:“爹走了,你跟阿雲小心點,迴去之後告訴爹一聲……”


    “嗯。”


    柳河走了,走的落寞淒涼,柳橋想,他或許還是想跟張氏重新開始的,隻是,不會有人給他機會,便是柳橋,也不敢。


    她還沒有力量跟整個世俗對抗。


    便是不甘,可也不能因為這份不甘而將他們退上絕路!


    “易之雲,終有一日,我不會在這樣隻能站著看著不甘著!”


    易之雲握住了她的手,“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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