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易之雲也再也耐不住性子,就算再惹怒了柳橋他也得開口問,“阿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她這個樣子看似生氣可又沉著,看似冷漠,氣息卻躁動,她再一次讓他見到了他從未見到的一麵,可是,他不喜歡這樣的一麵!


    像是她離他很遠。


    不,是更遠,比這段時間她的冷漠更遠!就算如今她的情緒不是針對他,可仍是讓他不安!


    柳橋沒有迴答,眼眸卻微微眯著,卻不是因為易之雲的話,而是因為酒樓中走出來的一個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胡叔。


    胡叔麵色沉著,緩步走過來,見到柳橋神色之中沒有一絲的震驚,仿佛知道她會來似的,“易夫人,我們東家有請。”


    柳橋抬頭看了他一眼,嘴邊勾起了一絲涼薄的笑,起步往前。


    易之雲猛然握住了她的手。


    柳橋轉身抬頭,語氣平靜:“放手。”


    “你……”


    “你如果想知道什麽事情,跟著來就是。”柳橋截斷了他的話繼續道。


    易之雲盯著她,心裏又湧現了恐慌,眼前的她很平靜,比過去的每一次他們說話都要平靜,若不是他知道她沒有消氣,他定然會以為她已經不計較他對她做的事情了,可是她不是!她分明不是不計較,卻竟然這麽平靜地對待他!他說不出為什麽她會如此平靜地對待他,但是他的心卻有了反應。


    恐慌!


    “放手。”依舊是平靜的聲音傳來。


    易之雲不想放手,可是卻也不敢不放手。


    柳橋收迴了手便轉身往金玉滿堂走去。


    易之雲僵著會兒,也隨之跟上。


    胡叔自然看出了兩人的不對勁,眯了眯眼,方才起步跟上。


    還是前幾次的廂房。


    隻是這一次等待的不是柳橋,而是君世軒,如同第一次見麵之時的一樣,而他還是穿著月白色的錦袍,衣領之上亦是繡著朵朵蘭花,神態仍是寧靜,隻是,柳橋心裏再也不會浮現出君子如蘭這四個字。


    她知道一個年少掌家,如今縱橫商場為人稱道的當家人不會真的是一君子,可卻沒想到他的心機城府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


    或者她該說由始自終她都低估了他。


    不,該說是她沒想到自己一個農家女竟然如此榮幸成為他手中的一顆棋子!


    “柳姑娘請坐。”君世軒伸手淡淡道,看了一眼易之雲,又道:“易公子請。”


    柳橋沉默入座。


    易之雲已經沒有心情計較君世軒的稱唿,亦沒有入座,而是走到了柳橋的位子旁邊站著,儼然一副要保護她的模樣。


    而事實上,他也是,可更多的還是生怕她跑了。


    什麽不懷好意的君東家,什麽醋意,在這一刻都拋到了九霄雲外了,他隻想握住她的手,確定她真實的在他的眼前。


    這個念頭一起,他便伸手,將柳橋放在了椅子扶手上的手握住,而便在他握上了她的手的那一刻,眼眸倏然一驚。


    她的手很冰,在這冬日裏麵手冰不是什麽異常的事情,可她的手冰的卻不正常,從前不管多冷,她的手也不會冰的這樣的可怕。


    他看著她,眼底湧現了難以言喻的情緒,甚至忘了還有外人在場,就這樣看著她,可卻不知道該如何做。


    柳橋看了他一眼,自然也看到了他眸底的情緒,若是在之前,她或許會感動不已,可是如今……是,她的確小心眼,如他所說的,心眼比針眼都要小,而且,現在也不是處理他們之間事情的時候,她用了力,想要將手從他的手掌中抽出,可是卻不成功,反而引來了更加用力的禁錮,與之而來的還有不安的顫抖,她看了他一眼,隨即放棄,轉向君世軒。


    她不是來興師問罪,也沒有這個資本來興師問罪,隻是有些話不吐不快。


    淪為他人手裏的棋子,錯不在他人身上,而在她自己的身上!


    歸根結底,是因為她不夠強大!


    “君東家想來也知道我為何而來了。”


    君世軒神色還是淡淡,“不知莫東家跟柳姑娘說了什麽?”


    “一切都在君東家的掌控之中,莫東家會跟我說什麽,君東家想必也能猜到。”柳橋亦是淡淡道。


    君世軒繼續道:“這麽說,柳姑娘是信了?”


    “我信不信重要嗎?”柳橋反問,隨後,微笑道:“一顆棋子而已。”


    君世軒眉宇微蹙,“柳姑娘的意思是?”


    “我於君東家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柳橋繼續笑道,“起初我也的確是妄自尊大,覺得君東家是真的相信我能給你帶來更大的利益,所以才會初次見麵容我放肆,之後更是屢次出手相助,即使不久前在鴻運跟莫輝翻臉,我也還是有著君東家就算有意離間我跟鴻運也隻是為了讓我沒有退路隻能靠著你們金玉滿堂,可當我要來向君東家興師問罪的時候,當我走到了金玉滿堂的門口的時候,我卻忽然發現其實我不過是在妄自尊大罷了!”


    君世軒眸色漸沉。


    “我在金玉滿堂外麵站了半個多時辰,看著金玉滿堂的顧客來來往往,每一個人都是衣著光鮮,非富即貴,赫然明白金玉滿堂究竟是如何的尊貴!”柳橋緩緩笑著道,隻是笑意卻是涼薄,“我一個小小村婦,就算有些小聰明,就算做了些東西引起了君東家的注意,就算君東家覺得我有趣跟我玩玩,也不至於費這樣的心思。”


    “心思?我費了什麽心思?”君世軒終於開口,唇邊泛起了笑意,卻如柳橋一般,並不真實。


    柳橋看著他,並未迴答他的話,而是緩緩道:“從當日君東家約見開始,你就開始布這盤棋,當日約見,你對我步步退讓,讓我覺得便是沒了鴻運這個合作夥伴還有金玉滿堂這個後備,明著對我示好,暗地裏卻將你我有往來的事情泄露給莫輝,所以田三一事,我去求莫輝,莫輝冷眼旁觀,當然,莫輝這時候定然也懷疑是不是你故意挑撥我們,也因為他沒有將秘方弄到手又舍不得跟我翻臉之後失去了這樣一條財路,所以後來他竟然對我道歉解釋,可即使如此,我還是跟他生了嫌隙,而在田三一事上麵,君東家冒著得罪官門而對我施以援手,甚至扭轉局麵,讓我欠了你一個大的不能再大的人情,可這時候,莫輝以為你是衝著那黃豆芽去的,而我,則在妄自尊大,後來,莫輝如你所謀,使計偷得了秘方,如何偷得暫且不論,但是如今他得了秘方,自然不懼跟我翻臉,而我們翻臉,你這盤棋便到了關鍵的一步了!


    莫輝盜取了我們易家的祖傳秘方,我自然不忿,就算他隻是壓低了交給還是讓我為他辦事,可我又如何甘願當這廉價勞工?最終的結果就是一拍兩散,接下來自然隻能投靠金玉滿堂,這也是你為何出兩千兩高價買那黑蛋秘方的真正目的!你讓我信你,一心和你合作!加之之前我欠了你的人情,這時候你再給我一個報複鴻運的計策,我定然會接受!可什麽樣的計策可以報複鴻運?你幫著我跟鴻運鬥?不會。讓我去衙門告莫輝?也不會,莫輝既然做了就會料到我會去衙門告,也定然有所準備,我不過是做無用功,靠著那黑蛋爭鴻運的客源?就算能爭到,可就跟當日鴻運用豆芽爭你們金玉滿堂的客源一樣,傷不到根本,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莫輝手裏的秘方一文不值!


    莫輝手裏擁有秘方,即使自己用可能會惹來一些麻煩,不過這些麻煩跟巨大的利益相比根本不算什麽,而且以他的本事足以將這些麻煩化解!所以就算我不給他當這個廉價勞力,給他一層遮羞布,他也一定會自己動手,而且會大動,若是我沒有猜錯,莫輝甚至已經找好了合作的對象,隻是他是絕對不會相信這些合作對象的幕後還有一人,而這個人還是君東家你!”


    “易夫人,你是不是想多了?”胡叔冷笑道,眸底卻結了寒冰。


    柳橋淡淡笑道,“我是不是想多,君東家心裏最清楚。”


    “繼續。”君世軒道。


    柳橋也繼續:“既然是給莫輝下的套,那合約上麵必定有一些特殊的條款,比如說若是這豆芽菜一夕之間便的連大白菜都不如的時候,莫輝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話說到了這一步,整個陰謀已經很清晰了。


    易之雲便是再被柳橋的異樣而影響心神,可是聽到了這裏也明白了,目光冰冷地看著眼前這個年齡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憤怒與心驚交織。


    他不但不安好心,更是心機深沉的可怕!


    “你——”


    柳橋反手攥住了易之雲的手。


    易之雲看向她。


    柳橋並未移過視線,可便是如此,易之雲仍是明白她的意思,她不讓他插手這件事!


    這丫頭……


    易之雲心裏像是壓了什麽似的,異常的難受!


    “待莫輝簽下了協議之後,君東家便可勸說我,讓我將秘方公之於眾,這樣莫輝必定損失慘重,接下來,君東家或打擊,或蠶食。”柳橋繼續道,“而最終的結果便是鴻運消失!”


    君世軒眉宇間的輕蹙已經平緩了,神色也沒有多大的波動,隻是嘴邊泛起淡淡的笑意,“為什麽柳姑娘認為我一定能讓你聽從?”


    “相信君東家也看出來了,所謂的祖傳秘方不過是一個幌子,我自然不會太看重,莫輝握著那協議,秘方之於我更是失去了價值,更別說君東家這兩千兩高價籠絡,還有之前那救命之恩,君東家覺得我還能不依照你的棋路走下去?”柳橋繼續道。


    君世軒笑了,“柳姑娘的這個計策說的很不錯,隻是我有必要這麽做嗎?沒錯,鴻運的存在的確影響了金玉滿堂,可鴻運不過是搶了金玉滿堂在揚子縣的客源,其他的地方並未威脅到金玉滿堂,再者,沒有了鴻運,揚子縣也一樣還會有其他的酒樓,金玉滿堂是不可能獨霸酒樓業的,我為何浪費心神如此步步算計?”


    “這也是我一直沒有走進金玉滿堂來見君東家的原因。”柳橋笑道,“一直到我想起了一件事,我才明白,年前一次鴻運的掌櫃來收貨,閑聊之間透露了一些鴻運的情況,鴻運在揚子縣多年一直都是二三流的酒樓,可是在八年前,卻一下子推出了好幾道招牌菜,一躍成了揚子縣中數一數二的酒樓,而這個時間正好是君東家父親急病去世,君家內亂,金玉滿堂搖搖欲墜之極,當然,莫輝自然是不可能跟君東家的父親之死有關係,否則君東家也不會容了他這麽多年,可他那一下子推出來的幾道招牌菜,恐怕和君家有些關係,當然也可能隻是巧合,不過,鴻運趁著君家內亂而起,由二三流的酒樓成為了能夠跟金玉滿堂匹敵的對手,揚子縣是君家幾代的根,金玉滿堂卻在自己的根上被人搶了風頭,君東家若是能容下豈不是太對不住祖先了?君東家說的沒錯,金玉滿堂不可能霸占酒樓業,但是卻要獨大,至少在揚子縣中要獨秀一枝!這個原因,君東家可接受?”


    君世軒沒有迴答。


    柳橋也沒等,笑了笑,“從一開始,君東家的目標就是鴻運,就是要整垮鴻運,讓鴻運在揚子縣消失!而我,不過是那枚恰好送上門的棋子!”


    虧她還傻傻的覺得自己有些價值!


    不過也沒錯,她的確有價值,不過這個價值在他整垮了鴻運之後便沒有了。


    君世軒也笑了,“柳姑娘如此坦白是打算和我也一拍兩散了?”


    “我的後路都被君東家給斷了,你覺得我還有這個資本跟人一拍兩散吧?”柳橋也笑道。


    君世軒繼續道:“那柳姑娘說這些又是為何?”


    “自然是謀求一條生路。”柳橋道。


    君世軒道:“生路?也就是說你願意為我棋子。”


    “我有的選擇嗎?”柳橋反問。


    君世軒凝注著她,眸子幽深。


    “好了,既然大家都說開了,那接下來也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柳橋沒去深究他眸子內潛藏的東西,“君東家將一切都鋪設好了,也容不得我不從,不過我畢竟也不是棋盤上的死物,所以想求一求君東家報我一命。”


    雖說是求,可是話裏話外卻無哀求之意。


    君世軒道:“你擔心莫輝會對你不利?”


    “自然。”柳橋應道,隨之,手上易之雲的手又倏然用力。


    君世軒看了看麵色已然是陰沉的易之雲,再繼續凝視柳橋,“我答應。”


    “好。”柳橋繼續道,“那就勞煩君東家取紙筆來!”


    “胡叔。”君世軒喚道。


    胡叔這才收起了審視柳橋的目光,應了一聲起步走到了旁邊的幾案上將上麵早已經準備好的筆墨紙硯拿到柳橋麵前,還特意幫她鋪好了紙張。


    柳橋看向易之雲。


    易之雲盯著她。


    放手!


    不放!


    別管!


    不要寫!


    兩人無聲爭執。


    君世軒靜靜看著。


    僵持半晌,柳橋眼眸一沉,猛然用力將已經發紅了的手從易之雲的掌中抽出。


    易之雲麵色一白,雙手緊握成拳,君世軒能夠算計她一次就能夠不守信用,她這樣將秘方告知,讓君世軒繼續他的計劃,而麵對危險的人隻會是她一個人!


    一旦莫輝出事,他就會將所有的憤怒宣泄在她的身上,就算他知道君世軒是幕後黑手,可他對付的人最終或許隻有她!如果莫輝真的知道君世軒是幕後黑手,對她的憤怒或許更加的烈!


    那時候她要麵對的就會是一個被逼入絕境之中的人的報複!


    柳橋收迴視線神色平靜地拿起了筆沾了墨低頭揮筆,大約一刻鍾,擱下了筆,隨後將兩張紙遞給了君世軒,“豆芽菜的製作方法和鬆花蛋的秘方。”


    君世軒看了看她,接過,卻沒看交給了胡叔,“去取兩千兩來。”


    “是。”胡叔應了,出去之後沒多久便拿了銀票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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