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他分魂,是想去昆侖尋找他父親當年隕落的真相和證據,並留在金光身畔伺機而動。對於這一世的裴翊來說,就顯得有些雞肋。


    因為他漸漸明白一個道理。


    為父親翻案,還他母後清白,擺出證據什麽的實在幼稚可笑。他從一開始便思慮錯了,天魔族大都知道真相,他父親的死,根本就是他們喜聞樂見的。


    當年他殺迴幽都亮出證據同焰魃對抗,眾多部落信服並表示支持他。


    那是因為他的修為同焰魃對等。


    孰生孰死孰對孰錯,對這些天魔貴族而言根本不重要,他們隻想在亂局中牟利。


    現如今的魔界,血的信仰已被逐漸打破,唯有拳頭硬才是道理。


    強者所代表的永遠都是真理。


    這也是十年來,焰魃以自己的殺伐決斷教會他的王者之道。


    至於昆侖更是容易,待他成為了魔族的王,待他修為高深,率眾滅了昆侖誅殺金光也不是難事。從頭至尾,他將昆侖和魔族的先後順序給搞反了。上一世畢竟年少,又被仇恨和痛苦蒙蔽,也不知哪根腦筋不對,想出那麽迂迴的策略,豪情萬丈的要以一人之力扭轉乾坤,白白遭了分魂的苦,遭了那麽多罪。


    虧他自詡城府過人,重活一場才漸漸發現自己從前真是傻的可愛。


    但偏偏他此番重生迴來,早已分了魂。


    裴翊忍不住牽出一抹苦笑。


    不過想起慕歌,又覺得上一世那愚蠢策略也還是頗有收獲的。若不然,他隻是去攻打昆侖的大魔王,慕歌則是誓死守護宗門的小弟子,兩人窮其一生也不會存在任何交集。


    “請恕晚輩不能收。”


    需要不等於一定得要,裴翊心知慕歌不想欠歿半分人情,不願承他一絲恩義,想也不想的拒絕,“前輩的好意,晚輩心領了。”


    歿並不意外,也沒有收迴碎魂果。


    毫無血色的唇瓣動了半響,才有些不太適應地道:“這或許是我唯一能為江墨白做的了,權當是為那一場意外做出一個了斷。”


    “這……”


    裴翊聽罷甚是苦惱,嶽丈和嶽母之間的了斷,不該讓他一個做女婿的來承受吧?


    慕歌若是知道他收了歿的了斷果,估計該被了斷的就是他了。


    ☆、第120章 六情斷絕


    裴翊站在那一動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


    “收,為何不收?”


    蘇慕歌走上前接過碎魂果,望向歿,“痕就藏身在程靈犀脖頸間的殘舊古戒之中,至於程靈犀其人,你許是已經見過了。”


    眉梢淡淡一攏,歿沉吟:“是她?”


    “同我換魂之人正是她。”蘇慕歌猶豫著道,“且不說程靈犀為人如何,又是否得罪過你,但換魂一事上,她與我相同一無所知,也是個受害者。事情就是這麽個樣子,餘下的,你自己斟酌著辦吧。”


    言罷,她向裴翊使了個眼色。


    裴翊本想說些什麽,終究沒說,先她一步轉身離去。


    蘇慕歌待他走遠之後方才道:“痕的蹤跡,是換得這顆碎魂果的代價。另外我再多告訴你一樁事情,你要尋的洱,被關押在北麓明光山永夜殿內。”


    歿有些不敢置信的迴望她,許久才問:“洱的消息,你想要我以什麽來換?”


    蘇慕歌攤了攤手:“不需要什麽,這本就是我欠你的,你我之間兩清了。至於你與江墨白的了斷,很抱歉,這實在與我無關。”


    說完頗有氣度的稍稍頷首作告別禮,不待他說話,出了他的洞府。


    裴翊在院中等她:“生氣了?”


    “先前是真的挺氣,不過你這一跪,倒是讓我看開了不少。”蘇慕歌同他並肩,一起緩步走出小院,笑了笑道,“我的生命總歸是他給的,因此是我欠了他的債,並非他欠我的。是我著相了,總覺得他對我無情,實際是我希冀太多。”


    “你能明白最好不過。”裴翊欣慰道。


    蘇慕歌啼笑皆非:“所以你其實是故意跪給我看的?何必呢,直接點醒我不得了,不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麽?”


    裴翊負手而行,也不禁莞爾:“他總歸是你父親,受得起我這一跪。”


    蘇慕歌在他胸口捶了一記:“你這一跪可真不虧。方才我聽瞳說,碎魂果十萬年才得一顆,沒想到,這一毛不拔的死人骨頭出手還挺大方。”


    眉目間現出一抹憂色,裴翊止步:“慕歌,你父親說我親緣淡薄,是個大逆不道之徒。”


    蘇慕歌微微怔住:“什麽意思?”


    裴翊便將歿先前所言一一說了。


    “我上一世殺戮雖重,但大逆不道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按照你父親的意思,引起滅世天罰的是我本身,饒是沒有噬魂劍,說不準還會出現另一種方式,導致魔域被摧毀殆盡。”


    “你聽他胡扯。”


    蘇慕歌一個字也不信,好笑道,“莫說殺一個叔叔,就算你手刃父母,也不可能引發什麽滅世天罰。你當天罰這麽容易降下?搞笑的麽?你看秦錚生活的秦王宮,為了皇位之爭父子兄弟間整日殺來殺去的,豈不是天都要塌了不成?”


    “我們魔王族本是遠古魔神血脈,傳承精純,煞氣極重,旁的如何比?”


    “我想,隻是我們走過溯世路,前世今生已被打亂的緣故。”蘇慕歌沉吟片刻,也尋思不個所以然,“或許那死人骨頭看到的隻是你的前生,師父也曾說窺不出我的命格,我不一樣好端端活著。”


    裴翊斂眉深思:“可是……”


    “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也不要負累太多,索性就在這裏融魂結嬰吧。”


    方才瞳教給她一套心法,可以吸收零渡內的靈氣,她現在心裏正癢癢著。須知道零渡就是一方巨大的靈氣資源寶庫,對她和七曜來說,不用來進階簡直暴殄天物,這種機緣恐怕一生隻此一次,斷不能錯過,“你瞧,我又放下一樁執念,正好努力進階試試。”


    裴翊“恩”了一聲。


    蘇慕歌補充一句:“瞳說以你的功底,融魂之後至少也是元嬰中境,待那時你去做你的事,我也要迴去蓬萊抵抗獸潮了。”


    聽她提及獸潮,裴翊依稀間迴憶起當年,歎氣道:“待我融魂成功,至此十洲三島,便再也沒有一個名叫裴翊的天才修士了。”


    “做了那麽久天才,你還沒做夠呀?”


    蘇慕歌聽罷哈哈大笑,安慰道,“無妨無妨,反正你這十洲三島第一天才的名號,遲早會被秦錚給搶了。且安心做你的真魔吧,你上一世的天才事跡,至少還有我給你記著呢。”


    裴翊但笑不語。


    兩人便各自閉關進階去了。


    五十年後,北昆侖首座金光道君座下三弟子、昆侖史上最具潛質的劍修裴翊本命元燈轟然熄滅。


    此事在當年引發昆侖、乃至十洲三島上下不小動蕩。


    人人皆歎可惜,更感慨修行路上荊棘重重。


    又過八十年,蓬萊仙尊座下弟子秦錚,無顯赫出身,無家族供養,以堪堪兩百多歲的年紀,進階金丹境大圓滿境界,且被蓬萊仙尊授以金鈴,擬為下一代蓬萊繼任掌門,一時受萬眾矚目。


    昆侖也再出新的傳奇,金光道君座下四弟子程靈犀,次年進階金丹大圓滿。


    而裴翊這個名字,終是無人再提及了。


    ****


    且說零渡之內,蘇慕歌根本感覺不到時間變化,自然也不知道已經過去一百多年,覺著頂多二十幾載的光景。


    可她出關再閉關,閉關在出關,進階了兩次,修至金丹後期頂峰,也沒見裴翊出來。


    看來他結嬰一直在失敗。


    貪多嚼不爛,蘇慕歌也卡在圓滿的瓶頸上,無法繼續進展,便抽出幾天時間來訓練她的七曜。


    如今七曜解封了六隻,剩下最後一隻金曜,始終毫無動靜。


    機緣這種東西強求不來,何況蘇慕歌已經比較滿足。


    鳳女和銀霄隻差臨門一腳突破元嬰,木曜和水曜差不多金丹後期。因為沒有吃食,土曜的修為最差。而最後出殼的火曜,因為吸收了地獄之火,又吃下整整一窩金晶,殺傷力隻在鳳女之下。


    蘇慕歌私以為,如今元嬰以下的敵人,根本用不著她親自出手了。


    兩手交疊著置於腦後,蘇慕歌躺在雪地裏,長長舒了一口氣:“當年被你們吸食靈氣,我可是打碎了牙齒和血吞,如今看著你們一個個茁壯成長,我不免老懷安慰,生出幾分養兒防老的感慨啊……”


    “你少來。”銀霄探頭瞪她,“誰是你兒子。”


    “就這麽一說,較真什麽。”蘇慕歌揉揉它的腦袋。


    “不過我們一直待在零渡內,也是突破不了的。”銀霄長籲短歎,“也不知裴翊遇到了什麽瓶頸,何時才能出關,再耗下去,我就要發黴了。”


    蘇慕歌也急,她還等著迴蓬萊,不知十洲三島的獸潮進展如何了。


    她不如先走。


    橫豎焰魃的天機棋局她破解不了,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麽忙。


    正準備起身去找瞳,請她將自己送出零渡,突見一道濃厚的黑影壓了下來,且伴著濃鬱殺氣。蘇慕歌雖被唬了一跳,但並未出手,能入歿的轄地範圍,定是超神器靈無疑,她再修煉一萬年也打不過。


    “人?”


    “是。”


    “誰的人?”


    蘇慕歌探她一眼,是個冷豔的女器靈,估摸著正是排行第二的殤。而且瞧著她有些眼熟,想了想才恍然,她在夢中見到過,幼年時曾想殺她,卻被歿攔下來的那一個。


    “你是誰的人?”殤寒聲再問。


    “我的人,我帶進來的。”一隻枯瘦的爪子將蘇慕歌扯了迴來,眨眼間,瞳擋在她身前,張開雙臂,護住雞崽子一樣,“歿老大又出去化骨了,殤姐姐來的不巧,先迴去吧。”


    “瞳,你是覺著歿不會殺你,居然敢帶凡人進來?”殤並沒有起疑心,隻是皺了皺眉,聽歿不在,轉身便走了,“速速送走,明日我再見到她,必殺不赦。”


    瞳就撇撇嘴,衝著她的背影豎起中指。


    殤的背後像是生了眼睛,一拂袖,他的中指便飛了出去,血竟飆了一丈多高。


    瞳立刻倒在地上,渾身哆嗦著,血還在飆,聲音帶著哭腔:“殤姐姐你好狠的心。”


    殤無動於衷,身影漸漸消失:“將你的眼睛從外界收迴來,少琢磨些風花雪月,整日裏神神叨叨,腦子也跟著不好使了。”


    “你腦子才不好使。”


    瞳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一伸手將斷指抓迴來,重新安上。指著她消失的方向道,“大侄女我同你說,做女人斷不可似她這般無趣。”


    “何為將眼睛收迴來?”蘇慕歌覺著自己發現了有趣的事兒。


    “哦,你叔叔我不是無聊麽,偷溜出零渡時就將眼睛種在外界,閑了可以看看他們在做什麽。”瞳眨眨眼,伸手探進袖籠中,不消片刻,掏出一副描金邊的卷軸,吹了口氣兒,向上空一扔。


    卷軸翠綠的穗子輕擺,以極優雅的姿態在半空中緩緩向兩側拉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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