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十七郎正在躇躊間,感到盧八娘按住了他的手,明白王妃一定有辦法,便含笑看向她道:“王妃,朱家娘子們時常到府裏覲見,你是極熟悉的,覺得這門親事如何?”


    盧八娘完全明了司馬十七郎的為難,但做為女人,她想的還要多一些。穆家內宅的情況她自然


    更清楚。眼前穆瑞帶來的長子按漢人的習慣並不是嫡子,而是穆瑞在娶崔氏之前由一個鮮卑女子所生。


    這個時代人們普通早婚,鮮卑貴族尤其的早,十三四歲有孩子的比比皆是,穆勇是穆瑞最喜歡的長子,說不好已經娶過妻有幾個孩子了。隻見上一麵,所謂喜歡上朱四娘子不如說是看上朱四的家世和才華。


    而朱四娘子一向心氣極高,若是因為今天大出風頭而被賜婚一生不幸福,盧八娘於心不忍,畢竟朱四娘子等人都是按她的吩咐去比箭的。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盧八娘笑道:“嗯,穆勇,果然勇武。”


    然後她拿起司馬十七郎的箭袋,將裏麵十隻刻著淮北王標記的金箭倒了出來,先拿出一支放在一旁,然後向崔氏笑道:“穆將軍已經同意了,你是穆勇的母親,他的親事你自然要參與意見。”說著又拿出一支箭遞給她。


    然後她又接連點了幾個人的名字,朱四娘子的父母、兄嫂長姐,發出了六支箭,“你們都是朱


    四娘子的親人,要給她選個好夫婿。”


    “萍兒,”盧八娘招手將她叫來,將一支箭放在她的手中,“你是朱四娘子最好的朋友,要幫助她。”


    最後盧八娘把朱四娘子叫了過來,把最後一支箭給她,“我們淮北的女子,巾幗不讓須眉,記住,命運最終還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對著麵前懵懂的幾人,還有大家好奇的目光,盧八娘將最先放在一旁的箭拿起來放迴箭袋中,“這一支是王爺與我的,我們願意看到黃炎子孫的後代永遠和睦相處,再無戰爭。所以呢,我們讚成漢人與鮮卑人結親,血脈融在一起,成為一家人。”


    說著盧八娘讓人把箭袋交給穆勇,“給你一年時間,如果能集齊這十支箭,得到大家的祝福,我來給你們操辦親事,如果不能十全十美,一年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是!”穆勇拿著箭袋退下了,朱四娘子等人都緊緊地攥著手中的箭下去了。穆勇與朱四娘子的親事能否成功,並不是最重要的了,盧八娘已經把淮北王和王妃想表達的意思完全表達出來了,並給了各方十足的顏麵。


    “果然好主意!”在野外、篝火、打獵等這些又浪漫又火熱的氣氛下,司馬十七郎也變得幽默和藹,他大笑道:“還有哪個小夥子想求娶意中人的,我還有兩個箭袋。”


    “王爺,卑職想要!”


    “王爺,還有卑職!”


    “王爺!”


    “王爺!”


    一下子湧出來幾十個青年,有漢人也有鮮卑人,他們都一樣熱切地看向淮北王手中的兩個箭袋。


    司馬十七郎將手中的箭袋向人群中拋去,然後笑著坐在盧八娘身邊,“你怎麽會想出這麽有趣的法子來?我看將來求親的人都會拿著箭袋了。”


    果然,淮北由此形成一種風氣,求親的男子喜歡準備一個箭袋,將箭支送給自己的父母、女子的親友和她自己,然後逐一求得他們的同意,喜結連理。


    第207章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暗通曲款私


    快到子夜時分,晚宴才算停止,大家紛紛從篝火旁散去,盧八娘扶著司馬十七郎的手迴了帳篷,一進門便道:“你累壞了吧,我們早點睡吧。”


    “一點也不累,”司馬十七郎手臂上用了些力氣,將盧八娘帶到自己的懷裏,“剛剛我看鮮卑人跳舞,覺得蠻有趣的,我們也試一試?”


    盧八娘微微笑了起來,司馬十七郎嚴肅的的外表下原來還有一顆年輕而好奇的心。也是,他從十幾歲起就開始過辛苦的日子,很少有放鬆休閑的時候,看到鮮卑人的熱情活潑心裏其實也是羨慕的吧。


    隻是身為淮北王,他不可能當眾下去跳舞,便迴了帳篷內想跳一下,“好呀,可是你會嗎?”


    “有什麽不會的,我看鮮卑人也無非是隨心所欲地舞著。”說著司馬十七郎拉著盧八娘跳了起來。


    舞蹈的根源正是人們發自內心的肢體表現,盧八娘隨著他旋轉了幾個圈子,然後兩人被她長長的裙子絆倒了,一起高聲大笑起來。


    狩獵共有三天,司馬十七郎第二天依舊龍精虎猛地進了山,盧八娘也與貴女們在一起看戲,隻是今天有很多青年女子們也跟著狩獵的大軍進山,所以人就顯得少多了,也沒有第一天的熱鬧。


    盧八娘正愜意地靠在一張軟塌閑閑地聽著新排出的戲劇——一個漢人家族與一個鮮卑家族百年的愛恨情仇,非常地纏綿悱惻,當然最終的結局是非常好的。


    “王妃,當年我就像戲裏的姑娘一樣是被迫嫁入穆家的。”


    盧八娘連頭都沒轉一下,從一早起,崔氏就小心地湊到了自己身邊,找各種的機會說話,趁著大家都在看戲沒有人注意到,她一定要說些隱密事了。不過她的目的盧八娘早猜到幾分,便淡然而疏離地應付著她,“哦,是魏帝賜婚?”


    鮮卑人統治了北地後,麵對著數量龐大的漢人,采取了合作的政策。為了鮮卑人與漢人真正的融合,幾代魏帝都曾親自賜了不少親事,有公主下嫁,有諸王娶親,都是與北方的士族通婚,除了皇族外,鮮卑貴族與北地士族間也成就了很多姻親。


    當時以崔姓為首的北地士族其實並不願意與鮮卑人通婚,可是在皇權的壓迫下,他們最後隻能屈服了,穆瑞與崔氏就是當年魏帝親賜的姻緣。


    穆瑞的長子是在崔氏進門前就生下的,此後穆瑞又先後有了好幾個孩子,但都不是崔氏的,就連剛剛出頭想讓盧八娘丟醜的穆婉若也不是崔氏親女,而是崔氏的陪嫁生下來的孩子,記在崔氏名下。


    崔氏直到成親十年後才生下一子,現在剛剛六七歲。


    這裏麵可分析的內容就多得很了,至少崔氏所生之子與穆瑞的長子將來誰會得到家主的位置就很難說,要知道鮮卑人原本不那麽在意嫡庶,卻很重視長子。


    崔氏心裏的苦實在是不足向外人道,當年做為嫡女竟然被迫嫁了粗魯的穆瑞,她從心裏從沒瞧得起穆瑞,甚至很久都沒有真正與穆瑞同房。


    如果能這樣一直下去也就好了,她最後還是意誌不堅有了兒子。兒子一天天地長大,她才清醒地看到自己麵臨的局勢。無奈之下,她隻有答應了某些人的條件,讓穆婉若出頭挑釁淮北王妃。


    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穆婉若丟了麵子,而穆瑞聽到自己做的事,當晚就在眾人麵前為長子向朱四娘子求親,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臉不說,讓兒子的前途更為叵測了。


    崔氏想了一夜,決定改變策略投向淮北王妃,淮北王妃要比她過去投靠的人強大多了,過去她是瞎了眼。


    “王妃說的不錯,”崔氏恭敬地迴答,然後又小心冀冀地看了看淮北王妃的臉,隻見她皮膚瑩潤而光澤,兩頰透出淡淡的粉紅色,一雙眼睛裏帶著慵懶,很明顯昨夜淮北王……


    明明淮北王妃比自己還要大上好幾歲,可是自己看起來卻蒼老得多了,畢竟長年枯守閨房,也不奇怪,崔氏心中苦澀地想,又趕緊提起精神說:“昨天婉若實在是不懂事,都是我教導不力,今天給王妃陪罪了。”


    盧八娘輕輕抬了抬手,“你太多心了,婉若很可愛,我滿喜歡她的。”這倒不是盧八娘惺惺作態,她真的完全不在意,沒有穆婉若也會有別人,是哪一個根本無所謂,而結果隻能是出頭的


    人自己受損。比如穆婉若,現在她的名聲就受到了影響,以後就很難嫁到很好的人家。


    “當年我是被迫嫁人過去的,我們根本不合,……隻是後來有了兒子,我總要為他著想。”崔氏低聲訴說著:“穆家內部有人並不同意南遷,他們唆使婉若出來讓王妃不快,我昨晚知道後便問出這些人是誰,請王妃處置。”


    鮮卑新附,人心不穩是很自然的事,盧八娘根本不會為這點小事處置誰,隨著鮮卑人的融入,這些問題慢慢就會消失,“夫人太草木皆兵了,大家可能就是玩笑。”


    崔氏一怔,沒想到她下了很大的決心要出賣別人,淮北王妃根本沒有給她機會,可是她已經把顏麵丟盡了,怎麽也要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王妃,您出身盧氏,深通禮法,又與崔氏是極近的姻親,請你幫幫我的兒子,他才是真正的嫡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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