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八娘哪裏是八卦的人呢?她和司馬十七郎離開京城,自然不可能不在京城裏留下一些人,但是當時他們的重點畢竟轉到了淮北,對京城情況的掌握就差得多了,司馬十郎是宗室子弟,他在京城總能接觸到一些上層人士,聽到見到的事情細細梳理起來,可能會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說齊王妃不肯讓她的庶子庶女們來淮北,細想一下就不難明白。齊王死了,齊王世子順理成章地繼承了齊王府,成了齊王府的新主人。若是還像以前一樣將弟弟們放任自流,實在是有損名聲。要知道齊王世子上了折子請封,皇上隻肯降爵封了郡王。


    齊郡王如果再做出些讓人詬病的事,郡王也未必保得住。他雖然是淮北王的長兄,但對早已經分府出去的弟弟卻沒有多少影響力,皇上也不可能用他來威脅司馬十七郎。


    更何況湖陽郡主也迴了京城,她一定在其間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果然司馬十郎又繼續說了,齊王過世後,齊王府重新大力整頓了,齊王沒有生育過的姬妾都送入了道觀,留在府裏的女人也都按位份重新安排了住所,齊王的子女也都進了家學,府裏門禁森嚴,所用物品,所著衣物完全都要按照規製,不得逾越。


    齊王妃和齊郡王此舉還是頗受盧八娘讚賞的,沒有能力的人,老老實實地聽話不失為最好的辦法。司馬十七郎畢竟是齊王和齊王妃的兒子,現在齊郡王的弟弟,從淮北的角度也不希望齊王府再出什麽讓人詬病的事。


    在齊王的喪事上,司馬十郎當然也見了很多宗室。因為與皇帝親近的程度不同,宗室的格局有了很大的變化,現在皇上已經立了皇後所出的嫡子為太子,最尊貴的親王是皇帝的次子楚王,其次是沒有參與皇權爭奪的先皇二子和四子,齊王沒了,魯王得了病閉門休養,幾個老輩有影響力的差不多各有理由不在朝堂中露麵了,新任的宗正唯皇上的馬首是瞻。


    由此可見皇上的地位已經穩固了。


    司馬十郎見王妃頜首示意他繼續講下去,便想起了京城最火爆的事情,也許王妃會愛聽,“今年過了正旦,有幾位大臣上折子,諫言皇上子嗣不豐,請皇上於朝野間選美充盈後宮,皇上準了,現在京城裏上上下下都關注於此,很多世家的女兒不必通過選美就可以直接入宮,又有外麵的州郡選良家女進京,很是熱鬧。”


    盧八娘果然追問:“上折子的大臣是哪幾個?”


    司馬十郎在京時沒有多注意,他努力迴憶著,“好象是以崔家為首的,還有盧家,都是出身大世家的官員。當然陸家沒有參加,但也沒有反對。”然後他又分析道“幾個大世家都想在皇宮中增加自己的力量,皇後出於陸家,陸家當然不會讚成,但打著皇嗣的旗號他們又不便反對。”


    “皇上這次選美的範圍是不是包括庶族在內?”


    “噢,是。”司馬十郎想了想說:“好象尹家、齊家幾個庶族也熱衷於此。”


    盧八娘了然地點頭,表麵上隻是一次選美,其實是各方勢力的競爭。又問:“如今庶族的官員又開始起用了?”


    “是吧,是,我想起來了,有很多庶族的官員起複了,父王的葬禮上見過。不過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官。朝廷中的高位依舊由士族牢牢占據。”司馬十郎答道,“眼下最顯赫的還是陸氏,占據了半個朝堂,顯赫異常,畢竟太後與皇後同出於陸氏啊,已經壓住了原來的崔家和盧家,而孟家又一直沒有實際的官職,所以很多人主張要重修士族譜。”


    想到盧家現在在朝堂上的勢力凋零得不成樣子,再修士族譜時恐怕排不到最頂層了,而孟氏的情況更糟,司馬十郎擔心他的話引起王妃的不快,便趕緊抬頭看了看,隻見盧八娘似乎並沒有什麽反應,而是接著問:“崔尚書送哪個女兒入宮,你知道嗎?”


    “這倒是聽說了,是他的嫡出女兒。”


    崔尚書是崔相的嫡長子,他的嫡出女兒也是正是盧七娘的小姑子,盧七娘兒子——也就是崔家未來家主的親姑姑。崔家真是舍得下本錢,但也從側麵說明士族慢慢在墮落,竟然把嫡女送進皇宮當妾,在士族勢力超級強大的本朝確實很少見。


    “盧家呢?”


    “聽說盧家三房要送一個庶女。”司馬十郎無法理解盧八娘對於出身並不真正在意,也不能理解她對盧家也沒有多少感情,便小心翼翼地說:“據說盧家的這位女兒相貌特別出色,與嫁到尹家又和離的那位九娘不相上下。”


    盧九娘顏色好,是傳自她的生母,三伯父還有不少相貌出色的姬妾,送到宮裏的妹妹自然應該美貌吧。這個妹妹在盧八娘離京時還是少女,印象已經不深了。她關注地問:“盧家長房沒有送女兒進宮?”


    “沒有,似乎盧家長房現在不如三房顯赫,三房又與陸家五房聯姻了。盧九娘和離後又嫁進了陸家,隻是那位郎君年紀不小了,家裏兒女成群。”司馬十郎覺得王妃一點也沒有想關心自己妹妹的意思,便不再擔盧九娘的事情,又迴憶著說:“好象陸家和寧家也送了人。”


    見也問不出再多的消息了,盧八娘便擺手道:“十兄一路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別忘了把這次在京城的見聞詳細寫下來送到王爺那裏一份。”


    然後她凝神琢磨了一會兒,之前孟來來淮北時還說朝中要按士族譜來任命官員,轉眼間卻重新啟用庶族,看來皇上的地位穩固後雖然還捧著士族,但也開始啟用庶族了,朝堂的格局慢慢在變。對於一個封建□□的帝王 ,他不可能發自內心地願意與士族共治天下,而想收迴士族手中之權最方便的辦法就是重用庶族。而且皇上恐怕也打算用廣納後宮的方法平衡朝局,進一步加強皇權。


    由此也可以推導出,皇上對於淮北的態度也會愈來愈強硬了,就如陸紀書和徐世昌正是按照皇上的指示拿齊王過世的事鬧了那麽一場。


    不過,不管皇上還會使出些什麽手段,淮北都不會輕易屈從,而要對淮北動武,朝廷既沒有借口也沒有實力,那麽就會在其它方麵動動心思。


    盧八娘果然猜對了皇上的心思,春天到來的時候,皇上下旨令各地藩王入京,這個旨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針對淮北王的。


    司馬十七郎上折子依舊以淮北戰亂為原因推脫了,這一次朝廷很快就有了迴應,命淮北王將淮北交給陸徐兩位刺史迴京,當然司馬十七郎更堅決地反對,他反駁道:把淮北交給陸徐二人也就是將千金置於三歲孩子手中,在一旁虎視眈眈的胡人很快就會重新占據淮北,如今的大好形勢傾刻就會失去,他無論如何也不做這樣的千古罪人。


    朝廷的下一步竟然是命淮北王世子進京讀書。這一次上折子的是世子的師傅邸榮,他洋洋灑灑地寫了上萬字,駁斥了朝中的無恥佞臣,先皇離去不久,竟有人忘記遺詔了嗎?世子剛滿三歲,哪裏能離開母親?況且淮北王為司馬氏一家骨肉,在淮北獨立支持抗胡,難道還要送質子進京?


    盧八娘沒有心思關心這些口舌之爭,即使司馬十七郎一貫有些愚忠愚孝,從心底裏認為忠君愛國是大義,也決不會腦殘地把淮北拱手相送,更不會把兒子送到京城。至於淮北的普通軍民,他們過上了不錯的生活後自然是淮北王最忠實的擁護者。對於她來說,眼下最要緊的事是盡快把淮南的財產轉移迴來。


    果不其然,淮南的煤礦首當其衝被皇上封了,石炭不再允許自由買賣。


    好在盧八娘從淮南開始產出石炭起,就一直在努力積攢石炭,現在大青山的冶鐵廠外已經堆了幾座小山一樣的石炭。戰爭年代嘛,物資儲備是非常必要的,尤其是石炭這種物資,儲存起來再方便不過。


    淮北石炭礦已經探明,現在將陳春煊及他手下的礦工們接到淮北,馬上就可以開采,盧八娘手下的船隊停止了一切其它事宜,全力以赴地運輸人員,在陳春煊的努力下,共有近萬名礦工願意來到淮北,他們日後會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下午一定要加更,現正在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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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4章 利之所趨幾處熙攘 情之所起


    朝廷與淮北差不多撕破了臉,但隻是朝廷不敢公開說淮北反叛,而淮北也不敢說公開皇上昏聵,彼此都還留了最後一塊遮羞布。當然,這也是形勢所迫,朝廷沒有實力控製淮北,而淮北出於大義也不能反叛朝廷。


    可是私底下的動作卻越來越多了,朝廷在封了石炭礦後,又開始打擊淮北的一切經濟活動,將盧八娘原本已經成形的商路一一掐斷了。


    淮南本就是淮北天然的大後方,雖然朝廷並不會主動支援淮北,但淮南仍是盧八娘最大的商貿往來對象,她用淮北產出的食鹽、日常用品等從淮南交換了很多必要的物資,支持著淮北的經濟和淮北軍的北伐。現在朝廷的這一番舉動,使盧八娘的損失巨大。


    盧八娘已經提前采取了些手段彌補,要知道通商這種事情從來都不可能由政府出麵阻止能完全能阻止得了的。往往會是,打壓越嚴重,走私就越猖狂,這也是盧八娘兩世發家所經由之路,現在重新應用起來也沒有太多的心理負擔。


    除了支持走私,她還用了很多經濟杠杆努力維持淮北的榫場,不使之蕭條下去。於是不管是淮南還是黃河北,一直有逐利的商人帶著豐厚的商品曆經艱苦到淮北,他們都知道在淮北有最豐富的物資,而淮北王和王妃會保障他們的人身安全和貨物的自由買賣。


    於是盡管朝廷打壓,盧八娘還是成功穩定住了淮北的經濟,但她可不是吃了虧還會忍讓的人,緩過手來當然會想辦法給朝廷添點堵。


    盧八娘琢磨了些日子,暗中指示淮北的人小批量賣給益州商人一些兵器。因為冶鐵高爐的改進和石炭的應用,淮北的兵器質量特別出眾,是所有商人們都夢寐已求的最上等貨物,根本就是有價無市,很多商人出了極大的價錢卻隻能買到幾隻小巧的匕首,真正軍中所用的長武器卻根本看不到。


    但盧八娘卻給了益州,正是因為她看中了益州經常與朝廷發生衝突,想幫助他們給朝廷添點亂。


    自從司馬十七郎向西北突進後,就打通了與益州的通路。淮北這邊出於大義肯定不可能承認反叛朝廷的氐族政權,但經濟貿易卻如火如茶地展開了,如今榫場中也時常有來自益州的商人,


    盧八娘一向認為自己做起壞事有天賦,她悄悄放出去的武器賣了好價錢,而買到武器的益州商人正是屬於氐族叛軍的,他們欣喜若狂地采用了極隱秘的辦法將武器運了迴去,很快就送到了與朝廷衝突的前線。


    但願氐族人與朝廷打得一塌糊塗!盧八娘懷著漁翁的心態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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