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盧八娘最主要的任務是發展經濟。別看從薛家弄來一大筆財產,但其實真正用起來也隻能是解一時之急而已。盧八娘多少年的財富積累,夠得上巨富,加上司馬十七郎用他的聲名得來的巨額饋贈,但用來組織一支軍隊,建設一個地區還是不敷使用,何況薛家的東西呢!


    但是這到淮北後淘來的一桶金,完全可以成為一隻生金蛋的雞,盧八娘說服了司馬十七郎後在淮北軍屬地挑了一處交通便利之處設了榷場。所謂的榷場,原本指的是專賣場,到了盧八娘的手中就是通常做買賣的市場,可以經營除銅鐵等軍需物資外的各種商品。


    從春秋時期管仲通貨積財開始,到中國近幾十年改革開放取得長足進步,盧八娘與很多人一樣認識到發展自由經濟正是富國強兵的必由之路,如今這樣的發展機會終於擺在了她的麵前。


    淮北軍設立的榷場很快吸引了淮河南北的商家,而盧八娘用薛家的財帛換到了大量的生活物資。這其間還有北方的商人帶著馬匹牛羊、皮毛藥材等物資走私而來,換走了北地最受歡迎的器具和錦帛。


    對於商人竟然能將上好的戰馬運過來,司馬十七郎歡喜之餘表示了十足的訝異,而曾以走私發家的盧八娘卻一點也不奇怪,如果利潤足夠大,那麽人們會鋌而走險甚至殺人越貨,她是有著深深地親身體會。


    在北地,一匹駿馬隻能換一匹上好的錦帛,而到這裏則能換上十匹,就是除外路上的消耗,利潤也是相當的驚人,北邊的商人為什麽會不來呢?更何況現在占據北方的是多個政權,多個民族,他們哪裏能有能力完全禁止這種走私呢!


    當然更大部分的生意是來自於淮南,淮北軍在朝廷應該得到卻沒有得到的經濟支持,現在則通過商貿慢慢向淮北輸入。而盧八娘對於榷場的期望還要比現在大得多,將來,北邊的戰馬,鹽城的鹽、南邊的錦帛,還會有數不清的物資都會在這裏交換,也把財富帶到這裏。


    在這種欣欣向榮的發展中,薛表叔的不幸就被忽略了,雖然他親自來了兩次,又派了數批人馬過來討要財物,但卻一點成果都沒有。司馬十七郎接待一次後就全部交給了他的十兄。司馬十郎的脾氣一直很好,也有耐性,每次都與來人細細地計算當初薛表叔帶他看到的東西倒底有多少,又說那兩萬石被劫的糧食也應該還給淮北軍一萬五千石。


    隻要楚州方麵不直截了當地說明土匪是子虛烏有事,那麽他們永遠也吵不贏,但是如果薛表叔真的承認了,那麽後果他可能更是承擔不了。


    期間盧八娘接了董夫人的一封信,信中言辭誠懇,動人心弦,她說自兩萬石糧被劫後就氣病了,塢堡被攻破時又受了驚嚇,現在還在臥床。信寫了撕,撕了寫共斟酌了三次最後才寫成,因為實在沒有臉麵給淮北王妃寫信,算是間接承認了薛家過去做了錯事。


    然後她極力稱讚盧八娘風儀超卓,秀外慧中,高貴天成,又非常感謝盧八娘對祺娘的體貼和關照,最後客氣地請盧八娘看在過去的情分上幫薛刺史向淮北王說說情。


    其實盧八娘相信董夫人一定事先不知道薛表叔扣下兩萬石糧食,然後也因此氣病了,董夫人一心想把最小的女兒祺娘嫁個好人家,她怎麽會同意毀了祺娘的希望呢!想想薛家倉庫裏堆積如山的東西,給祺娘兩萬石糧食當陪嫁真算不了什麽,可是薛表叔吝嗇又要算計別人,最終的結果隻能如此。


    就像盧八娘再與司馬十七郎有隔閡,她也承認夫妻一體的,沒辦法,在這個時代,兩人結成夫妻,絕不止是兩個人的事,這裏麵牽涉了太多太多的利益了,所以董夫人就被薛刺史連累了。


    但理解歸理解,但盧八娘卻一點也沒有心軟。司馬十七郎已經仁至義盡了,薛表叔謊報匪情的事他沒有揭穿,薛側妃也按約定接到了府上,至於財物上,塢堡裏除了庫房的東西,他也隻拿迴了盧八娘的首飾,別的都一概沒動,這已經是非常寬宏大量了,盧八娘覺得若是她,肯定要更狠一些。


    所以董夫人的信就是寫得怎樣動情,也打動不了盧八娘的心,薛家的財物簡直就是給淮北軍準備的,古人都曾說過,“天予不取,必受其禍。”


    而且,薛家給盧八娘帶來的麻煩她還沒有完全解決掉。當日薛家送親時送來的不隻薛側妃一個人,還有薛九娘。盧八娘當時沒有心思理這種小事,便將薛九娘當成婢仆安排到了薛側妃的院子裏。


    薛側妃的秘密,盧八娘要完全限製在一定的範圍內的,她身邊這麽多可信用的人,也隻有寧姑姑知道了一點情況。薛九娘肯定也是不知道的,就是為了保密也要將她盡快弄出薛側妃的院子。


    盧八娘處理事情,很少把一件事做為單獨的事件直接處理,她總是要達成盡量多的目的。世間萬事本就是普遍聯係著的,她在人生的經驗中早已經深深地體會到了,而且也能熟練地在生活中應用。


    比如說薛九娘的事,其實派人將她送迴楚州,或者把她關到一個偏僻的小院對盧八娘來說都不算什麽事,但是盧八娘在解決這麽一個人時,同時還要確定一下司馬十七郎的想法,也為自己下一步的打算做個投石問路。


    從在楚州時薛表叔提出送個薛氏女進門到現在,其實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但這段時間卻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側妃人選的變化,嫁妝的增加,然後圍繞著糧食發生的幾番風波,而且在這其間,正好過了春節,淮北軍出兵擴大了領土,盧八娘得到了想往以久的封地。


    比起這樣多的大事來,薛家的一個庶女真算不了什麽。但是盧八娘要把她做為一個試金石去探究司馬十七郎的態度。


    這些日子裏,盧八娘的思想感情發生著與外麵的變化不相上下的巨大波動。對於她的未來,她思考了很多,最終形成了確定的思路,她還要努力留住司馬十七郎。


    從司馬十七郎將盧八娘從吳郡的山林中救出後,她一直就是這樣做的,因為薛側妃的事一度發生過些動搖,她的決定似乎隻是迴到了過去的軌道。


    其實不然,以前的盧八娘要留住司馬十七郎,完全是出於情感,她想要的隻是這個人,這個男人,想要他的全部身心,想要與他朝朝暮暮。


    但現在的盧八娘要理智得多,她想要的不隻是這個人了,而是更多,這裏麵加入了更多的利益的思量。他們共同經營著一項事業,養育了一個孩子,還打算再生一個,在這種情況下,保持良好而穩定的合作關係無論對哪一方都是必要的。


    當然盧八娘也不能否認自己的情感,她實在舍不得放開司馬十七郎。過去的她太驕傲了,“感君離別意,特來相決絕。”隻要司馬十七郎有了別的心思,馬上就會放手。但現在的她要放下自己的驕傲,主動鏟除前麵的障礙,保住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家,多年的融合,他們早就成為彼此的骨中骨肉中肉了,根本分不開。


    盧八娘雖然不會放鬆自己的底線,但她覺得在夫妻間不必有太多的驕傲。


    而且對於自己的設想,她很有信心,無論是大環境的嚴峻,還是自身的責任,都讓司馬十七郎並沒有心情納幾個美妾享受,這次薛側妃的事情也不是出於他的本意,而且他也在這其中受到了打擊。


    第七十二章 十七郎出資招兵馬薛祺娘被騙露真容(二)


    果然,當盧八娘提起薛九娘的時候,司馬十七郎有些不耐煩,薛表叔多送一個表妹的意思他當然懂,就是想保證薛氏女能為他生下兒子,將來扶助薛家,他可不想配合。如今他剛有了嫡子,怎麽會急著要個年紀相仿的庶子來添亂呢?


    “我說不要,他一定要送。”然後他語氣一轉說:“不過也好,我們這邊沒有家室的人不少,我們直接把她發嫁出去吧。”


    目前的淮北軍大營,男人的數目要遠遠超過女人,尤其是士族出身的女子,可以說是相當稀缺的資源,司馬十七郎根本不舍得放棄,馬上就開始想合適的人選,“二十四弟還沒有娶妻,又一路跟著我到淮北,婚姻的事我自然要管,王妃,你說怎麽樣?”


    盧八娘原就想到這一層,聞言做出不勝佩服之狀,表揚道“王爺你的頭腦真靈活,我怎麽忘了跟著我的幾個人還沒有娶妻呢?陳勇的妻子死去一年多了,他好象也想娶個身份高的女子呢。還有朱夫人,她的三子今年也有十五六了,前兩天還在我麵前說要挑媳婦一定要出身士族的,還有……”


    “我先說的二十四弟,你可不許搶人。”司馬十七郎笑著問:“薛家九表妹有沒有帶嫁妝過來?”


    “帶是帶了,但是太少了,”盧八娘知道司馬十七郎對於自家兄弟都是極維護的,便大度地說:“若是真要嫁給二十四弟,我幫她按京城裏的貴女通常的標準備上一份嫁妝。隻是二十四弟的親事總要先與父王母妃打個招唿,再通知宗人府記個檔,我派個人去京城辦好吧。”


    司馬十七郎非常滿意,王妃從來都是心胸寬大目光深遠的貴女風範,對自己的兄弟姐妹非常大方,不計較金錢。他知道王妃一定會給二十四弟媳置上一份像樣的嫁妝,而且這份嫁妝,最後也會進自家兄弟之手。


    身為本時代的男人,司馬十七郎不僅愚忠愚孝,而且還對自己的家人非常照顧。他雖然對嶽家也好,但是在他的骨子裏還是認為兄弟才是一家人,而王妃嫁過來當然也是司馬家裏的人。


    而盧八娘呢,對這一切心知肚明,怎麽應對她也有經驗得很,隻要不影響她個人的利益,她一貫喜歡做出非常賢良的樣子,不隻司馬十七郎對她感念不已,整個淮北軍的人都認為她再賢良不過。


    於是幸運的司馬二十四郎後來就娶到了士族女為妻,還帶著豐厚的嫁妝,更覺得自己跟著異母兄長到淮北來是完全正確的。若是留在齊王府裏,誰又肯為自己打算呢?在他走之前,二十三兄的親事還沒有著落,聽說最末流的士族也不願意把女兒嫁進齊王府,這也是他當時才毅然決然出了京城的原因。


    忙著薛九娘親事的同時,盧八娘當然沒有忘了司馬十七郎真正的側妃薛祺娘。一天趁著司馬十七郎比較空閑時,她笑著說:“我們一起去看看祺娘吧,你還一次沒去過吧。”


    司馬十七郎一次也沒有過去看看薛祺娘,忙隻是個借口,他並不願意麵對薛祺娘,一個有缺陷的女人,沒有哪個正常的男人會喜歡。但薛家畢竟送來了糧食,祺娘又是他的表妹,他已經對薛家的表妹有種隱隱的歉疚,這種感覺他自己並沒有認清,但盧八娘卻看得明明白白。


    這種歉疚,盧八娘不能放任著,由著它發酵,那樣會釀成禍患的,於是她要及時阻斷一切隱形的不利因素。


    司馬十七郎帶了些不情願,但是他還是聽了王妃的話,畢竟薛氏進門已經好幾個月了,他還連院門也沒邁進過一次呢,作為夫主,確實說不過去。


    進了薛氏的小院,看到整齊的布置,司馬十七郎先點了點頭,王妃一點也沒虧待薛表妹,小院的布局用品都要比正院還用心,進了屋子,他就更是有眼前一亮的感覺,自從出了京城,他就沒有再見過如此的風雅。


    磊成一麵牆的書簡,放在窗前的古琴,正擺著的棋譜殘局,白瓷瓶中的鮮花,這一切都與軍營形成了相當大的反差,更突顯了一種魅力。


    這其間的薛家祺娘,身著淡雅的曲裾,手執一把素麵紈扇,隻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美好得不似人間凡物。


    因為薛祺娘的問題,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並沒有帶下人進來,而祺娘的婢女送了茶也趕緊下去了,屋子裏就隻有三個大人,還要加上旭兒一個小孩子,盧八娘在出來時順手將兒子抱了帶過來。


    薛祺娘請淮北王和王妃在上麵坐了,行了大禮,然後在王妃的示意下忐忑不安地在淮北王的下首坐下,整個過程她並沒有開口。心中一直迴蕩著母親在送她出門前對她講的話,“糧食被劫了,淮北王一定因此恨上你了,你到了王府一定要順從聽話,如果淮北王來看你,要記住,那是你唯一的機會。”


    “你要恭順,不管是對王爺還是王妃,讓他們可憐你,還有你不要開口說話,掩住麵容,隻讓王爺看到你的眼睛,王爺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許他會看在你姑祖母的麵子上給你一個孩子,這樣你這一輩子就再沒有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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