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理由去恨司馬十七郎,他就是一個本時代的人,有著本時代的通常思想,遵守本時代的道德標準,甚至他也能算得上本時代優秀的男人了,才華出眾,前途無量,對自己和孩子也很不錯。


    也正是因為司馬十七郎的這些優點,盧八娘才與他過了七年相濡以沫的日子,又生下了一個孩子。而她不知不覺間從心底對司馬十七郎已經習慣了,早已經忘記當年的打算,而是把司馬十七郎當成了自己的丈夫。


    但其實他不是,他隻不過是盧八娘當初挑選的合夥人。


    隻是這樣想也不能讓盧八娘真正心止如水,她煎熬著,體味著無以言述的痛苦,盧八娘苦笑,她的心早已經硬成了石頭,現在能被折磨了也是難得的體驗吧。


    “不如我也找個情人吧,”盧八娘又想到,前世她曾聽過一位心理學家說過,婚姻中一方出軌後,另一方也出軌一次,雖然不是好辦法,但卻特別能讓人心理平衡,也許自己應該這樣平衡一下?“哼,如果我想,想貼上來的人多著呢,就比如最近常見麵的了陳春煊,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個決定果然讓盧八娘心情好了一點,但她依舊沒有也沒有得到真正的解脫,她又想了許多辦法,最終還是躺不下,隻有披衣起床,來到了旭兒身邊。旭兒一直與她住在一間屋子,隻是隔了一個屏風,守夜的人都在外間,無事不許進來。


    本應該是旭兒睡著的時間,但沒想到他竟然醒了,不哭也不鬧,正搬著自己的小腳丫靜靜地玩著。盧八娘仔細地端詳了他一會兒,然後把他抱了起來,帶到了自己的大床上,摟著兒子一起睡下。


    畢竟她還有兒子,盧八娘想,不管她以前多瞧不起一心靠著兒子的女人,但兒子的存在確實安定了她的心,雖然他還不會說話,也不能安慰自己。但這麽一個小小的人兒,軟軟的,香香的,靠在自己身邊,把熱量源源不斷地傳到自己的身上,讓她突然覺得,天根本沒有塌下來。


    一大早,司馬十七郎醒來時發現身邊空蕩蕩的,王妃並不在床上。他趕緊爬起來,走到外間一看,盧八娘正坐在榻上吃著早餐,兒子就放在她的身邊睡著。


    “等等我一起吃。”司馬十七郎感覺到盧八娘的疏遠,平時兩人都是一起吃飯的,今天王妃卻等也不肯等自己,原因是什麽他當然心知肚明,神態間自然就有了點心虛。


    “王爺聲音小一點,沒見小郎君正睡著嗎?”桃花自從司馬十七郎進來就用眼睛一下下地剜著他,他一開口,馬上一句話就頂了過來。


    沒上沒下的竟然敢說自己,司馬十七郎討厭死這個丫頭片子了,但他看到王妃連眉毛也沒動一下,便忍了這口氣去洗漱。等他迴來時就見盧八娘已經吃好了,正抱著醒來的旭兒逗著玩。


    好在,還有下人給自己重新擺了飯,司馬十七郎心裏慶幸了一下,他們身邊的人都是王妃的親信,自然一切都偏著王妃,恐怕因為納側妃的事都有些不快呢。他隻做不知,三口兩口地吃了飯,便對盧八娘說:“這邊一切都還順利,我今天就迴去了。”


    來楚州之前,他們就曾商量過,司馬十七郎給薛表叔拜過年後就先迴淮北軍大營,畢竟他是主帥,不能離開太久。而用首飾換糧食總要一些時日,盧八娘則再留下一段時間,但最晚在臘月中下旬迴去。


    目前看楚州之行是順利而且成功的,糧食已經換到不少,納側妃的事也定了下來,是到了司馬十七郎迴淮北軍大營的時侯了。


    盧八娘也同意他迴去,淮北軍大營不隻是司馬十七郎的,也是她的,在大事麵前,盧八娘從來不會犯糊塗,因此司馬十七郎一說迴去,盧八娘立刻就同意了,“好。”


    司馬十七郎便向桃花等人揮了揮手,“桃花,抱小郎君到廂房玩。”


    桃花又剜了司馬十七郎一眼,但她還是在盧八娘的一道目光下聽話地上前抱起小郎君出去了。


    司馬十七郎坐到了王妃身邊,拉起她的手說:“王妃,你是知道我的,並不是好色之徒,自從立誌修身修德,身體力行,我也算得上潔身自好,王妃以外的女人從來沒碰過一個。如今奉皇祖父遺命出兵淮北後,憚精竭力,唯願收複中原故國。”


    “我這麽多年帶兵所得的名望、財物都用在了淮北軍中了,你也一樣,把所有的嫁妝都拿了出來,又跟了我到了這們荒涼的地方吃苦,我焉能不知?我這輩子我至死也不會負你的!薛家表妹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我想要的不過是五千石糧食和薛表叔的支持罷了。”


    “如今我隻想著如何將淮北軍練出來,在淮北立住腳。納妾的事想都沒想過,但薛表叔提了,我也隻能收下。雖然薛家不是著姓,但畢竟也是一方豪強,盤居楚州上百年,實力不容小覷。結成姻親,將來我們在淮北有什麽難處,總可以求助一二,不管怎麽說也要比陶尚兩家可靠得多。”


    司馬十七郎說著從身後將盧八娘抱在懷裏,他的頭正好靠著盧八娘的後背,口中唿出的熱氣就噴在她的脖子上,“王妃,你說你若是我會怎麽做?”


    盧八娘昨夜隻是淺淺地睡了一小會兒,心情非常地壞,經過一夜的煎熬,她想好了要與司馬十七郎冷上一些時間,讓自己把不知從什麽時候生出的情愫忘掉。


    可司馬十七郎這番話讓她心裏酸了起來,若是他對自己大喊大叫,或者冷聲冷氣,再或者說些三從四德的大道理,她都能撐得住,唯獨這掏心掏肺的話反倒讓她忍不下去,馬上就覺得眼框又熱又脹,鼻子也塞住了,她努力地捱著,後背和脖子僵硬得似乎不會動。


    司馬十七郎感覺到她的異樣,用力搬過她的身子,就看到盧八娘眼圈鼻尖都紅了,兩滴眼淚含在眼中,卻一直沒有掉落下來,他喟然長歎一聲,“這些天也換了兩萬多石糧食了,緊緊也能夠用,罷了,那五千石我們不要了,側妃也不要了。走,收拾東西一起迴大營!”


    盧八娘真想答應,不要薛刺史的五千石糧食,淮北軍也不會餓死,而薛刺史胸無大誌,能力一般,不是個值得擔心的人。若是昨晚司馬十七郎這樣對她說,她會非常高興,但是經曆這一夜,她已經想得更透徹了,沒有糧食的困難要解決,也會有別的困難,沒有薛家表妹要做側妃,也會有別的女孩,司馬十七郎走上了這條沒有後退可能的路,就隻能不顧一切地向前走。


    想把這條路走得更過遠更順,隻有想盡辦法強大,而與各種有用的勢力聯姻是最容易的辦法,也是司馬十七郎覺得最正確的辦法。想想司馬十七郎隻要多娶幾個側妃,她的首飾都不必賣了,多劃算的生意!


    納進一名側妃,與楚州的世家結成更近的姻親,而且還能白得五千石糧食,這些好處就算司馬十七郎能拒絕,將來總還會有他拒絕不了的東西,到那時她還不是一樣要麵對?


    最關鍵的是,司馬十七郎讓她走的語氣並不夠堅決,他並沒有直接吩咐下人收拾東西出發,而是用商量的口氣對自己說,說明他心裏還是很想納薛側妃的。


    畢竟在他心中,納側妃就是應該的,之所以能這樣好聲好氣地勸說自己,也步過是看在昔日的情分而已。要知道轉眼間,他們已經在一起過了七年相知相惜,親密無間的日子了。


    盧八娘從來都是一個驕傲的人,她想要什麽從來都是自己爭取,卻不會低聲下氣的祈求。她終於推開了司馬十七郎,眼裏的淚已經沒了,“你隻管放心,我會想辦法給你挑一個最適合的側妃,她的陪嫁我也會與董夫人商量著多要些。另外,楚州還有幾家也頗有家財,我再給你選一兩個側妃一同進門?”


    看到迴歸理智的盧八娘,司馬十七郎果然不再提一起離開的事,而是認真地告訴她,“薛家的身份和地位勉強可以了,至於別的人家,還是算了吧。”他用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表示了對那些人家的鄙視,然後握住盧八娘的手,“王妃,這邊的事都交給你了。”


    “你趕緊先去與薛表叔辭行,然後早一點出發,也能早一些迴到大營。”盧八娘再次催促,她覺得自己繼續與司馬十七郎在一間屋子裏會窒息的。


    比起盧八娘的決絕,司馬十七郎倒躊躇了一下,“王妃……”


    第六十三章 平怒火盧八娘允諾為大局淮北王忍氣〔二〕


    盧八娘從來都是個不隻能對別人下狠手,更能對自己下狠手的人,她理也沒理後麵的司馬十七郎,率先走了裏間,司馬十七郎隻好跟在她後麵出來,心裏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說不出。


    就在這時,寧姑姑上前說:“王爺、王妃,有一件事情很怪異,我本想查明了再報上來,但聽說王爺要迴大營,就趕緊來稟報。”


    “拿糧食來換王妃首飾的人很多,但最好的幾件一直沒有人買。前幾天有一個叫王洪的人過來說他能拿出一萬石糧食把這幾樣一起買去。我算了算,如果賣了他,總共少收五千石糧。可是姓王的卻不肯提價,隻說這些首飾太貴了,他買了是要拿到京城賣,可我總覺得這事不對,讓人打聽了姓王的,不過是一家糧店主事人,這家糧店卻是,卻是薛家的。”


    寧姑姑是個非常有頭腦的人,她一向八麵玲瓏,極會察顏觀色,她一張口盧八娘馬上就聽懂了其中的意思。王洪來買首飾的事不是今天才發生的,盧八娘也早已經知道了,她的指示是讓寧姑姑盡量與王洪商談提高些價格賣給他。


    但現在寧姑姑在司馬十七郎麵前提出來,是想把薛家做的事揭開來,豈不知盧八娘已經並不在意了,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那麽薛家怎麽樣,她並不放在心上。因此她不以為然地說:“我們對楚州不熟,不要多事,就答應王洪,把首飾賣了換糧食!”


    司馬十七郎自然能想通王洪背後的人是誰。在楚州,一次能買得起價值上萬石糧食的首飾隻有一家,那就是薛家。說要買下來賣到京城去是不可能的,盧八娘定的價格比京城還要高,她原就想用京城裏的東西在楚州多換些糧食呢。


    淮北王妃賣首飾籌軍糧,為了是北伐大計,所以來換首飾的人沒有一個還價的,又因為要的隻是陳糧,買家也並不覺得價高。薛家想要最好的,偏不肯多拿出糧食,找個商戶來討價還價已經很惡心了,更讓他氣憤的是,薛家以此省下了五千石糧食當作女兒的嫁妝給自己!


    因聽寧姑姑迴事,司馬十七郎已經坐了下來,一早上便勸盧八娘,他覺得口渴,正端起一杯茶喝著,此時用力一捏,便將手中的白瓷茶杯硬生生地捏碎了,茶水和著血水流了下來,倒驚得寧姑姑和屋子裏幾個人一陣驚叫,然後旭兒也被嚇到了,大聲地哭了起來。


    盧八娘趕緊把旭兒接在懷裏,輕輕地哄著,另一邊,寧姑姑幾個人幫著哄旭兒的,拿藥給司馬十七郎包紮傷口的,屋子裏亂成了一團。


    但很快,一切都恢複了井然有序。重新換了衣服的司馬十七郎看著還在揉著眼睛抽泣著的旭兒心疼不已,輕聲對盧八娘說:“我去薛表叔那裏辭行。”


    “你……”


    “放心吧,我明白應該怎麽做。”司馬十七郎已經平靜下來了。


    盧八娘原是有點擔心的,司馬十七郎有頭腦,有能力不假,但他畢竟還是很年輕,有時免不了衝動。但這幾個月,這個男人明顯又成長了很多。看著他平靜的麵色,黑沉沉的眼睛,竟將剛剛暴怒的情緒完全掩了下來。


    於是她公正地說:“薛表叔還算好的了,如果他想把首飾都黑下來,我們也沒有辦法,他畢竟還是拿出一萬石糧食換了最值錢的幾樣,再加上做為嫁妝的五千石,也有一萬五千石,肉痛一點是難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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