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八娘此舉雖然不至於徹底收服池家叔侄的心,但很輕易地讓他們與自己的關係更進了一步,由原來良好的印象上升到有了不錯的交情。


    第二十五章 嫡庶分明楊柳受挫順應潮流孟白發奮〔一〕


    司馬十七郎迴來後,盧八娘自然也有一番說辭,“池師兄求到了我這裏,我看他很可憐,就求寧姑姑將她的一個侄女許給他。那孩子也曾在我身邊侍侯過,是個頂爽朗能幹的好孩子,長得也好,家裏又非常寵愛,嫁妝有四萬錢,你聽著可好?”


    司馬十七郎當然覺得好,“我本想等我有了出身後再為師兄謀一門親事,不過他既然這樣急,而寧姑姑的侄女又不錯,師兄早些成親也好,師傅一定高興!”然後他湊到盧八娘麵前低聲說:“我如今也明白了,沒有娘子的日子實在難熬。”


    盧八娘看到他向自己眨了眨眼,透出無限的曖昧來,就知道他想到了哪裏。這些天司馬十七郎和自己在一起除了談正事,就是上床,眼下他覺得池師兄的親事可行,便不再多說,拉著盧八娘早早歇了。司馬十七郎並不會談情說愛,卿卿我我,其實這倒是對了盧八娘的胃口,要是他如孟白一般的酸,盧八娘可能會惡心得吐出來。


    這門親事結得真心不錯,寧姑姑在家裏的地位很高,她拿的主意寧家人非常重視,很快寧家就送綠袖過來成親。原打算在八月裏挑一個好日子,可池梁見到漂亮的綠袖後就更急不可耐,池師傅被磨得無法,親自來求盧八娘盡量提前婚期。於是七月裏山莊裏連續辦了兩場喜事,桃花爹和細君,池梁和綠袖。


    桃花爹和細君相識日久,又都是穩重的人,兩人的日子過得溫馨而低調。而池梁則與綠袖則高調出場,轟轟烈烈大秀恩愛,有一日兩人打馬出遊竟到半夜才迴來,驚動了整個山莊。


    第二天孟白對著盧八娘抱怨,“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現在我看到有人在麵前談情說愛,就特別不爽。”


    盧八娘暗暗發笑,山莊裏的人都是習武的,孟白卻是一介書生,武力值實在比不了,否則看他現在的負麵情緒如此嚴重,他大約會去打人吧。但自從上次阿霞的事後,盧八娘已經不會再給他勸告了,隻等他自己想通。


    孟白再次鄙薄了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間沒有愛情的婚姻後,便又去山穀間的一個小潭釣魚,這是他最近的新愛好。


    沒想到這天下午,楊柳就找上門來。


    盧八娘聽了通傳說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來找孟白後,馬上就意識到這個人是誰,她想了想還是讓人把她帶到了自己麵前。


    楊柳,人如其名,雖然有了身孕,但看起來仍麵如嬌花,頗有弱風扶柳之態,讓人見到心生憐意。她見了盧八娘並沒有上前行禮,而是笑著說:“我聽說這個莊子是夫君送給表妹的,果真是個好地方,比京城涼爽多了。”


    “賤婢!你竟敢稱娘子為表妹!”寧姑姑知道了楊柳的身份,氣得大罵,“見了娘子也不知道行禮,若不是看在你身懷六甲,我早就幾巴掌把你打出去了!”


    “我是來找郎君的,你們帶我去找郎君!”楊柳雖然沒敢頂嘴,但也沒有服氣,雙手托著肚子,底氣十足地說。


    盧八娘瞟了她一眼,楊柳大約以為別人也同孟白一樣,都會對她心生憐意又好拿捏吧。既然自己已經看到了人,也大約了解了楊柳,確實也沒有必要為難一個孕婦。她理也沒理楊柳,抬抬手示意下人將她送到孟白的院子裏。


    寧姑姑尤在後麵不解地嘮叨,“孟郎君怎麽不好好管管妾室?這樣子將來一定會給孟氏丟臉。看來孟郎君的親事,娘子真要用心幫忙選一個能把後院打理好的小娘子呢!”


    隻看孟白的樣子,誰能把他的後院打理好?盧八娘已經放棄了原本幫他的打算,隻盼他能有想明白的那一天。告訴寧姑姑,“派人把孟表兄找迴來吧,一早他還閑得無事生非呢,現在可有事做了。”


    碰巧孟白和司馬十七郎在山莊門外恰好遇到了,聽說楊柳找來了,司馬十七郎將孟白拉到了華清院,“娘子,你說,表兄妾室的孩子是不是不應該生下來?”


    盧八娘在華清院裏就聽到兩個人一麵爭論著一麵走進來,現在自然明白什麽原因了,司馬十七郎身材本就比孟白高大健壯,又覺得自己有道理,就帶了些威勢,指點著孟白,“若是生下庶長子,就是亂家的根本!”


    孟白被司馬十七郎拉著,看著盧八娘的眼光裏盡是無奈,人生來就應該是平等的,不管是嫡是庶。何況胎兒也是一條命,哪裏能說不生就不生呢?可這些根本就沒法與司馬十七郎說清楚,他根本就不懂!見盧八娘並未出聲,他隻有辯解道:“楊柳這樣的月份,若不要這孩子恐怕會沒命的。”


    司馬十七郎在齊王府沒少聽過生孩子死人的事,總算沒有象剛才一樣,孟白說一句就駁迴去,但他說的話卻更冷酷,“那就等生下來再看,若是女孩也就罷了,男孩則別養了。”


    孟白再受不了司馬十七郎的話,可也知道在這個時代生了孩子不養的很多,根本算不了什麽。


    不養孩子的原因多種多樣,養不起的,生女孩的,或者孩子出生的時間不吉利的,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孟嚐君,因為是五月五日出生,因恐其“長與戶齊,將不利其父母。”就被他的父親嫌棄,不讓他的生母將他養大。再有就是庶子,如本朝有名的士族梁家的規矩,庶子生下來就直接殺死,沒有人說他家人殘忍,反而很多人讚美梁家治家有方。


    這根本不是個講人權的社會,剛出生的小兒更沒有任何的權力,孟白哪能不明白,他早已放棄與司馬十七郎辯論的想法,隻是搖頭道:“我不可能那樣狠心。”


    “你是誰?怎麽站在這裏偷聽!”桃花突然拉著楊柳出現在門前。


    楊柳應該聽到了不少的話,眼下麵色蒼白,一雙手捧著肚子,滿眼的恐懼。她躊躇滿誌地來到山莊,孟白對她的寬厚和這些日子的成功讓她膨脹起來,以為自己到了這裏會更上一層樓,沒想到剛剛在盧八娘那裏碰了釘子後,就又聽到司馬十七郎的這番言論,隻怕自己和孩子會被這些人害了,後悔萬分。


    好在孟白還是非常關切她和孩子,急步走過去,扶住她說:“你放心,我不會那樣做,我們的孩子一定能好好長大。”然後帶她離開了。


    司馬十七郎看著孟白的背影,恨鐵不成鋼,“孟表兄還真是糊塗,一個賤妾,寵也就寵了,倒不要緊,子嗣可是大事,容不得一點的差錯。”


    盧八娘打斷他的感慨,“你還是先去洗一洗,換件衣服吧。”


    “若是別人,我自然不管,可是孟表兄的事,我總不能看著他一錯再錯吧。”司馬十七郎一麵脫衣服,一麵還在痛心疾首。


    其實司馬十七郎很會為人處事,與孟白關係也很好。他今天這般不顧孟白的麵子批評孟家的事,實在是因為他認為孟白是娘子的表兄,他的妻族,與他休戚相關,他自然非常關心,希望孟氏發展起來。所以他才要指導孟白。


    洗了個澡出來後,司馬十七郎又與盧八娘說:“我終於明白你那時為什麽與孟表兄說話不肯讓我聽了,想來你比我還要氣,孟表兄一意孤行,孟氏的聲譽都要受影響。”


    若是司馬十七郎知道孟白還曾想娶阿霞,他一定會氣瘋的。盧八娘笑笑說:“算了,孟氏的事情我們也管不了,就由著他鬧吧。”


    “我們是管不了,不如給嶽母寫信讓嶽母申斥孟表兄,千萬別弄出庶長子來。”司馬十七郎又想出了一個辦法。


    母親哪裏能管得了孟白?而盧八娘再怎麽也是知道人權的,把剛生下來的小嬰兒殺死她也接受不了,便替孟白說了幾句,“其實庶長子也沒什麽,若是孟白不再娶了,又或者他再娶的娘子生不出兒子來,有個庶長子也是好事。”


    司馬十七郎皺起眉來看著盧八娘,很堅決地說:“娘子,我一定要嫡長子的,最好次子和三子也是嫡出。”然後就進了西屋去看書練字,看樣子很是不滿。


    聽說司馬十七郎從小曾師從大儒,看來當初打下的基本非常牢固,以後沒人管教的這些年裏,他也沒長歪,有著這個時代最為正統的思想。而且盧八娘也理解,他因為自己的生母地位低下,所以分外想要出身高貴的妻子,和有著高貴母族的兒子。


    可自己注定是一個兒子都生不出的。盧八娘搖搖頭,心裏卻想,“自己吃了絕育藥的事情絕對不能告訴司馬十七郎,若是他知道了,就是不殺了自己,也不能對自己客氣。”不過,她還是有把握瞞過去。因為這時很多人家還不太懂得用藥避孕,隻看梁家殺嬰就知道了,若是能避孕,何苦生下來殺掉呢?


    隻推說是天生就不能生,司馬十七郎也沒有辦法,自然會納妾生子。盧八娘不禁想,將來司馬十七郎選妾室生孩子時一定也會挑出身好的吧。但管他選什麽樣的呢?妾就是妾,一旦做了妾,一輩子也當不了正妻,盧八娘絕對會將這些在地位上根本沒法與自己相比的女人管好,更主要的管好她們生的兒子,保障自己過上富貴的生活。


    第二十五章 嫡庶分明楊柳受挫順應潮流孟白發奮〔二〕


    司馬十七郎雖然有點不高興,但練過字後心情也就平複了。孟白的糊塗他勸過也就仁至義盡了,孟氏的家事他也不可能管太多。至於娘子,一定是受她的表兄影響,有了嫡庶不分的錯誤認識,自己要好好給她講通道理。平時盧八娘實在是太完美,如今白玉有了微瑕,倒讓司馬十七郎多了分男子漢的自豪,他總要將娘子的觀念掰正。


    共嚐愛果後,司馬十七郎的心情又好上幾分,古有名訓,“當麵教子,背後教妻。”這個時候給盧八娘講道理再合適不過,“你是女人,未免心軟,很多事就想不到那麽多。你大度和善,道庶子便無所謂,其實不然。總有那眼大心大的,未免覺得都是父親的兒子,對嫡子不服,甚至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是以真正的世家名門,就如崔盧兩家,最重嫡子,庶子不過是跟著嫡兄辦事,打理些庶務。再差一些的幹脆不計入族譜,如同下人一樣。這樣才能家門秩序井然,上下分明。可若是庶長子,雖為庶,但又居長,碰上嫡子弱小,便容易讓他奪了權去,搞不好害了一族之人。前燕隻傳下數代,正是因為立國後接連兩代出了庶長子,與嫡子分庭抗禮,內亂不已,國破家亡。所以禮儀之家,沒有一家能容得了庶長子。”


    “我自己便是庶子,小時候不懂事時也總心有不甘,為此得罪了十三郎,故而母妃和十三郎才一直壓著我不欲我出頭。後來長大了,又讀書明白了道理,才知道自己的錯。若姨娘和我當年小心侍候母妃,母妃又是大度的,隻憑我的本事,早就能謀個出身了,也不至於蹉跎至今。”


    司馬十七郎這些話是從來不肯對別人說的,今天吐露出來,心裏真是酸澀不已,就是聲音也帶了些悵然。


    此間世情正是如此,按禮法的要求,庶子認嫡母為母,事實上,本時代的絕大部分庶子對嫡母都敬重有加,尊祟重於生母。例如妃嬪所生的兒子為帝,尊皇後為皇太後,生母隻能為太妃,就是有的也能尊為皇太後,位份也要排在原來的皇太後下麵。是以齊王妃坑害司馬十七郎,他心中雖有不平,卻仍要忍耐。盧八娘當然不認為他說的對,但這種情況她卻不會反駁,因為尊祟嫡母的地位對她是極為有利的,她將來也要以此為立身之本。於是盧八娘體貼地向司馬十七郎靠得再近些,以示支持他。


    司馬十七郎被肯定後進一步指導盧八娘,“世人皆讚母妃大度賢德,其實母妃更重詁名釣譽,並不是真如此賢德。母妃若真賢德,首先不該讓父王納如此多姬妾,消磨了男兒誌氣;又不該不認真教導庶子,賢惠混雜。”


    “多子多孫自是好事,但子孫更重在賢能而不在多。將來我們先生下幾個嫡子,等兒子大一些後,我再納妾,若有庶子,你也好好教養他們,大了給嫡子做幫手,管些府裏的雜事,總要比外人強。”


    司馬十七郎的美好暢想,盧八娘原來就窺得一些,如今聽他一一道來,忍不住說:“你想得可真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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