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十三郎見盧八娘帶著侍女和內侍逍遙地走了,而母妃派來跟著他的人隻是忙著他扶起來,並不動手打人,就向盧八娘的背影喊道:“你知道十七郎是怎麽生的嗎?那個賤人在更衣時入侍,十七郎就是這樣的賤種!”


    “十三郎君,快別說了!”有人阻止了司馬十三郎。花園裏的路上,表麵沒有人,其實說不準在哪裏就藏著幾個呢,這樣的話,雖然能令司馬十七郎難堪,但其實也是丟了齊王的麵子。齊王正在為太子之位而奮鬥,這樣的話傳出去可不得了。


    更衣入侍,就是在上衛生間時發生的關係。雖然王府裏的衛生間環境不錯,但還是夠下作的。盧八娘就像什麽也沒聽到一樣,如常地向前走,桃花因為根本沒聽懂,也沒有什麽反應,隻有平安,氣得渾身發抖,直到進了院子,他才說出話來,“娘子,那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平安根本不可能知道,盧八娘斜了他一眼,嚇得他把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聽盧八娘冷淡而語氣平平地說了一句“這事情不許傳出去。”平安趕緊跪下來磕頭,“是,是!”


    與桃花不喜歡司馬十七郎差不多,平安對娘子也不是那麽滿意。盧九娘要美得多,而且看起來就是個和善的小娘子,不像自家的娘子這樣嚴肅,尤其是剛剛那一眼,冷得他差一點哆嗦起來。她帶過來的桃花就更是個惡魔,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眼下連十三郎都打了,平時就是郎君也不會惹十三郎,而是躲著他。


    等到晚上,平安去外麵接司馬十七郎,當白天的事情說了,但他最終沒有說出十三郎的那句話,他想,不是他聽娘子的吩咐不敢說,而是不想讓郎君傷心,郎君隻要知道十三郎的意思就行了。


    看著周圍沒人,平安就低聲說:“郎君要是娶盧九娘就好了,她可不會打人惹事,而且她的嫁妝也多,不像娘子的錢少,快要用光了。”


    司馬十七郎聽了平安最後一句話後陰沉的臉突然繃不住笑了,他抬起腳在平安的屁股上輕輕地踹了一下,“去,這些事不是你能操心的!”


    平安知道郎君心情轉好了,但他搞不清為什麽,自家郎君與盧八娘扯上關係後,就摸不清郎君的心思了。娘子的嫁妝隻有十萬錢,現在就快花光了,雖然孟郎君送了兩支玉簪,總不能拿出去換錢吧,還有與十三郎鬧翻了臉,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呢?郎君不急,可平安心裏焦慮極了。


    被平安認為嫁妝就要用光了的盧八娘此時正拿出司馬十七郎寫的洛神賦,當做字帖開始練字。模仿一個人的字體本是件很難的事,比正常練字還要難一些,因為每個人寫字時都有不一樣的習慣,但若是努力練下去,總會有成果的,聽說一位大人物的妻子,一筆字寫得與丈夫一模一樣,沒有人能看得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雖然不知自己模仿司馬十七郎的筆跡,會不會派上用處,但是有備無患嘛,盧八娘前生今世能夠成功可不是平白得來的,她擅長未雨綢繆,對認定的事情肯付出努力。


    聽到院子裏傳來的聲音,盧八娘知道司馬十七郎迴來了,便收了筆墨,將寫好的字交給桃花拿去燒了,自己站了起來。


    司馬十七郎抱著一隻雪白的小狗走了進來,看到盧八娘便送了過來笑著說:“喜歡嗎?”


    還真不喜歡,有了各種怪癖的盧八娘早就不肯碰任何動物,她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勉強笑著說:“很漂亮,不過不能放在正屋裏,我怕它會掉毛。”


    自從阿春迴了院子後,司馬十七郎便感覺到娘子淡淡的疏遠,後來因為娘子發噩夢兩人交流多了又有些緩和,雖然隻是感覺,誰也沒說破,但司馬十七郎還是很重視的。他從心裏喜歡娘子,希望和娘子更加親密,便費了些心思想到了弄一隻小狗逗她開心,沒想到又沒成功,馬上遞給了平安示意他趕緊抱出去。想了想說:“今天迴來的早,我陪你到花園裏逛逛吧。”


    盧八娘本不想去,但又一想,總比在屋子裏隻兩個人在一起好。而且多活動活動還能有助睡眠,就跟著司馬十七郎出去了。


    第十四章 睹春宮盧八娘發病解心疑十七郎坦白(一)


    司馬十七郎扶著盧八娘的手臂,一路走一路看著景致,說著些閑話兒。突然指著一個背影說:“那個好像是阿春。”


    隻要不到自己麵前討嫌,盧八娘並不管阿春,這個時候她出來逛園子也沒有什麽不妥的,於是她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


    司馬十七郎倒像想起了什麽事情,怪怪地笑了笑說:“我帶你去看一場熱鬧。”說著打發走了跟在後麵的平安和桃花,拉著盧八娘向阿春背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他們很快就走進了花園深處,雖然早就看不到阿春了,可是司馬十七郎好像知道她去了哪裏,帶著盧八娘繞過一座假山,又穿過一片小竹林,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小亭子前。司馬十七郎在一株很粗的大樹後停住了腳步,低聲說:“你看亭子裏麵。”


    亭子裏石桌上阿春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並發出令人麵紅耳赤的聲音,盧八娘轉身想走,卻被一個樹樁絆了一下,司馬十七郎手疾眼快地抱住了她,使她沒有倒在地上。


    可是她卻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亭子裏的人已經聽到了,馬上響起了一片混亂的聲音。


    司馬十七郎抱著盧八娘就走,一路上他的心不斷地下沉,怎麽能這樣?盧八娘不停地吐著,就像要將心肺都吐出來那樣,因為劇烈的嘔吐,她連氣都喘不上來了,一張臉憋得通紅,嚇得他腿都快軟了,可又知道必需趕緊把人送迴院子,便跑了起來。


    司馬十七郎抱著盧八娘一進院子,桃花聽著聲音迎了上來,看到盧八娘臉都變了,大聲地喊:“奶娘,娘子病了,趕緊燒水!”聲音完全走了調,帶著深深的恐懼。


    奶娘用從沒有過的速度從廂房裏跑出來,看了盧八娘一眼,也用慌得不成調的聲音說:“淨房裏有些熱水,你先用著,我這就去再燒。”眨眼間又重新鑽迴了廂房。


    司馬十七郎見桃花要將盧八娘接過去,並不交人,隻是問:“怎麽辦?”


    “快,快進淨房!”桃花急得拉著司馬十七郎向淨房裏走,一進門,將盧八娘身上弄髒了的衣服都脫了下去,人放進了浴桶,口中說:“娘子,我給你洗幹淨,非常幹淨!你放心吧。”


    司馬十七郎再看盧八娘,她還在不停地吐著,但明顯胃裏已經沒有可吐的東西了,便一聲聲地幹嘔,兩隻手臂無力地垂著,整個人完全軟了下來,靠著浴桶坐都坐不住。


    桃花一手扶住盧八娘,防止她癱到水中,一手用水在盧八娘的身上衝洗著。隻看她的緊張的表情,就知道盧八娘情況非常不好。


    司馬十七郎上前幫忙,桃花狠狠推了他一下喝道:“你帶娘子看了什麽髒東西?看你現在的醃臢樣,想害死娘子嗎?還不快出去!”


    司馬十七郎恨不得打桃花一頓,但他也知道現在不行。這時奶娘提著大桶的水急急地進來了,見司馬十七郎站在淨室裏手足無措,就說:“郎君趕緊先出去,換了衣服再說,娘子見不得你現在的樣子。”


    見司馬十七郎並不動,奶娘送過熱水後將他拉了出來,說:“娘子曾犯過幾迴這樣的病,每次都差一點吐得沒了氣。今天這個樣子,比上一次我見過時還嚇人呢,你就聽桃花和我的,千萬別碰娘子了。”


    “我去請禦醫來,”司馬十七郎醒悟過來說:“我能很快請來禦醫!”齊王府請禦醫自然不難,但是正常的程序應該是先報到王妃手下的姑姑那裏,再經王妃同意才能請,這個過程說不定要用上幾天。司馬十七郎恰好認識一名禦醫,還有點小交情,不用通過王妃也能請到,於是他馬上向外跑去。


    “郎君,禦醫也不中用,娘子這病是怪病,隻能按桃花的辦法做!”奶娘急著在後麵喊。


    娘子平時就有很多怪癖,她的病也怪,司馬十七郎相信了奶娘的話,他茫然地站在院子裏,見平安正在廂房裏幫著燒水,就自己找了衣服,用冷水擦洗了一下身子,換上幹淨的衣服。其實他身上的衣服本是迴來後新換的,剛剛盧八娘吐髒了,但現在誰能聽他的辯白呢。


    他並不知道娘子見了那一幕會這樣,不過是當個樂子的事,又算得了什麽?他從小到現在已經看過很多次了,很多時候並不是有意的,而是這種事情在王府裏經常上演。正因為他親眼看過十三郎帶著妻子去看這樣的熱鬧,他才想起了帶娘子過去看,十三嫂是崔氏嫡女呢,好像也看得津津有味的。


    不過,奶娘剛剛說娘子要死了嗎?他見過幾次快死的人,每人都是不一樣的,但都是這樣可怕。若是娘子死了,他該怎麽辦呢?他會有個克妻的惡名,而且永遠也不可能再娶到這樣高貴的娘子了!


    他不要娘子死!這是他的原配嫡妻,是要與他共渡一生的!想到這裏,司馬十七郎又向屋子裏走去,可後麵“咣”的一聲巨響,讓他迴過頭去。四喜正拎著一桶水進院門,可卻被門檻擋住了水桶,發出聲響,灑掉了半桶水。


    盧八娘突然“病”了,整個院子裏的人都讓奶娘調動起來了,老邁的四喜也被派去打水,實在是情況危急,一會若是娘子沒有水用,該怎麽辦呢?


    司馬十七郎大步走了過去,將剩下的水送到了廂房。他的身份雖然低微,但畢竟是正經的皇孫,平時從沒做仆役之流所行之事。但別人想什麽說什麽他全不顧了,拎著水桶到井邊來來迴迴飛快地打了幾十桶水,將廂房裏幾個大水缸都裝滿了。然後他放下水桶,將剛燒好的熱水送進了屋子,見盧八娘披著一身的紗衣,閉目伏在一個小榻上,還是想嘔吐可卻根本沒力氣吐了,隻是張著嘴萬分難過。而桃花正用木盆將水在她身上一遍遍地衝過,根本不顧淨室地上已經水流成河。


    奶娘正兌好一盆盆的溫水遞給桃花,見了十七郎,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出聲,讓他接手了準備水的工作,自己去幫桃花,又在盧八娘的耳邊輕聲說:“奶娘都幫你洗幹淨了,你睡一覺吧。”


    折騰了近一個時辰,盧八娘終於昏昏睡去了。桃花並不肯讓司馬十七郎動手,自己將盧八娘抱到了床上,幫她換了濕衣,擦幹身子,蓋上了被,放下帳子後搬了兩個小凳子與奶娘一起坐在床邊。


    司馬十七郎也站了過來,可桃花恨恨地看著他,若不是這個人,娘子怎麽能嫁到這個破地方來?而且他不知給娘子看了什麽髒東西,讓娘子吐成了這樣。娘子的病已經有好久沒犯過了,如今竟這樣的嚴重。


    奶娘知道司馬十七郎是無辜的,而且她是個好心腸的人,所以拉著他到外間低聲安慰他說:“娘子沒事了,隻要好好養上幾天就行。郎君去睡吧。”


    司馬十七郎哪裏能睡得著,他也站到了床頭,桃花雖然還很不滿,但卻聽奶娘的話不再橫眉豎目了。


    過了半個多時辰,床上有了細微的動靜,桃花坐得最近,輕手輕腳地將帳子打開一條小縫,自己鑽了進去,見盧八娘似被夢厴的樣子,便叫著她“娘子,娘子。”


    盧八娘又做了惡夢,她站在萬丈懸崖前,身後是一群惡狼,她想跳下去,可是懸崖下卻傳來一陣惡臭。突然,她醒悟這來這是夢境,可是她卻不能從夢境中脫身而出,這種感覺更是折磨她想叫桃花,可卻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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