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條理由基本上可以無視,柯清怡直奔第三條理由,問道:“你親眼看過我爹用問心劍法?全套嗎?一共多少招?”


    顧珩笑道:“全套,九招。”


    這真是出人意料的答案。


    劍譜上問心劍法有十招,但世間流傳的隻有七招……顧珩這九招又是怎麽迴事?缺了哪一式?


    見柯清怡流露出疑惑的神情,顧珩猜到她迷惑的症結所在,笑出聲道:“靜侄女兒啊,你為什麽會覺得一套劍法在那麽多年的傳承中,不會有增減?”


    這句話已經說得很明顯了,柯清怡一點即懂,登時有些愕然:“顧珩叔,你的意思是……”


    “問心劍法初創的時候的確隻有七招。”顧珩又夾了一口菜吃,“我承認,那七招很厲害,大俠手筆。但是後三招也不差,凝聚了之後慕容家好幾代人的智慧,特別是最後一招花看半開,那可厲害了,攻守兼備,可以說是整套劍法最絕的一招,而且……嘿嘿嘿……”


    他撓了撓臉,笑眯眯道:“那可是我和你爹一起創造的招式。”


    花看半開,這正是柯清怡練劍的瓶頸所在。


    ☆、第75章 炮灰女配萌萌噠(八)


    似乎自古以來,江湖上就有黑白兩道之分。其中白道上的規矩特別多,先是五年一次的武林大會選出率領各白道門派的武林盟主,接著又是各大名山門派的論劍活動,三宮五穀約武的酒宴,討伐邪教前的誓師大會,武林十長老壽辰的慶武宴……


    白道人好麵子,尤其是大家族大門派,一旦有了什麽值得慶賀的喜事,就會在本家辦一場相當大的聚會,邀請其他門派和混跡江湖的人物,不管親疏遠近,無論名氣有無。許多無名小卒也因此有了在這種大場合露臉的機會,借機攀附武林大頭,結交江湖名流。


    文人愛鬥文,行酒令寫文章,武人自然是愛鬥武,搭擂台比身法。因此這類宴會當然少不了比武來助興,主人家在庭院裏搭一個不大不小的高台,先自家內部出人打鬥比試,招來眾多看客後,打擂挑戰的人就都是外人了。這於那些懷才不遇、無地施展拳腳的武林小透明而言,無非是良好的機遇與舞台。


    一晃眼,鄭啟宵已經做了三年的武林盟主了。


    江湖上每日都有新鮮事發生,百曉生記錄的書冊換了好幾本,白道門派新添了好幾家,響當當的驚雷門慘遭魔教滅門,全是女子的百花宮姐妹相殘發生內訌,逍遙已久的某采花大盜終於落網,昔日一代豪俠不知為何現身劫鏢去向成謎……


    這三年來,他的日子亦是豐富且忙碌。初登盟主之位時,資曆尚淺,根基不穩,身後沒有大門派做靠山,唯一可算得上師門的地方已被他焚為灰燼,身邊又沒有非常得力的親朋好友,隻有一兩個為謀自身利益而支持他的家族流派,當不了真心。所以最初的那一年是鄭啟宵最累的一年,他須考慮如何收攏人心,如何獲取支持,而後東奔西走,通過參與各項事務與案件使人信服。到了第二年的時候他大致是站穩了腳跟,開始更深一步掌控主導權,將武林中的十大長老中的六人拉到自己的陣營,開始樹立威信。


    第三年的春天,他收到一封請柬,來自頗有些名氣的劍夢山莊。


    收請帖這種事於鄭啟宵而言已是家常便飯。武林中的名門大戶,隻要是對他這個武林盟主心存那麽一點尊重的,無論婚喪嫁娶還是單純的鬥武比劍,都會給他寄一封帖。一般來說隻要是鄭啟宵有時間,都是有請必應,畢竟以他的資質年齡來說,雖是盟主,但同樣也是晚輩。


    他也是頗費心思地經營著自己的地位。


    那是一張賞花的請柬,莊主親筆,說是莊內新種了一批碧桃,三月底四月初正值花期,定是一派好風景,遂宴邀天下豪傑共賞春花,還可以花下切磋武藝交流進步,實為一樁美事,而既是白道上的聚會,那就更希望作為武林盟主的鄭啟宵能賞臉前來。


    鄭啟宵對了對日子,那段時間他要準備和朝廷的人談判有關武林正派是否為朝廷效勞的事情,不過行程不是太緊,加上劍夢山莊離他住的地方也不遠,所以還是可以去一趟打個招唿的,隻是不能久留而已。


    現在他日思夜寐的都是武林的未來、江湖上的風波以及各種瑣碎的工作。


    如今距他離開慕容家已經過去了五年,慕容這兩個字早淹沒在繁重的事務之下。


    甚至自從他當上武林盟主之後,就沒有再親自給慕容一家燒過一張紙錢。


    他無暇做這點小事,就托付給了身邊的小廝代勞。


    清明一過,鄭啟宵打點好事情後就趕去劍夢山莊赴約,風塵仆仆,但沒有忘記帶上一份見麵禮,換上最謙遜溫潤的笑容。


    莊主邱如泓見到鄭啟宵如期而至,很是開懷,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道:“盟主大駕光臨,頓令寒舍蓬蓽生輝啊!”


    鄭啟宵送上禮物,微笑道:“一點薄禮,還望邱莊主不嫌棄。在下之後還有事,應該留不到晚宴時候了,還請莊主見諒。”


    “沒事,知道盟主事務繁忙,我也不會為難強留的。”邱如泓一副麵慈心善好長輩的模樣,輕輕拍了拍鄭啟宵的背,“有處院落裏的桃花開得最盛,就由我來帶盟主過去看一看吧,既然來了,就別錯過這滿園美景。”


    鄭啟宵客套地點了點頭:“好,有勞莊主了。”


    邱如泓所說的這處院落不過隻是劍夢山莊眾多園子中的其中一個,卻也出奇的大,一片碧桃有紅有白,紅花似欲滴血,白花猶如飛霜,都開得繁盛,由於清明前後下的小雨,地上也落上薄薄的一層花瓣,淡淡的花香帶著濕漉漉的水汽彌漫滿園,染上幾分慵懶。


    果然是花開好景,美不勝收。


    整個劍夢山莊開放了好幾處屋子和院子接待客人,所以客人不至於太擁擠集中,但大概是因為這處的桃花開得實在是太奪眼了,還是有好多人聚了過來,而鄭啟宵一進院門,站在高高的台階之上,就聽到了台階下的人群中心發出了刀劍相接的清脆響聲。


    這裏沒有搭擂台,但有人在比武。


    雖然是被二三十個看客圍住了,但鄭啟宵站在高處,隻需一低頭,就能將下麵的打鬥盡收眼底。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抹白影。


    那是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烏發低挽,沒有再多裝扮。


    隻見她手持長劍,身手敏捷,靈巧中既帶著一份剛毅又透著幾絲柔軟,卻毫無違和矛盾,其中剛者如竹,節節挺立骨氣清朗,柔者至水,涓涓細流無孔不滲,二者完美結合,使得她的一招一式在自如流暢中又強勁有力,隨機應變。


    她的對手是一個彪形大漢,肌肉虯結,雙手各拿一大錘,氣勢逼人,下手毫不留情,一點都無憐香惜玉之心,張著嘴唧唧歪歪的,聲音洪亮,就連站在遠處的鄭啟宵都能聽到他正調戲侮辱對方,大概意思就是若他贏了,女子今晚就要陪他。


    鄭啟宵皺了皺眉,這種粗俗之人在這種廣而邀之的宴會上並不少見。


    但女子並沒有因此憤怒,反而十分淡定。


    其實以鄭啟宵這個距離來看,是不大看得清女子的麵容與神態的,但是光是望著那個白色的身影就已能感受到那份冷靜與從容,仿佛對麵那些下流粗俗的話語不過是一陣清風拂麵或是落花歸塵。


    她腳尖點地,而後宛如一隻自由的飛燕,先是向上一躍,吸引住了對方的注意力,然後卻猛地向下一翻,再次落地輕點,一個側身繞到對方身後,一氣嗬成,快得讓人難以置信,緊接著手腕翻了個劍花,長劍一挑,便正抵壯漢的背心。


    樹上落下兩瓣豔紅的碧桃花。


    劍光清冷如月,光滑的劍身上靜靜躺著那兩片花瓣,猶如濺出來的鮮血。


    好一招聲東擊西!


    一時間庭院內安靜無比,顯得女子的聲音格外清晰。


    隻聽她氣定心閑道:“我贏了。”


    僅僅平淡的三個字,卻透著一股自信與傲氣。


    就連鄭啟宵都忍不住為她拍掌叫好。


    聽到身後響起掌聲,庭院中的人都紛紛往院門這個方向看過來。這裏幾乎所有人都認得賞花宴主人家邱如泓——進劍夢山莊的時候,出於禮節,都會親自到莊主麵前送上禮物,但隻有一部分人曾經親眼見過鄭啟宵。


    邱如泓帶著鄭啟宵走下台階,善解人意地做出介紹,朗聲道:“這位就是我們的鄭盟主。”


    此話一出,人群中立馬傳來一聲又一聲的“盟主好”,或敬仰或羨慕,但也有一個聲音與其他人不一樣,清清冷冷,淡然得仿佛不過隻是在跟一個尋常路人打招唿,因此即使音量不高,卻還是因格格不入而被鄭啟宵聽到了。


    “鄭盟主好。”


    方才的白衣女子沒有挪動半步,而是直直地立在原地,不緊不慢地將劍收迴劍鞘。隻有在說話時才將頭抬起,望向鄭啟宵這個方向。


    話雖是冷冷淡淡,但臉上卻還是有著微笑的。


    女子笑起來很好看,就如千萬桃花半開,蘸上兩筆春風,不至於豔麗。


    然而仔細一看就會發現,女子的眼眸深處是一汪平靜無瀾的秋水,映著深邃暗沉的黑夜,蒙著一層與笑意不符的涼薄。


    鄭啟宵愣住了。


    他覺得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這種熟悉感在看到一個俊逸的男子從人群中默默走出麵無表情地站在女子身旁後就更加強烈了。


    應該是以前在哪裏碰到過,有過一麵之緣吧。


    然而心裏的疑惑並沒有因這句自我安慰而得到解決,他盯著白衣女子的臉,越看越有種故人的感覺,那種奇妙的熟悉感更像是懷舊的情緒,漲潮般漫上心頭,悶得他有點難受。


    目前為止,他見過不少女人,光是紅顏知己都有好幾個。


    但從沒有一個人會讓他不由自主地心生類似的沉重感。


    就好像有一雙手死死拽著他,要將他一起拖入悲傷的深淵一般。


    邱如泓看了看顧枕棠和柯清怡,實在是記不起對方是誰了,半天不知道怎麽開口。好在顧枕棠先開口道:“晚輩顧枕棠,是乘風劍顧珩門下弟子。這位是晚輩的義妹,顧靜。”


    柯清怡道:“方才讓鄭盟主和邱莊主見笑了。”


    邱如泓對顧珩這個名字還是頗有些印象的,他笑眯眯道:“原來是顧老兄的徒弟,果然厲害。剛才那出比試真是精彩,顧姑娘的劍法十分出色,是使的乘風劍法嗎?”


    顯然,他誤以為柯清怡作為顧枕棠的義妹,也被顧珩收為徒弟了。


    但柯清怡也不反駁,而是順著說道:“多謝邱莊主誇讚,的確是我派的乘風劍法。”


    其實是慕容家的問心劍法。


    因為怕被他人認出,柯清怡故意避開了前七招,隻用後三招和一些基本通用的手法,而剛才最後使出的那一招正是劍譜上記載的第八招“雁渡寒潭”。


    隻知道前七招的鄭啟宵當然不可能將其識破。


    他隻是默不作聲地觀察著柯清怡的言行舉止,然後好不容易才在記憶深處撈出半片殘影,黯淡的,破敗的,缺口鋒利得如同一把刀刃。


    他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但這並沒有為他帶來輕鬆,反而心裏的重量又加了幾斤。


    他終於找到了那股熟悉感的源頭。


    ——顧靜有點像慕容靜,如果後者沒有死並平安長大了的話。


    ☆、第76章 炮灰女配萌萌噠(九)


    柯清怡和顧枕棠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裏與鄭啟宵碰上。


    事情還得從過年後顧珩悄悄離開木屋說起。自顧珩扮作丐幫模樣接近柯清怡和顧枕棠後,三人相安無事地共居了三年時間,期間顧珩時不時會耐不住性子跑到其他地方去玩一玩,但頂多就兩三天的事,大多時候他都將心思用在指導柯清怡練劍上——畢竟為人師,經驗多,教起人來確實是比年輕的顧枕棠要周到細致,在他的幫助下柯清怡不僅將最後三招練熟了,還神形具備,不再是花架子了,招式上頗具神韻,她甚至已經可以和顧枕棠打得不分上下。


    用顧珩的話來說便是“你這五年相當於別人的十年,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人才,你爹眼睛壞掉了才會另找繼承人。”


    柯清怡的進步如此之大,不光要感謝顧氏師徒的熱心相助,還要歸功於其日日月月的刻苦練習,再加上慕容靜本身的記憶與悟性,柯清怡在阿米莉亞那裏學來的技巧,高人一籌也不足為奇。


    一般來說她這種閉門修行的人是缺乏實戰經驗的,一招一式使得再好,對戰也照樣輸得落花流水。但是缺經驗的是慕容靜,而非柯清怡,早在之前那篇西幻文裏柯清怡就學了一身本事,雖然西東方的劍術有很大不同,但對戰技巧卻是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最關鍵的無非是臨危不懼的冷靜、隨機應變的靈巧和見縫插針的好眼力,在這方麵柯清怡早就鍛煉到了一個程度,因此隻要招式上手了,實戰於她而言並不困難。


    顧珩以為這是天賦,卻不知這也是柯清怡曆經一番磨難獲得的能力。


    世間哪裏有那麽多的天才。


    今年是三人共居的第三個年頭,元宵剛過,顧珩就走了,隻留了一封簡潔的書信,大致就是說所能幫的已經幫得差不多了,他也該繼續雲遊到處逍遙了雲雲。


    一把普通的長劍,一壺廉價的燒酒,一身尋常的布衣,一雙沾了泥濘的草鞋。


    江湖之大,卻無共行之人。


    顧枕棠和柯清怡都很希望顧珩能就此定下來,和他們住在一起,畢竟顧珩也老了,年歲增長,飽經滄桑,歲月爬上曾經俊朗的臉龐,年輕時的放浪恣意都會化作老了後的病痛還迴來,這輩子他又不大可能娶妻生子了,漂泊在外,要是病了傷了都無人照顧,豈不是十分淒慘。


    但曾經有一迴顧珩聽到了這個說法,當即哈哈大笑起來,道:“病了就病了,傷了就傷了,一個人爬到角落靜靜等死就好了。我可不想等我變成老頭子後還要拖累你們年輕人,做個累贅,想想就丟臉,還不如死了幹脆。”


    他說得輕鬆,顧枕棠聽著卻很難過。


    不管顧珩有沒有把他當兒子,但顧枕棠心底一直將顧珩視作親生父親一般,雖是有時嘴上說話不饒人,但照顧其顧珩來還是無微不至的。


    於是那次之後柯清怡趁著顧枕棠出門後,給顧珩暖酒時問道:“顧珩叔,老在外麵跑來跑去多累啊,定在一個地方不是挺好的嗎?”


    顧珩悠哉地擺了擺腦袋,笑道:“說了你也不懂,小姑娘還是好好練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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