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紹看著火光下那張銳氣難擋的年輕麵龐,怔愣片刻,高聲叮囑道:“不得傷任何老弱婦孺,不得傷任何手無寸鐵之人,不得傷殷湘!”


    謝粲揚鞭迴應:“知道!”


    千匹戰馬自眼前飛奔而過,並不多的人數,卻有著急潮洶湧的氣勢,瞬間襲卷至整座城池。寂靜的夜色倏忽被城中四起的火光點燃,夭紹呆呆站在無人顧望的暗影中,聽著耳畔不斷傳來廝殺哭喊聲,忽覺精疲力盡,雙腿一軟,身子搖搖欲倒。


    “累了麽?”沈少孤袖袂輕卷,將她扶住,微微一笑,“隨你奔波四日四夜不曾合眼,為師也累了。”


    夭紹輕輕道:“師父,你這次南下,究竟是為何而來?”


    “你說呢?”沈少孤拉著她往城東而去,隨口應道。


    夭紹話語無力:“師父殺人開城門,想來不僅僅是幫我那樣簡單。”


    沈少孤側眸看她一眼,笑道:“我早說了,此行南下是為找阿彥。他性子太過清冷無情,為師先給個見麵禮,不好麽?”


    夭紹道:“是要求他何事?”


    “求?”沈少孤揚了揚眉,眸色奇詭,笑而不答。


    .


    袁禁與殷夫人皆不曾想到,房城之下的北府兵隻為疑兵,江陵城中卻另有細作,竟乘滿城空虛時打開城門,放入了如狼似虎的北府騎兵。諾大的江陵城,殷桓九年經略所在,通衢南北的分陝重鎮,竟在一夜淪陷。待二人察覺不妥想要迴援之際,南方卻有重兵壓至,郗彥率領北府鐵騎日夜奔馳,終在十九日清晨抵達江陵百裏外。


    北府兵連奪雲陵、洞庭,據守西南關隘,此時又智得江陵,兵鋒正盛,所向披靡。殷夫人揣度雙方兵力,雖顧念江陵城池和殷湘性命,卻深知此刻絕非決戰之機,隻得命袁禁堅守房城,另引軍迴景城,等待殷桓援軍。


    是日午後,細雨飄止,天色卻仍陰沉。江陵城外北府營寨,中軍帥帳之側,阮靳懶洋洋地掀簾而出。偃真正在帳前刷馬,聽到腳步聲迴眸一瞥:“阮公子終於睡醒了?”


    阮靳一臉哀怨之色,舉手敲打肩周,長歎:“在下隨軍折轉千裏,渾身骨頭都累得四散,直至今日早晨才得閑小憩片刻,怎麽就是終於醒了?”


    偃真笑了笑,說道:“公子餓了麽?我讓人送午膳來。”


    “也好,”阮靳想起睡前尚有幾件事未曾與郗彥商討妥當,舉步便往帥帳走去,“阿彥用過膳沒?”


    “少主不在帳中,”偃真喚住他,唇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他剛進城去了。”


    “哦--”阮靳恍悟過來,連連點頭,意味深長地笑,“卻是我糊塗了。美人與酒,自是戒除不了的毒藥,睿智如阿彥,也是不可避免啊。”


    瘋言瘋語。偃真橫他一眼,將馬牽走。


    日暮時分,郗彥才處理完江陵城中諸事,馳馬出了賀陽侯府,徑至城東采衣樓前。暗淡天色下,眼前所望,門垣殘舊,亭閣破敗,景象一片蕭索。早知殷桓查封了荊州各地雲閣,卻不知是這樣洗劫一空的蠻橫。郗彥冷冷一笑,在樓前靜立了一刻,才飛身飄至樓頂,望向樓後莊園。


    此刻正是燈火初上時分,莊園裏卻草木森森,一片光影暗淡。他默然等待半日,不見園中動靜,正待離去時,眸光一瞥,卻見竹林後有暈黃的燭光慢慢滲出。


    不假思索,黑綾大氅掠過黑夜,人已步至林邊。


    竹林後是一碧淺湖,園中雖久無人打理,此汪湖水卻未幹枯,水澤青幽,綠柳橫波,夜下飛動著幾隻螢蟲。湖畔小屋門扇半開著,燈火微燃。郗彥行至門邊,望見屋中正北擺著一方長案,案上供奉著法相莊嚴的佛祖。那紫衣少女便虔誠地跪在案前,雙手合十,麵容平靜,嘴中在輕輕禱告。


    她說著什麽他聽不清,亦不想聽清,隻上前將她拉起,靜靜望住她的麵龐。


    “阿彥?”她驚訝迴眸,在一時的愕然中疑似幻覺,伸手摸了摸陰沉的頭盔下那人的臉,愣過片刻,才終於微笑起來,“你怎麽知道我在此處?”


    郗彥不語,視線流轉在她眉眼間,凝視深深。燭光下少女麵容姣美,笑顏盈然的背後,渾然還是往日那縷清澈的靈魂。他看了她良久,輕輕鬆了口氣。


    “除了此處,你還能去哪裏?”他無奈低歎,伸出手臂,將她抱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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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鎖甲抵著臉頰,隱隱生疼。夭紹自別後初逢的歡喜中緩過神來,低下頭,正望到他雪白甲衣上的斑斑血紅,忍不住問道:“你從洞庭兼程趕來,此刻甲衣也未換,是不是還不曾休息片刻?”


    郗彥道:“不必擔心,我精神尚好。”鬆了雙臂,想將她放開,不料那環在腰上的細軟胳膊卻緊了緊。郗彥握住她的手,笑道:“還要這樣站著?我雖不累,卻也想坐下喝口茶。”


    他說話時,有冰涼的氣息拂麵而至。滿室純淨祥和的檀香早不再純粹,自他衣襟上散發的清冽酒香這一刻愈發清晰起來。夭紹依偎在他肩頭,怔忡片刻,慢慢將手縮迴。


    “甲衣髒了,先換下吧。”她抬頭微笑,輕輕取下他的頭盔,為他除去鎖甲。轉過身,再點燃兩盞燈,自一旁的包裹中翻出一件淡青長袍,讓郗彥穿上。


    室內光線亮堂不少,郗彥轉顧左右,這才看清屋中陳設不過兩三小案,數塊灰氈,角落裏安放著一張古舊長榻,其上鋪著素色錦衾。裏裏外外,雖則簡陋,卻被人打掃得一塵不染,幹淨得很。


    “你收拾的?”郗彥倒也不覺訝異,於案邊落座,“為何獨居於此?七郎處處尋你不到,已著急了一整日。”


    “找不到就幹著急?”夭紹坐在他身邊,笑歎道,“那是他笨。”說話時已盛了一盞茶湯,遞給郗彥,這才解釋緣由:“江陵城經此大變,到處兵荒馬亂的,賀陽侯府更有將士進進出出,不得一刻清靜,實在不比這裏好。何況我也並非獨居,酉時前師父還住在隔壁,不過剛剛離開了,這才剩我一人。”


    “沈少孤?”郗彥沉默了一下,燭影投在他冰玉般的麵龐上,神色不複先前溫和,淡淡道,“七郎說昨夜在你身邊見到一金袍男子,果然是他。”


    夭紹道:“我當日為你送行時遇見師父,敘聊未久,便又分別。而後我南下找你,並不知他一路尾隨。直到昨夜奪江陵時,他現身援手,我也才知曉。”


    言至此處,她想起什麽,麵上露出慚色,歉疚道:“阿彥,我此番擅自看了雲閣密信,妄自調動七郎的兵馬,還自作主張潛入賀陽侯府竊盜兵符……本是想為你分擔,卻不知自己實在怯懦無能。昨夜事到關鍵時,我竟畏縮不前。若非師父在旁,隻怕我要給你捅個大窟窿,白折了七郎的兵馬,白費了韓瑞一番苦心了。”


    “你原來也懂得是任性妄為,”郗彥揚唇淺淺一笑,語重心長地道,“戰場上諸事莫測,你再聰慧也隻是一人之力,此番有驚無險,實屬天幸。況且妄動兵權觸犯大忌,傳入朝廷必然又是一場風波,今後不可再為。”


    迴想昨夜種種,血雨腥風下的殘酷殺戮實無可戀。夭紹乖乖點頭:“我今後斷不會再插手戰事。”


    郗彥又是一笑,慢悠悠道:“不過這次能奪下江陵,你的確居功至偉。”


    “你不要取笑我,”夭紹臉紅了紅,“我不過自作聰明,你原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沒有給你添太大的麻煩,你該慶幸這個。”


    郗彥笑笑不言,低頭飲茶。夭紹看著他,忽挪動雙膝湊過去一些,柔聲道:“其實細論起來,韓瑞才是功不可沒。是他事先設計讓殷夫人將江陵城中的糧草輜重等運至景城,由此分散了兵力。前日我潛入江陵,和他商討如何調離殷夫人時,也是他想到袁禁有勇乏謀,且昔日曾為他父親韓奕的部屬,由他向袁禁獻計,必能事半功倍。而後戰局果然如此,殷夫人與袁禁齊力攻打房城外的北府兵,七郎這才能尋得空隙悄悄繞道江陵,與我裏應外合。”


    郗彥聲色不動:“韓瑞確是功不可沒。不過--”他指尖輕撫茶盞,轉顧夭紹,“你肯為他說這麽多,想必還有後話。”


    “是,”夭紹輕輕道,“韓瑞有一事相求。”


    郗彥道:“勿傷殷湘?”


    夭紹忙點頭:“是。我已代你答應了。”她目不轉睛看著郗彥,想要望清他這一刻的神色轉變。然燭光下茶霧氤氳蒸騰,卻映得他麵容朦朧難辨。


    當他放下茶盞時,容色溫潤依舊。


    “九年前,殷湘不到十歲,舊事與她毫無幹係。但可惜殷桓罪孽如此,必是坐誅滿門的結局。就算你我能求得朝廷網開一麵,以殷湘剛烈的性格,怕也難苟活於世。”斟詞酌句地道來,無波無瀾。他聲音如此清淡,融在這寂靜的夜色中,連那隱隱含帶的一分悲憫之意,也顯得莫名且不可尋。


    夭紹默然,良久,才低聲歎了口氣:“我也料到了……那時我答應韓瑞,私心隻想讓你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郗彥咀嚼這四個字,忽而一笑,看了眼長案上的佛祖,“你原來就是為此,才跪在佛前為我贖罪麽?”


    “倒不是贖罪,”夭紹搖搖頭,“世上很多事情,對錯難分,不得已而為之,已是萬分無奈,更莫談罪與惡的懲處。”她撫摸手腕上的佛珠,頗為落寞地道:“我隻想求個心安理得,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


    她臉上有難以抹滅的傷愁,郗彥心弦微震,望著她眸眼深處無措的掙紮和茫然,生平第一次,竟為逝去九年的陰冷無情、彌天殺戮漫生悔意。他苦笑,走到如今,又豈能後退,隻能將她的手緊緊握住,微笑道:“如此,隻能辛苦你了。”


    夭紹抿起紅唇,亦笑了一笑,說:“不辛苦。”抽出手,起身離案:“我隨身帶了藥,現在就去熬,你喝了藥再睡。”


    “且慢,”郗彥道,“我還有一事問你。”


    夭紹心如明鏡,問道:“事關師父?”


    郗彥頷首,緩緩道:“北朝大亂,鮮卑鐵騎正和烏桓人爭戰中原,塞外諸部勢力蠢蠢欲動,北柔然斷難獨善其外。沈少孤為何能如此清閑,千裏迢迢地南下江左?”


    “自是來者不善,圖謀不軌,”夭紹笑了笑,道,“師父此行專為找你,說有事相商。不過傍晚他收到一封飛鴿傳書,卻匆匆離開了。”


    郗彥皺眉:“未有留言?”


    “他隻說若無意外,一個月後與我鄴都再見,”夭紹見郗彥麵露疑色,不由道,“我也奇怪呢,一個月後我們能迴鄴都麽?他又去鄴都做什麽?”


    郗彥目光沉靜,想了一刻,淡淡笑道:“若無意外,一月後你我已在鄴都。”


    .


    此後郗彥寧神打坐,夭紹在案邊燃了艾香驅蚊,掩上門,便去後園熬藥。半個時辰後端了碗迴來,人剛至湖畔,就見小屋門扇大敞,暈黃的燈光溢出來,直鋪灑到她腳下。她皺眉抬頭,聽見小屋內有人笑聲放縱,正戲謔道:“聽義桓兄說你馬不停蹄進城會佳人,我還以為是在殷桓侯府的雕梁畫棟間情意綿綿,卻不料是在這片寸草不生的廢墟。阿彥啊阿彥,你果非常人!”


    這聲音放蕩不羈得厲害,實在是熟悉過甚,夭紹眼眸一亮,大喜,忙施展輕功掠入室內,放下藥碗,朝側案後的白衣男子走去,笑道:“伊哥哥!”


    紫衣飄灑而至,驚如閃電,下一瞬間卻幻化為眼前的清麗笑靨。沈伊怔了一怔,迅速反應過來,也是歡喜無限道:“小夭!”起身便朝夭紹撲過去,欲熊抱一番,不料那女子腳步微移,靈活閃開身,任他朝門框撞去。


    額角離門框寸毫之際,沈伊生生收腳,轉身瞪著那燈火下笑意嫣然的少女,佯作慍怒:“我千辛萬苦地趕來,你就這樣戲弄我?”


    夭紹還未言語,與沈伊同來、此刻正靜靜站在郗彥身邊的偃真冷冷提醒道:“沈公子,非禮勿為。”


    “非禮?”沈伊正色板起臉,“我與小夭的交情比你家少主與她還要深厚。他若從此不碰夭紹,我便也不碰。”


    夭紹麵色頓時一寒,輕斥道:“伊哥哥胡說什麽呢!”


    “你、你……”偃真則指著沈伊,手指發顫。他斷未想到,此人背負著“盛德日新”的名聲,德行竟如此不堪。人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也是所向無敵了。


    獨郗彥鎮定無比,一麵看著沈伊帶來的聖諭,一麵頭也不抬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子,你今後離她三丈,不可妄近一步。”


    沈伊聞言愣住,夭紹也從未聽郗彥對旁人說過這樣的話,怔了一怔,麵龐微紅,忍不住悄然一笑。偃真低頭看著自家少主,臉上滿滿地都是佩服,眼中滿滿地都是寬慰--終是再無後顧之憂了。


    沈伊自歎弗如,從目瞪口呆的狀態中緩過來,歎了口氣,朝郗彥揖手:“你厲害!難怪人人都說是獨步江左,橫行無忌了。”轉過頭,卻望著夭紹微微一笑,柔聲道:“丫頭,這小子如今改頭換麵了,也不枉你這一年隨他到處奔波,憔悴了這麽多。”


    夭紹心中本有些難為情,卻又不願露出羞赧,隻得轉開話鋒道:“你好歹也是朝中大臣了,舉止還這般毛毛躁躁的,怕是不好。”


    沈伊哭笑不得:“連你也來教訓我?”雖是質問,卻也不生氣,收斂眉梢眼角的輕狂笑意,正了正衣襟,道貌岸然狀在案後落座。


    夭紹微笑,這才給他送過茶去,說道:“朝中常有臣子攜旨來軍中,隻是我卻想不到這次你能來荊州。”


    沈伊道:“我一人在鄴都實在無聊,尚書省每日要處理的文書堆積如山,旁邊還有我父親盯著,要麽就是更為不苟言笑的趙括,平時與我說話的人都沒有。若再不出來走走,我該在尚書省抑鬱而亡了……”他誇張地歎息,說到最後,又破了一臉肅容,忍不住擠眉弄眼起來,笑道,“不過好在阿憬和阿彥頻送捷報至朝中,陛下犒軍總要派遣大臣,我便借個緣由出來透口氣。”


    夭紹如何不知他的心性,由衷道:“的確是難為你了。不過常聽憬哥哥和阿彥說,這次戰事從不曾為兵餉發愁,卻是你在鄴都靈活周轉之故。”


    沈伊被她一誇,有些飄飄然,咳咳嗓子,勉強從容道:“過獎,這是我份內之事。”


    夭紹笑了笑,又道:“隻是有一事我想不明白,伊哥哥這次若隻是為犒軍,來去路程不能多耽擱,斷不該犯險孤身深入荊州腹地。”她話語頓了頓,瞥一眼對麵仍在看著諭旨的郗彥,低聲問道:“你其實是來找我的吧?是婆婆讓你帶我迴去,對不對?”


    “這……”沈伊笑容褪去,看著夭紹,喟歎,“你心思愈發縝密了。”他點點頭道:“是,我奉懿旨帶你迴鄴都。”


    夭紹垂眸,輕聲道:“婆婆,如今身體如何?”


    沈伊抿住唇,默然一刻,才慢慢吐出兩個字:“不妥。”


    夭紹身子一僵,忙揚起臉望向他,目光慌亂。沈伊心中不忍,卻又不得不避開她的視線,道:“若你不願迴也行,我自會在太後麵前解釋……”


    “不,明日一早,你帶她迴鄴都。”郗彥忽然出聲,打斷沈伊。


    夭紹和沈伊都轉過頭看著郗彥。夭紹神色隻微微有些疑惑,沈伊的吃驚卻更為明顯,瞪著郗彥道:“你明知道……”話剛出口,想到一旁的夭紹,又生生止住。


    夭紹並不言語,與郗彥目光對望片刻,緩緩道:“好,我迴。”她低下頭,默默地想:荊州戰事至此,殷桓敗局已定,想來不會再生大的變動。自己此時離開,也不必太過牽掛擔憂。雖隻是再留一晚,但在這樣烽火遍地的亂時,已是奢侈,她還有何求?何況他方才也說,若無意外,一個月後必迴鄴都,離別也不是很長,自己迴去,除能侍奉婆婆膝下,也正好能尋個清靜的地方,琢磨尚教的針灸之法,好讓他以後戒除藥散時少受幾分痛苦。


    尚--


    她猛然想到什麽,麵容一僵,雙手在長袖下慢慢握緊。


    .


    旁人並不知她正心思百轉,此事議定,室中已另起話題。偃真將帶來的兩封帛書遞給郗彥,說道:“一封是洛都雲閣的密信;一封是殷夫人方才派人送到城外軍營的,說韓瑞是荊州軍叛徒,本必死無疑,但如今事出無奈,暫留他一命,想與少主交換一人。”


    郗彥看過殷夫人的信函,一笑:“以韓瑞交換殷湘?”


    “是,”偃真道,“阮公子說,這未必是殷夫人的主意,怕是韓瑞的主意。昨日奪江陵城的計劃隱秘,韓瑞並無可疑之處,除非是他自己向殷夫人坦誠。而促成此事隻有一個原因,韓瑞對殷湘,確實是有深厚的夫妻之情。”


    郗彥並不曾猶豫,道:“不管是誰的主意,迴信殷夫人說我答應。約明日午時,北城門外交還殷湘。”


    偃真應下:“是。”


    郗彥這才翻開另一封洛都密信,目光掠過其上字跡,先是一怔,而後微微擰眉。


    沈伊見狀惦記到一事,忙問道:“洛都雲閣有沒有子野的消息?”


    郗彥搖搖頭:“還沒有。”他將密信湊近燭台,又細細從頭再看,說道:“不過洛都日前卻發生了一件奇事。五月十三深夜,紫辰宮驟然起火,火勢綿延至邙山,至次日傍晚,驚擾洛都一夜一日的火光才被完全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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