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趙佑媛來說,這是因為,她上輩子物理知識僅止步於高二文理分科了,電影學院連高數課都沒有……


    要是刑玉不說這是迴去的公式,這種看不懂的玩意兒,艱澀到簡直能夠扼殺人的想象力,根本無法與穿越宇宙進行聯想。


    好了,頓時,這下吵也不用吵了,鬧也不用鬧了,兩個人盯著天書一樣的物理公式,全部都沉默了。


    趙佑媛在失落的同時,又隱隱地有些鬆了口氣。


    這種矛盾複雜的心情,讓她內心又不可抑製地產生了自我厭棄感,於是返迴的路上一直沉默著,一語未發。


    趙宣忍不住偏過頭看她——因為這些公式無法破譯,她就失望到了這種程度嗎?


    還虧他那樣用心地愛她,想要竭盡全力的挽留,這些都不足以動容她嗎?


    他內心鬱鬱卻無以訴說,隻好也一路無言。


    .


    因為畢竟是非朝貢國的地界,駐軍派遣軍在波西米國境內也沒有停留太久,就告辭了。


    趙佑媛之前在飛機上經曆過催眠喚醒,對狹小機艙有點本能的排斥,因此離開波西米時他們先乘遊輪,到附近基地再轉乘趙宣的專機。


    無論怎樣,趙佑媛沒有事,王梓清安然歸來,都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然而,在啟程的路上,其他人或多或少地都發現,趙佑媛和太子之間的氣氛有點糟糕。


    本來是三秘很有眼色地將兩個人住處安排在了一起,但誰都沒有同誰說話,安之若素地各幹各的。


    三秘不禁狂汗了……鬧矛盾了嗎這是?敢跟太子殿下鬧矛盾,宗姬您也是好樣的!


    .


    其實兩個人都沉默,置氣的成分卻不多,大抵都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的內心。一麵嫌棄自我,一麵又不可自拔地繼續著。


    清晨的陽光從海平麵上緩緩升起,這艘豪華遊輪的景觀台極美,可以將金霞燦爛的天際與一望無垠的海麵盡收眼底。


    趙宣大概是徹夜失眠了,坐在觀景台上,聽著清晨海鷗叫聲,任海風拂亂頭發衣衫。


    然後他的背後響起了一個聲音。


    “我覺得我們可以認真談一談。”趙佑媛坐到他麵前,決定把這兩天梳理的想法告訴他:“現在你也看到了,這個公式我們破譯不了,我也迴不去。我不知道你還在介意什麽?”


    趙宣轉過頭看她,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他發現自己的第一關注點還是——清晨太冷風太大,你多穿點衣服再出來。


    “假如你能迴得去——你會選擇迴去麽?”


    被問及這個問題,趙佑媛無端有點煩惱:“你別拿這種不可能的事情來假設好不好?”這種問題為什麽會讓她有種“我和你媽同事掉進水裏你救哪個”的既視感。即便有迴去的機會,她也並非一定要走啊。


    趙宣收迴視線,搖搖頭:“這便是心結。”


    假如那個信封裏,用的是這個世界的公式符號,能夠破譯得出,你是否就會真的拋棄這個世界,迴到你原本的生活?


    盡管到這時候,猜測已經沒有了意義,但怎能沒有芥蒂。


    其實如果趙宣想不擇手段挽留的話,他完全有的是辦法。不管是把兩個人的事情完全對宗室攤牌也好,讓她懷個自己的孩子也好,他太了解趙佑媛的性格,她做不出辜負別人的事情,迫於對他的壓力和責任感,她是會留下的。


    但他從來都是一個高傲的人,逼來的感情,他也不屑,寧願不要。


    政治高手變成了戀愛低手,不過好在,至少在人生哲學上,他是能逼迫自己想通的——天底下哪有這麽多非黑即白的事情呢?感情也容不得這樣非此即彼的選擇啊。


    這樣想著,他輕聲道:“算了。”


    就這樣,算是妥協了吧。


    .


    趙宣既然先示好了,自然就有所緩和,午餐還是一起單獨用的。


    因為是在波西米到駐軍港的海域上,所以廚房在食材上也精心挑選了當地海域裏頗有特色的魚類,做了幾道菜。


    昨天才經曆過沉默的爭執,還是沒有什麽太愉快的氣氛,直到趙佑媛一筷子放下,臉色突然一變——


    啊啊啊!喉嚨被刺卡住了!


    她努力地想咽下去,卻悲催地發現——這卡得有點厲害啊!


    她尷尬地離席,趙宣被她突如其來起身的動作弄得也跟著一緊——他現在對身邊人的舉手投足都有點緊張過度。不過隨即心情又更差勁了——


    都已經到了一言不合連同席而餐都不行了嗎?


    然後就見趙佑媛擰著眉對侍應說道:“醋醋醋,給我倒一碗醋……”


    趙宣一怔,這是被刺卡到了嗎?他的目光落在餐桌上那盤剁椒魚頭上,這是廚房今天的配菜,但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從來都拒絕吃辣,所以一筷子都沒有動……


    再看趙佑媛,已經從傭人那裏接來了一碗醋,臉上露出一個視死如歸的表情,一閉眼仰頭灌了下去。


    喝醋的神態都是這麽可愛。


    趙宣有點看入神了,直到趙佑媛喝完一碗醋,皺著眉又試了一下……還是不行。


    海魚刺都比較堅硬,她悲傷道:“再來一碗醋!”


    趙宣已經吩咐了傭人:“叫隨軍的醫生過來。”自己又走到她身邊,把她帶到餐廳燈光下,說道:“別自己弄,張口我看看。”


    趙佑媛心裏囧得要命,可是這根刺卡得喉嚨真是痛死了啊!再也不要吃剁椒魚頭了啊!不是說魚頭都沒有刺的嗎!到底哪種海魚這麽不走尋常路啊?為什麽廚師可以給西湖醋魚、藿香鯽魚剔刺,獨獨不給這種海魚剔刺啊!歧視魚頭嗎!


    雖然囧,但在趙宣的堅持之下,也隻好不再扭捏,乖乖地張開了口。


    識眼色的傭人很快去拿了個微型小手電過來,借著燈光,趙宣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的喉嚨,正色道:“遞個鑷子。”


    趙佑媛虎軀一震……


    她懷疑地道:“你行不行啊……”可別給她把嗓子夾壞……


    對這種質疑,趙宣極度地不滿:“那怎樣,不然我用手指或者用嘴,幫你弄出來?”


    趙佑媛:“……”殿下這種情況下開玩笑也太*了點。


    醫療箱就在一個傭人手裏提著,馬上打開拿出了鑷子,又消毒了一下,才遞到了趙宣手裏,他讓趙佑媛坐好,一隻手托住她的下巴,另一隻手非常嚴謹認真地用鑷子……伸進她嘴裏。


    趙佑媛心裏簡直是一臉血,把這根該死的刺弄出來後,她堅決不要和趙宣說話了!至少也要讓她緩一緩!


    好在趙宣技術是不錯的,眼力也很好,沒有折磨她太久,就把這根接近半寸長的刺夾了出來,趙佑媛胃裏還因為喝了一碗老陳醋在翻江倒海,囧著一張臉不想說話。


    趙宣卻是似笑非笑的,怕傷了她的麵子又得忍住,最後是趙佑媛沒繃住,捂著臉笑了出來。


    兩個本來還在冷戰期的人……莫名其妙的,尷尬僵硬的氣氛竟然就如此這般的化解了。


    趙宣挑刺挑出了幸福感,如今心情也似乎好了一點點,他坐迴桌前,柔聲道:“一會兒讓醫生先看看嗓子。你想吃什麽魚,我幫你剔刺。”


    他拿起筷子,倒是悉心地把盤子裏的魚肉一縷縷摘下來。遊輪上的廚房畢竟跟綠島行宮或者皇宮禦膳廚房不能比,刺沒有剔幹淨也是正常的。


    不一會兒,趙佑媛的餐盤裏堆起了魚肉,而她看了趙宣慢條斯理卻又仔細的樣子,突然心裏隱隱地鬆動。


    她說:“趙宣,其實那個通道公式,倒是可以給精通物理的人研究,但我……卻是未必要離開的。”


    伴隨著這句話,趙宣的筷子停住了。


    海浪陣陣拍打在船上,卻有一種天地開闊的聲響。而趙宣最後微笑了一下,他想,這樣真是上蒼的垂憐了。


    .


    專機抵達金陵時,時間差不多要近四月底,朝貢已經快要結束了。不過這次朝貢顯然是百多年來最震撼人心的——日本國那倆小雜碎居然搞謀反被抓起來了,王儲之子被扣在金陵,還有比這更熱鬧的嗎?


    而趙佑媛迴來後便抽空去找了一趟酈景琛,穿梭宇宙一事,畢竟算得上是她的秘密,趙宣並不想太多人知道,因此對待刑玉留下的公式,便決定由那些物理學家中最值得信任的一個人來牽頭這件事。


    酈景琛迴國,隻是暫時在國子監大學部擔任自然課教學,他在這裏從蒙學念到中學畢業,熟的簡直不能再熟,也就不需要適應什麽環境了。趙佑媛推開他辦公室的門時,他正躺在梨花木的椅子上閉目養神,陽光透過古典的窗欞照射進來,在他臉上光影斑駁。


    聽到推門聲時他睜開眼,看清楚來人後奇了一下:“什麽事?”


    他自然知道趙佑媛已經毫發無損迴來了,以他的靈巧心思,看到她來就知道絕對有事。


    趙佑媛點頭,坐下開門見山道:“酈景琛,你看過刑玉的宇宙唯心論嗎?”


    酈景琛微有錯愕,這其實是一個敏感的話題,但既然趙佑媛問的坦率,他也不打算隱瞞:“我研究過。”


    這個橫空出世的天才,提出他的理論時,酈景琛剛好以少年之齡考入太學,同為天才的惺惺相惜之心,讓他對這個人產生了一爭高下的念頭。


    隻可惜,這個人後來竟然用這套理論成立了邪教組織,酈景琛雖然欣賞他的學術能力,卻也隻能遺憾兩個人注定不可能有所合作研究。因為他們的階級就是對立的。


    隻見趙佑媛將一個文件夾放到了他的麵前:“那正好,我其實……從他那裏,拿到了一份資料。他臨死前給我的。”


    .


    ……臨死前啊。


    一瞬間酈景琛說不上什麽心情,惆悵有,更多的是惋惜。人在孤獨的科研學術領域,數據和研究就成了戀愛對象,能夠找到一位旗鼓相當的同領域的人何其不易。


    不過這都比不上他對眼前這個文件的強烈的好奇心。專業病又發作了,他對未知的狂熱,讓他很快顧不得搭理趙佑媛,翻開了文件夾。


    入目的是滿眼奇形怪狀的符號圖標。


    趙佑媛沒有說這是什麽,她想看酈景琛是否有能力判斷出來。


    而酈景琛拿起筆,在紙上隨即畫出另外的圖形,整個人就沉浸在了寫寫算算中,完全把麵前的人忽略掉了。


    差不多過去了二十多分鍾,他才從計算的世界裏抽迴神來,問道:“他為什麽會將這個給你?”


    趙佑媛不知道他猜出了多少:“大概是覺得死了後繼無人吧。”


    卻誰知酈景琛別有意味地笑了一下:“他死了嗎?”


    趙佑媛一怔,確認地點點頭。至少,她仍記得刑玉說的那句話。


    “我在另外一個世界,期待文明的輝煌。”


    她把這句話複述給酈景琛,後者沉思了片刻,眼睛閃過了一絲光芒。


    “果然啊,這個人,這樣的不一般。”


    趙佑媛有些不知所以:“你是……什麽意思?”


    “他死和不死,沒有什麽區別了。”酈景琛別有意味地笑了一下,卻似乎是一種震驚過後的感觸:“他已經把自己的靈魂轉成了數據,因為參透了一維的本質——靈魂,這個三維生物看不到的存在,被改造成了一串0和1組成的數據,而數據怎麽會死呢?”


    所以他就在不同的宇宙係統中,以數據的方式永生。


    酈景琛給出了他的推論後,趙佑媛是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


    這就是他能夠橫穿兩個世界,從第二個世界,又來到了第三個世界的原因嗎?


    不僅是研究出了宇宙蟲洞通道的坐標就可以迴去的……而自己,如果想要迴去的話,也許也不能隻依靠坐標,就保證萬無一失。


    到頭來還是迴不去。


    “所以,按照他的理論,他的靈魂將會繼續在‘宇宙唯心’係統裏,通過其他通道,去看其他的世界。”酈景琛最後淡淡地總結道,目光落在那三張寫得滿滿的公式紙上。


    深藍色鋼筆墨水寫就。


    看著這字跡,無法想象寫就之時經曆過多少鮮血與硝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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