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蔽山穀石屋牆上全家福裏,那個站在父母身後,穿著旗袍留著長發,帶著幸福微笑的白淨豐腴女人,在最後一個視頻裏已經是天災年間人類的普遍模樣。


    幹枯病瘦,眼中無光,一臉麻木,不過她運氣不錯,四肢健全,臉上和脖子沒有被酸雨灼傷或毒蟲啃食留下的傷疤。


    這個女人站在桌邊,顫抖著把手機放在桌上,然後盯著屏幕試圖露出笑容。但因為很久沒笑過,她的麵部肌肉已經僵硬,拉起嘴角露出的笑容扭曲而恐怖。


    在天災年間,看到有人這麽笑,周圍的人第一反應就是護住自己的食物,趕緊逃跑。因為忽然對你笑的人,可能在下一秒就搶走你僅有的一點食物,或者忽然發瘋攻擊你。


    “我……快……瘋了。”她應該很久沒說過話了,發聲不準,組織語言也有些困難。再加上這個手機的音質也變壞了,聽夏青還是依靠聽覺進化能力,從視頻的背景音裏分辨出了嘈雜雨水滴答聲。


    “食物,歸你,屋子,歸你,溫泉……把我埋……施佳怡,我叫……施佳怡……溫泉……”


    施佳怡這個名字,是隱蔽山穀內那個荒草墳頭前豎著的石碑上的兩個名字之一。


    說著說著,這個叫施佳怡的女人突然抬起雙手狠抓自己的腦袋,這是人類戕進化失控後典型的自我攻擊行為之一。


    夏青在她幹枯的手腕上,看到了被毒蛇咬後發黑、流血的傷口,傷口沒有經過處理,這個女人中毒加戕進化,難怪她會失控。


    她應該是早就不想活了,所以才會在失控後沒有產生外向型的攻擊行為,而是自殘。


    就在這時,手機背景音裏傳出清晰的雷暴聲。這聲音在山穀內來迴震蕩,不隻驚醒了正在自殘的女人,還把在夏青身邊休息的羊老大和病狼驚到了,兩個都站起來,靠在夏青身邊向窗外看。


    夏青放下手機,伸手安撫自己的兩個同伴,“沒事兒,不是咱們這裏發生了戕爆或雷暴,是這個手機裏的聲音。”


    病狼立刻衝著夏青哈哈哈,羊老大則很不爽地盯著手機。


    剛剛自殘過的,滿臉血的女人清醒過來後,嘴裏含糊不清地念叨著“溫泉”,伸出顫抖的,沾滿血和灰白頭發的手,關閉了錄像。


    夏青再看這個視頻的錄製日期,結合雷暴聲,她想起來了這是哪一天。


    這是,天災第七年第三場戕雨的第二天,那是她天災十年中殺人最多的一天。


    那天,雷擊、閃電、強風和紅色等級的冰雹席卷暉三基地安全區,無數人失控,四處砍殺,也有人趁著混亂假裝失控打砸搶,安全區外城變成了血流成河、屍體遍地的煉獄。


    就連曆次戕雨中隻負責搬運任務的四級力量進化者,也被基地強製征召,滅災。


    被征召的夏青提著她的大砍刀,砍死了三十九個失控者和六個假裝失控的人,砍刀的刃都卷了。


    夏青坐在溫暖的壁爐邊,把最後兩個視頻反複看了幾遍後,才開始翻看手機上的記事本、日曆和文件等,確認這個女人是小學班主任,因為她手機裏文件都是各種需要提交的表格。


    夏青把手機關機,查看與手機一同放在袋子裏的幼兒園教科書和作業本。這兩樣紙質材料上,都是孩子習字或算術時留下的,字體歪歪扭扭,但寫得很認真。


    把手機、作業本和教材放迴密封袋中,夏青躺在躺椅上,靜靜望著被煙熏的不再雪白的房頂,開始分析她得到的信息。


    第一,隱蔽山洞裏的溫泉應該有些特別之處,否則女人不會在最後的視頻裏,一次次提到溫泉。但夏青測試過溫泉,發現戕元素含量並不低。看來,有必要把這件事跟專業大佬張三說一聲。


    第二,倒數第二個視頻裏,正在過生日的六七歲的小女孩、男性老者和活到最後的這個女人,應該都是進化者,而且他們的進化等級還不低。否則,在沒有防護麵罩、防護服和戕元素檢測儀的情況下,暴露在一場場戕雨和戕雪中,吃著品質不明的食物、喝著沒有淨化過的水,老人和孩子活不到天災第三年,女人更不可能活到天災第七年。


    第三,最後一個視頻裏,女人提到了“瘋了”這個詞,顯然她不知道這是人體內戕元素含量過高所引發的,戕進化失控。證明從天災第二年開始,他們在山穀裏已經沒辦法接收到外界的消息。


    如果能接收到消息,他們就肯定知道藍星出現戕頤二元素和大進化後,必須拿到需要防護服、戕元素檢測儀和驅蟲滅菌藥劑等必備物資,才能活下去。


    為了活下去,他們應該會離開山穀,趕往當時已經建立起的一個個人類聚集區。


    天災第二年和第三年,各大小基地或人類聚集區,都在利用各種方式,包括無線廣播,不間斷地播放以優厚條件招募進化者的通知。


    隱蔽山穀距離四十九號山西北側的舊團部隻有十裏山路,可惜他們不知道。信息的閉塞導致這幾位等級不低的進化者,在山穀內慢慢衰弱、死亡。


    夏青從薄被裏伸出手,輕輕撓著羊老大的脖子。


    臥在夏青身邊的羊老大倒嚼停了那麽幾秒後,又繼續不緊不慢地倒著嚼,腦袋卻向夏青靠了靠,讓她給自己撓得更舒服點兒。


    病狼發現後,湊過來眼巴巴望著夏青。


    夏青幹脆坐起來,拿出用豪豬身上的尖刺做成的梳毛刷,給兩個同伴梳了會兒毛,等到手疼得劇烈了,夏青才把梳下來的毛清理幹淨,開著微耕機清理院裏的積雪。


    這場戕雪的預報持續時間是58個小時,還需要19個小時才能停止,必須不斷清理,否則她從房頂上震下來的雪,肯定要把門堵住了。把房屋周圍的戕雪清理幹淨後,夏青開著微耕機清理領地內的主要通道。


    看到夏青又開著微耕機出來了,正在清理積雪的陳澄本想過去替換夏青,讓她休息。但等到微耕機再走近點,陳澄看到跟夏青擠在微耕機防雨罩內的羊和狼,不敢動了。


    別看那兩隻進化動物在夏青身邊老實得不像話,如果自己敢鑽進防雨罩內,不被狼爪子抓,也會被羊蹄子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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