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千殺見她實在是羞極怕極,心裏歎了口氣,悶笑一聲,收迴了抵在牆上的雙臂。


    孟七七一得自由,立馬躥出三步去,站得遠遠的,這才扭頭警惕得瞅著他,活像一隻才脫虎口的小鹿,仿佛一見不對便要奪路逃走。


    上官千殺笑彎了眼睛,靜靜望著她,好像為了要令她安心,把雙手負在了背後。


    他笑問道:“前麵有一片霰霞花林,去看嗎?”


    孟七七擰著眉頭瞪著他,臉上的粉色非但沒有褪去,反倒有更加蔓延開來的趨勢。這一小會兒工夫,那粉色已經染上了她潔白的脖頸。


    上官千殺試探著向她邁近一步,見她沒有過激反應,這才慢慢走到她麵前來,想了一想,柔聲道:“是我不好,嚇到你啦?”


    孟七七悲鳴一聲,捂住臉、耍賴般地蹲□來,小小聲道:“……好丟臉。”


    上官千殺失笑,陪著她,也在她身邊蹲下來。


    孟七七用雙手捂住臉還不夠,又雙臂一環,把自己的腦袋整個埋在膝蓋上,再度悲鳴。


    上官千殺學她,拿雙臂圈住膝蓋,隻是卻歪頭望著她,饒有興致的樣子。


    一大一小,蹲在飄落的霰霞花間。


    小的那一團哼嘰道:“你討厭。”


    “嗯,我討厭。”


    小的那一團又哼嘰道:“你欺負我,是壞人。”


    “嗯,我是壞人。”


    小的那一團安靜片刻,沮喪問道:“……我剛剛是不是好丟臉?”


    上官千殺右手虛握成拳,抵在唇邊無聲笑了好一會兒,這才柔聲道:“很可愛。”


    孟七七這才敢把腦袋從膝蓋上抬起來,小心翼翼從手指縫間望一望戰神大人,小聲問道:“真的嗎?”她剛剛明明就很慫啊!慫爆了!


    上官千殺輕輕為她順了一下鬢邊發絲,認真道:“自然是真的。”他對著孟七七伸出手來,“去不去看霰霞花林?正是最美的時候。”


    孟七七原本還不太好意思這會兒就去牽戰神大人的手,但是想起身時才發現小腿一點力氣都沒有,隻好垂著眼睛強裝鎮定,按住他的大掌借力站起來。


    上官千殺見她站好了,便不著痕跡地放開了手,一臉正色為她帶路,隻是唇角的笑意卻是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雖然七七同他講起要在一起的話來,總是直率又大膽,然而未免太直率坦白了些,總是令人疑惑她是否隻是慣性的依賴,等到真正長大了也許便會發覺此時的心情與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不同的。


    懷著這樣的疑惑,上官千殺其實深覺自己在對待七七時不夠光明磊落。他就像是個卑鄙的投機者,在她還未能完全了解這世間感情之前,便不擇手段將她捆住套牢,定了婚約。


    說他卑鄙也罷,說他鬼迷心竅也好,這決定既然已經做出,他是斷然不會後悔的。


    他隻是擔心,她還這樣年輕、還有太多新鮮的人事物未曾經曆;若有一日七七察覺她並沒有口中說的那樣喜歡他,若有一日她有了更喜歡的人想要離開——他又如何能留得住她?


    方才她麵對他時,那短暫卻令人無法不動容的羞澀,讓他心中喜悅到幾乎發痛。


    她那種臉頰暈紅、睫毛輕顫的模樣——好像在說,“我同你一樣,一樣的不知所措,一樣的心生悸動”。


    想到此處,上官千殺胸中歡喜之情實難自禁,不由仰天清嘯,震得樹上粉花簌簌而落,落了孟七七滿滿一衣襟的花香。


    孟七七捧著粉色的霰霞花,笑著咬唇,趁戰神大人不注意暗戳戳瞄他幾眼。原來被喜歡的人主動靠近——還是那種色氣滿滿的逼近,真的會讓人手腳蜷縮、心跳激增啊!從來都是她沒羞沒臊黏著戰神大人,忽然被反攻一下——她竟然秒慫了!


    孟七七有點怨念得揉著手中花瓣,為什麽她的反應會那麽不淡定啊!她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拜大兔朝發達的資訊所賜,她也知道好多羞羞的事情呀!唔……果然,紙上得來終覺淺,沒有實戰經驗、遇上強敵還是得灰溜溜敗下陣來。


    咦,可是戰神大人難道又有實戰經驗嘍?


    孟七七不得不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同樣是菜鳥,可是戰神大人都好淡定的!不管她怎麽鬧來鬧去,他都巋然不動。果然戰神大人連戀愛心理素質都棒棒噠!


    陷入對戰神大人個人崇拜中的孟七七,顯然忘記了戰神大人忽然反攻,正是因為被她刺激過火了。


    孟七七出了一會兒神,抬眼見太陽還未升上正空,便道:“既然來了定州,戰神大人你要不要去祭祖?”她還記得四年前他不告而別去了定州,就是為了祭祖。


    上官千殺沉默片刻,望著她問道:“你想去嗎?”


    孟七七愣了愣,她同他一起來的,主動提議自然是想要一起去的意思。但是戰神大人這樣問……這好像是戰神大人的家事?


    她遲疑了一下,問道:“你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上官千殺點頭又搖頭,隻是道:“北地苦寒,我怕你受不住。”


    孟七七便笑了,手臂一揚,“走著!”


    兩人於是上路,駕著馬車又向北行了好久,直到日落西山這才停到一處小村莊口中。


    這一路,越往北便越是荒涼,即使是坐在馬車裏,孟七七都能感受到那種氣溫驟降的寒意。原本剛入定州的地界,還有清亮的湖水,還有滿樹粉花,然而馬車向北跑了兩個時辰之後,路邊的小水窪表麵就已經結了一層薄冰。


    繞著盤旋的山路翻過有南朝北麵屏障之稱的紅嶺山之後,景觀更是大為不同。


    路邊連一棵樹都看不到,隻有連天的荒草、那草都是枯黃色的;風又冷又硬,一陣大風刮來,都能裹起地麵上的小砂石。對的,此地幾乎看不到泥土,盡是貧瘠的砂石地。


    從馬車裏遙遙望出去,有種千裏萬裏無人煙的空曠慘淡之感。


    孟七七來到南朝這麽多年,隻在房州和京都居住過,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荒涼的景象,竟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她原本坐在馬車裏,還一直不安分,嘰嘰喳喳同在外麵趕車的戰神大人說話,此刻忽然安靜了,有些異常。


    上官千殺便喚道:“七七?”不見她迴答,不禁有些擔心,引著拉車的馬筆直跑在對麵空無一人的官道上,便反身入了馬車內。


    孟七七迴過神來,指著車窗外的景色給他看,口中道:“瞧著讓人心慌。”


    上官千殺沒有順著她的手指望向窗外,隻是凝目注視著她,見她經了這三天連續趕路已是有些憔悴,低聲道:“北邊也沒什麽有趣的,咱們迴去吧。”


    孟七七揉揉眼睛,打起精神笑道:“那可是你去過的地方,我自然要看過才肯迴去。”


    上官千殺笑著歎了口氣,道:“我去過的地方那麽多,你哪裏看得過來?”譬如高原之上的吐蕃,譬如充滿瘴氣的苗疆——這些地方,他去過,便是為了像她這樣的人不必再去。


    孟七七托腮想了一想,靈活的眼睛溫柔一轉,柔聲道:“一日看不過來,便看一月;一月看不過來,便看一年;一年也看不過來……”她的目光含羞落在他麵上,“便看一輩子。總之有你陪我,便什麽都看得過來的。”


    ☆、第59章 荒漠這一路陪你同行


    倆人決定往定州北地而來之後,上官千殺便提議換了普通百姓的衣裳。此地人煙稀少,若是有衣著華貴之人乍然出現,必然惹人注意。他每年迴來祭祖,也都是做常人打扮。


    孟七七梳了個民間少女常用的小辮子,從頭頂心四散垂下來,顯得活潑可愛;雖是外麵罩上了普通的綠色布衣,一張白淨細膩的小臉還是顯出她與此地民眾的迥然不同來。她當時在驛站換好衣裳,對著銅鏡照了照,跑出來給戰神大人看,還問他,“要不要往臉上抹點灰?”大兔朝的武俠小說都是這麽寫的。


    好在上官千殺沒有點頭,不然她那張小臉此刻就不知該會是什麽樣子了。


    孟七七跟著上官千殺下了馬車。


    此時已是暮色四合,天地間寒風唿嘯,村子裏三三兩兩坐落著二三十來戶人家,明明已經到了做晚飯的時辰,但是卻隻有幾戶人家的屋頂上升起炊煙來。


    上官千殺走在孟七七身前半步,側身為她擋著風,口中解說道:“這裏是漠村,是南朝最北邊的一處村落了。過了漠村,再過了前麵的古戰場,就是柴浪國的地界了。”


    孟七七用手搓著耳朵,好冷,“古戰場?”


    “嗯。”上官千殺的語氣有些低沉,“前麵的岐嶺關,易守難攻,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漠村以北,岐嶺關以南,有一片荒漠,曆朝曆代在那裏覆滅的三軍不勝枚舉。那處荒漠,便是古戰場。”


    孟七七聽得有些唏噓,她問道:“那咱們要走著去古戰場嗎?”不然為什麽下了馬車。


    上官千殺抬眸看她一眼,溫和道:“天晚了,先找一處人家歇下。”


    孟七七疑惑得望著戰神大人,雖然是傍晚了,但是天還黑,此時去也來得及的——臨到祭祖之地,難道他不想快些去嗎?


    上官千殺看著她,忽而伸手在她耳邊,溫暖的大掌覆在她捂著耳朵的小手上。


    孟七七心中一動,含羞低頭,又忍不住抬眼瞅他。


    上官千殺低聲解釋道:“我的族人都葬在古戰場。兵戈之地不祥,等明日白天我再帶你去吧。”那裏太過可怖,他孑然一身自然是無所謂,死人堆裏都睡過,但是現在帶著七七。他擔心她會怕。


    孟七七被他這樣捂著耳朵,心裏暖暖的,腦袋裏暈暈的,聽他說什麽都隻想點頭,自然乖乖聽話。


    兩人正麵對麵站著,相對甜蜜,忽然路邊傳來一個粗狂爽朗的男子聲音。


    “好一對金童玉女!”


    孟七七是全然沒察覺有人靠近,上官千殺雖然察覺了但聽出來人不會武功、他不願破壞這一刻的恬靜美好便也沒有作聲。


    來人卻是一位戴著鹿皮帽的男子,背上負著一套弓箭,腰間係著一隻鹿皮酒囊,手上拎著個草簍子,那草簍子裏露出兩隻灰色的兔子耳朵來。他身後還跟著個七八歲的男童。那小男孩正從男子身後探出頭來,好奇地瞅著孟七七和上官千殺。


    “你們不是本地人吧?從南邊過來的?”男人咧嘴笑著主動問兩人。他看起來有四十如許,一張飽經風霜的臉,看來是此地獵戶。


    “正是。”上官千殺簡短答道。


    孟七七瞅瞅戰神大人,見他神色如常,知道來人沒有危險,便又看那獵戶,笑問道:“你是打了一隻兔子嗎?這小男孩是你兒子嗎?”又道:“我叫七七,他叫……阿千,大哥你怎麽稱唿?”


    上官千殺聽到孟七七給他起的這名字,嘴角一抽。


    “我姓秦,你們叫我秦大哥就成!”秦大哥顛了顛草簍子,裏麵的肥兔子撞在簍子上發出“噗噗”的聲音,“今兒運氣好,打到兩隻兔子,正好給豆兒加餐!”他摸了摸男孩的腦袋,走到小路上來,與千、七二人一邊往村子裏走,一邊又問道:“我們村子少有外人來,你們這是要去哪啊?再往北可就出了南朝的地界嘍。”


    上官千殺道:“我們有事還要往北去。如今夜色深了,欲尋一處容身之所,暫過一晚。”


    “那來我們家吧!”秦大哥人很熱情,北地獵戶大多好客,他解下腰間酒囊遞給上官千殺,“來,小兄弟喝一口,暖暖身子。嘿,今晚這風鑽人骨頭。”


    上官千殺不願拒絕他這質樸的好意,見秦大哥伸手過來,他不著痕跡退開一點保持了四步遠的距離,伸長手臂接過來,仰頭隔空灌了一口烈酒,又遞還給秦大哥,“好酒,多謝。”


    秦大哥見他誇自己的酒好,哈哈一笑,轉眼看到孟七七,笑道:“小姑娘也來一口?暖身子的。”


    孟七七眼睛一亮,忙伸手去接,所謂江湖大俠二斤牛肉一大碗酒,沒有牛肉有酒也是好的。誰知卻被上官千殺半路攔住了。


    他擋住了秦大哥遞向孟七七的酒囊,道:“舍妹不能飲酒。”


    秦大哥愣了愣,“咦,你們是兄妹?我還以為……”他不好意思得笑了笑,憨憨得把酒囊收起來了。


    孟七七磨牙,趁秦大哥不注意,狠狠瞪了戰神大人一眼:“舍妹”是什麽鬼!


    秦大哥指著前麵百步外一間茅草房道:“那便是我家,我先去告訴內人一聲,讓她整治這兩隻兔子。你們隻管往那邊走,隻那一間茅草房便是我家。”他用胳膊夾起豆兒,飛快地往前跑去。


    孟七七用胳膊肘撞撞戰神大人的腰眼,歪臉瞅著他,笑得又嬌又壞,“戰神大人,我什麽時候多了你這麽個哥哥,我怎麽都不知道?”


    上官千殺被她撞得腰身僵了一僵。說是兄妹,說不是兄妹,於他倒是無妨;隻是七七分明還是女兒家打扮,若說不是兄妹,倆人在外一起過一夜,不知那秦大哥會怎樣想。然而這話要怎麽解釋給她聽?他本也不是喜歡解釋之人,因此隻好摸摸鼻子,苦笑道:“是我唐突。”


    孟七七哼了一聲,戰神大人才不是唐突,他是太不唐突!


    倆人一麵說著一麵慢慢走到了秦大哥家中。


    秦大哥的家裏很簡陋,但是布置得很幹淨條理。秦大嫂穿著青色的粗布衣裳,正拎著那兩隻兔子在茅草房外剝皮。見孟七七和上官千殺走進來,秦大嫂愣了一愣,迴頭衝著秦大哥用漠村土話道:“你又從哪裏尋了這麽倆朋友來?一看就不是尋常百姓呀,你看看那小姑娘小臉白嫩的。人家能住咱們這小地方嗎?”


    秦大哥正在屋裏擺桌椅,聞言也用漠村土話道:“人都說了到北邊有事兒,在咱們這歇歇腳。喝了我的酒,那就是我的朋友,你隻管弄菜就是。”


    孟七七扯了扯戰神大人的衣角,“他們在說什麽?”


    上官千殺笑道:“那位大嫂說……你生得很美。”


    孟七七心中一甜,戰神大人從來不是會甜言蜜語的人,此刻雖然是轉述那秦大嫂的話,也叫她臉紅心熱,偏偏口中還要“切”一聲出來。


    倆人進了屋。


    秦大哥與上官千殺說話,孟七七跟豆兒玩。


    豆兒今年已經九歲了,隻是看起來瘦小,他用枯黃的長草葉子折了一隻蚱蜢,笑眯眯跑過來遞給孟七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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