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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獨倚臥榻,如願以償的仙兒依然心事重重。


    孛兒帖皇後早已安寢,一直監控自己的怯薛軍士也失去蹤影,但一股淡淡的憂傷總縈繞在心間,揮之不去。身世被查個底朝天,幸虧出身世家,方化險為夷。父親熊弼博一生堂堂正正,即便身為兵部侍郎也未曾謀過一分私利,至戰死時也兩袖清風。早早離世的母親曾做過祈國公主的乳娘,熟諳宮中禮儀,自己才能得曉南宋皇宮事宜。


    唯一的弟弟在戰亂中失去音訊,不知道此生還能否見麵?情郎如籠中猛虎,受製於大汗而疲於奔命,更難見蹤影。蓬山雖遠,尚且能盼,而今被封為公主,想見情郎,更隔蓬山一萬重。珠淚紛下,一半因愁,一半為憂,洇濕青絲,飄飄墜墜入殘夢。


    一路失魂落魄,恍恍惚惚的男子渾如夢遊。混混沌沌跟上疾行的大軍,在難耐的煎熬中苦苦思戀。五天的行程,仿佛過去五年,等趕到伊州,人消瘦不少。一張清秀的臉龐變得更為冷峻,炯炯有神的眼神顯得愈發深邃,眉宇間充滿憂傷。


    大軍浩浩蕩蕩入城,軍帳內,主帥也發覺不對勁,“周將軍,你生病了?要不,請高僧過來替你診治?”


    “末將沒事,隻是一路上苦思良策,故而如此……”淡淡掩飾,男子岔開話題,“末將建議,現在就召開戰前會議,製定出詳盡策略,為我大軍指明進攻方向?”


    “行,等會議結束,將軍去好好休憩一夜,明早你先行,我率大軍隨後……”擺擺手,恢複悍將本色的主帥高聲下令,“請所有百戶長以上將領入帳!”


    等人群到齊,輕咳一聲,哲別壓壓手掌,“大家肅靜,先聽聽周將軍的偵查結果,然後各抒已見,製定出征討策略!”


    掌握第一手軍情,男子當仁不讓,“我曾深入西遼全境,發現屈出律犯下一個大錯誤,而且非常致命。他提倡佛教,壓迫民眾放棄伊斯蘭教,此舉可以為我利用。我們可以高舉信仰自由大旗,讓民眾自由選擇宗教信仰,勢必獲得他們的擁護。對於此次征討,目標隻鎖定屈出律一人,隻要有人將其人頭獻上,我們可以保證對兵民秋毫無犯……”


    輕輕點頭,主帥慢慢琢磨,眾人低聲議論,“此舉貌似有用,可以瓦解乃蠻兵的鬥誌,如果輔以霹靂般的打擊,攻下西遼勢成定局……”


    緩口氣,男子繼續,“在軍事上,一定要給乃蠻兵沉重打擊,頭一戰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也要將其全殲。摧其心,奪其誌,蕩其魂,讓他們領略我蒙古鐵騎的摧毀性戰鬥力……”環視一圈,“頭戰由我率高昌騎兵完成,但依然打蒙古騎兵的名號,以震懾敵人。我估計,最激烈的戰鬥會在喀什噶爾附近展開,屈出律絕不會束手待斃,他會糾集所有乃蠻兵與我們決一死戰。至於具體戰術,由各位補充,最終主帥定奪,請――”


    一屁股坐下,男子不再吭聲。百戶長曷思麥裏大咧咧開腔,“末將願意領五百精兵直搗喀什噶爾,以閃電般的速度生擒屈出律小兒!”


    “此舉貌似不妥,喀什噶爾附近絕對重兵雲集,五百騎兵出擊無異於羊入狼群……”人群中站起一員大將,典型的蒙古人相貌,“以末將愚見,我大軍隻能穩步推進,一點點蠶食乃蠻兵。凡屬急於求成,勢必會造成嚴重後果……”見眾將紛紛側目,趕緊補充,“能打下如此大的疆域,即便屬於篡權,但也不能指望在短短的時間內將其勢力徹底摧毀。”


    “末將建議,以我蒙古大軍的慣用戰術,一點點摧毀乃蠻兵的鬥誌。用肉盾開道,凡敢發一矢抵抗者,均屠城……”人群中又冒出一個屠夫,“用投降的乃蠻兵充當急先鋒,盡量減少我大軍的傷亡。”


    建議一個接一個,有主見的將領紛紛發言,附和者,反駁者,中立者,靜觀其變者莫衷一是,大帳變成菜市場。熱烈的氣氛中,男子被淹沒,當然也在暗暗傾聽。能參加這種高級軍事會議,對自己以後的作戰策略大有幫助,蒙古人的戰術精髓必有其過人之處。斬首行動也好,肉盾出擊也罷,即便屠城也是一種戰略戰術,如何保存自己並擊敗敵人是根本。


    主帥也不參與爭辯,隻管靜靜傾聽,以便綜合將領們提出的建議,製定出最佳作戰方案。等所有將領均發表意見,揮揮手,哲別示意暫停,“各位,我來做一個總結。周將軍提供的情報非常重要,我們此行其目的就是要摧毀屈出律的老巢,將其從肉體到精神均混滅殆盡,讓乃蠻兵失去向心力。方案如下,以瓦解兵民的抵抗力為主,輔以迅雷般的軍事打擊,兩條路同時進行,避免跟乃蠻兵血拚。不求一朝一夕擊潰,以穩健步伐向喀什噶爾逼近,爭取不戰而屈人之兵……”


    攝人心魄的眼神環視眾大將,“曷思麥裏聽令,本帥命你帶兩千精兵作為先鋒,輔助周將軍打通入關道路,等攻下渾八升,分一千騎兵交給周將軍,以左右兩翼相互策應,做試探性進攻,不得冒進,違令者,斬!”


    歇口氣,“郭朵兒伯台聽令,率領兩千精銳跟在周將軍和曷思麥裏後麵,作為援兵,一旦前軍出現危險,隨時馳援,抗令者,斬!伯顏帖木兒聽令,率領五千鐵騎隨後,等前軍穩住戰事,你軍出擊,以最快速度進抵垂河,切斷屈出律和蔑兒乞殘部的聯絡通道。若遭遇抵抗,向速不台千戶長所在方向靠攏。”


    環視一圈,“所有將領記住,安排專人負責宣傳我們的宗教政策,要讓西遼所有兵民均知曉我大軍提倡宗教信仰自由,我們此行也隻為征討屈出律一人。凡抵抗者,一律殺無赦,本帥帶中軍作為各位將領的強大後盾,我們的目標――喀什噶爾,鎖定的人――屈出律,散會!明日一早大軍逐步開拔!”


    終於獲得解放,男子告退後直奔軍營。召集將領,眾人紛紛圍上,七嘴八舌詢問,“將軍,大軍是否即日開拔?”


    “王鼎、徒單克寧和耶律迪烈明早隨我出征,趕赴鐵門關指揮作戰。其餘將士在萬戶長的帶領下隨先鋒官曷思麥裏跟上,等我們先殲滅圍困鐵門關的乃蠻兵,出關後入列,請萬戶長連夜準備出征事宜,不得有誤!”簡短下令,男子拱拱手,“我去伊瑪木府邸看看,大家各自安排相關事項,不得疏漏,務必安頓好重傷將士。”


    “將軍請!”大戰在即,萬戶長土拓兒滿臉堆笑,“末將會連夜安排!”


    衝三位心腹眨巴眼睛,男子大步出門。提槍上白龍馬,直奔府邸,掏出虎頭金牌,一路上故意招搖,以警示滿城蒙古軍士,“任何人不得擅闖伊瑪木府邸,請相互轉告,否則本將定斬不饒――”


    見禦賜金牌如見大汗,巡邏的兵眾紛紛跪下,低聲相互打聽,“這誰?這麽囂張?”


    “惹不起的角色,能持有虎頭金牌,可以先斬後奏,別自討苦吃……”沒認出男子身份,但知道惹不得,將領們隻能恭送男子揚長而去。


    等進入府邸所在的長街,男子大吃一驚。熙熙攘攘的人群圍住府門,正在高聲叫囂,“你們讓不讓?再敢不讓我們要殺進去了?”


    “爾敢,這裏是征西將軍府邸,也是高昌國駙馬的宅院,擅闖者一律斬無赦……”大聲抗辯,負責守護的輕傷兵士惶惶不安,勢單力孤,隻能用詐唬嚇退番兵。


    “這裏是伊州,征西將軍不可能在這擁有宅院,高昌國駙馬怎會看中這種地方?別聽這群降兵胡說……”看清院落中大群如花少女,領頭的裨將大聲鼓噪,“他們想獨吞,上啊……”


    飛馬趕到,男子霹靂般怒吼,“誰敢放肆,入府門一步者,力斬不饒――”躍下馬,用長槍開路,“全部滾開,我是征西將軍周文龍,這是大汗禦賜的虎頭金牌,跪下,否則當場誅殺!”


    凜然氣勢鎮住躁動的番兵,看清金牌,一個個相繼跪倒。裨將倉惶轉頭,正欲詰問,被長槍狠狠拍上肩膀。撲通一聲跪下,人疼得齜牙咧嘴。


    “你屬於哪位將領手下?讓你的上司過來……”冷冷發問,男子衝麾下兵士揮揮手,“去,牽馬……”將金牌湊近,“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點,我現在就可以將你直接斬殺,服不服?”


    隻看清上麵的“便宜行事”四個漢字,裨將早已魂飛魄散,不顧肩胛骨劇痛,連連叩頭,“末將有眼無珠,衝撞將軍,請手下留情!”


    漠視一圈頭也不敢抬的番兵,男子高聲警告,“今晚念在爾等不知情的份上,本將不予追究,否則我會上告到哲別千戶長那,連你們的頭領也難辭其咎。大戰在即,居然還有心思閑逛,全部給我滾!”


    “將軍教訓得對,我們……我們也隻是擔心這座宅院裏有奸細……所以……所以……”吭吭哧哧狡辯,裨將暗暗擺手,示意趕緊溜。


    也懶得廢話,男子揮舞長槍,“轉告每一隊巡邏的軍士,以後不得進入這條長街,敢靠近者,一律就地正法,此事我會上報給哲別千戶長,滾!”


    門口的伊瑪木大人早嚇得臉色發青,躲在軍士後瑟瑟發抖。看男子震懾全場,方才探頭,“將軍,將軍――”


    “給,拿著,以後再有人擅闖,請大人直接出示此金牌,蒙古兵自會退去……”遞過護身符,男子微微一笑,“大人,我明日要出征,有一批重傷將士會入住,一來可以安心靜養,二來為大人守護府邸,不知您意下如何?”


    顫顫巍巍接過金牌,伊瑪木驚魂未定,“將軍,今晚請別走,小民早替將軍安排好房間。等明日將士們入住,府內所有人員才能安心?”


    也罷,如今城內番兵頗眾,萬一再出現意外,可後悔莫及?男子略一思慮,點點頭,“行,那就多勞煩大人……”長槍交給值守府門的軍士,掏出金符,“今晚你們三人輪流值守,若遇盤查,出示兵符。等明日迴去後叮囑重傷將士,告訴所有兵眾,這座府邸是征西將軍和駙馬爺的宅院,敢擅闖者,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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