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聞之麵色灰敗至極。


    堂堂敕造榮國府竟然如此積重難返,連根兒也爛了麽?沒有家族支撐,宮中女子一如飄萍,自己還爭個什麽勁兒?


    元春緊咬唇瓣,竟致咬破唇瓣,一絲血跡蜿蜒嘴角。


    迎春嚇得臉色雪白,慌忙替她擦拭:“大姐姐,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該,或者,是我不識時務,大老爺常常就說,太平盛世不吃不喝不作樂還叫盛世麽?京都勳貴之家哪一個爺們不是這般活法?”


    元春麵色煞白直搖頭:“男兒不勵誌,女兒枉費心機也!”


    迎春聞言大有同感,想到榮府不做整改,終有一日大廈傾覆,禍及兒女。


    看著元春這樣反應,隻怕有心板正榮府。


    且元春不比自己地位低下,隻要她肯出頭,必定事半功倍。


    至少,上至老太太,下至眾姐妹,都對元春心服之至,不說言聽計從,起碼元春傳出去一句話,要比自己說話管用得多。


    穩穩神,迎春親手斟茶遞給元春:“姐姐先潤潤喉吧!其實事在人為,大姐姐若是有心,榮府頹廢未必不能挽救!”


    元春眼眸一亮,抓住迎春玉手直是顫微:“如何有心,二妹妹細說與我?”


    迎春反手緊握元春:“大姐姐在家裏不說一言九鼎,至少,大姐姐之言,家裏老太太能夠聽進去。榮府雖然有許多問題,目下聖寵猶在,雖然大老爺二老爺難撐大局,可是咱們府裏可以著力栽培下一代掌舵人,隻要榮府後繼有人,內有大姐姐提點,未必不能延續這百年錦繡!”


    元春眼眸一下亮了:“二妹妹是說璉兒與寶玉?”


    迎春搖頭:“一個好漢三個幫,環兒,琮兒與蘭兒,都是家族力量,他們雖然資質參差不齊,貴在年幼,隻要好生因道未必沒有一番出息。再有族裏旁枝也有不少可造之材,叫她們出頭做事,必定十分樂意。”


    迎春娓娓而談,胸有成竹,滿臉自信。


    元春心裏卻是驚濤駭浪一般,曾幾何時,這位怯懦妹妹已經這般胸懷溝壑,氣度如山了?


    元春眼眸閃爍起來,一入深宮深似海,這宮中就是個人吃人的地界,自己陷身於此,難眠孤掌難鳴,倘若有個眼明心慧幫手,情況又當如何?


    迎春哪裏知道元春心裏這份算計,心裏思忖機會難得,下一次再見不知幾時,抓住時機,徹底策反元春,為己所用。也為大家謀一條生路。


    又見元春滿臉的笑意兒,是故,迎春絲毫不疑,侃侃而談:“寶兄弟跟蘭兒書讀得不錯,從而環兒差些,卻是喜歡舞槍弄棒,正合了老祖宗路數,隻要咱們正確引導,一文一武,一張一弛。寶兄弟今年足十二歲,蘭兒八歲,少則三年,多則五年,他叔侄必定有所出息。隻是家裏上下漠視環兒琮兒,這需要大姐姐跟家裏言語一聲,讓他們得到一般大家子教養,隻在三五年必有所成。”


    迎春興奮說著自己匡扶家族的宏偉藍圖。


    元春眼眸晶亮的盯著迎春自信果決眸子,心中揣摩著迎春所言可行度。


    培養榮府下一代成為有用之才。


    此計可行。


    家族興旺,可不得後繼有人?


    且元春了解寶玉,寶玉自小聰明,一目十行,舉一反三,若是能偶沉下心來讀書,必定榜上有名。


    琮兒環兒行五也行得通,老公爺威望尚在,從前部下在軍中尚有勢利,假以時日,必定能夠脫穎而出。若遇機會,必定能夠嶄露頭角。


    如此文武兼備,一張一弛,榮府便可再有兩代榮華,這又是百十年了。


    元春想著驀地一跳,二妹妹言辭並未涉及璉兒呢?


    旋即釋然,賈璉是榮府少爵爺,隻要本分守城已經足夠。


    這般看來,闔家上下都走眼了,這個二妹妹實在不是愚笨之人。


    元春皺眉,自己之前對二妹妹靈慧竟然毫不所察呢?


    及至聽到迎春說起環兒琮兒,元春忽然通透了,漠視,對,就是這兩個字,漠視。全家上下之前對待迎春未必不是這般:漠視!


    元春伸手握住迎春:“放心,今後有姐姐護著你!”


    迎春被打斷思緒,卻是驚喜不已,忙著起身一福:“多謝大姐姐,隻要大姐姐給小妹某一個鬆散去處,再給妹妹一柄尚方劍,小妹至少還有三年時間備嫁,小妹必定全力以赴,敦促寶兄弟蘭哥兒上進,幫著二哥哥成器立業,讓大姐姐無有後顧之憂。”


    元春被迎春描繪藍圖打動了,微微一笑:“瞧你,自家姐妹謝什麽,快坐下來。”


    迎春挽住元春胳膊做了,心裏歡喜,笑得眉眼彎彎:“大姐姐最好了。大姐姐這幾日得空抓緊寫信,待他日我出宮,好帶迴去。”


    元春被迎春笑臉感染了,伸手捏捏迎春臉頰:“知道了,不害臊,女兒家家,把嫁人掛在嘴上,叫人聽了去,看不羞死你!”


    第20章 同氣連枝


    若說迎春之前有所疑慮,此刻便盡消了,一時心中有些小得意,暗自慶幸自己選擇了元春做外掛。


    接下來,姐妹相處十分融洽和樂,元春問起家中姐妹。


    迎春知道元春大約不想再聽那些糟心事兒,很是合作的跟元春說起家裏一些瑣事來。迎春大略介紹了李紈跟鳳姐夫妻,然後著重說了許多有關寶黛釵三人故事。


    寶玉跟黛玉如何兩小無猜,黛玉如何才思敏捷,清麗脫俗。


    寶釵如何圓滑世故,姐妹們如何敬仰之,長輩們如何看重。二太太更是對之青眼有加,著她貼身教導寶兄弟讀書,教導姐妹們學針線。


    闔府上下,無不心甘情願說一個服字,那人緣沒話說的,總之一個字,好!


    迎春對黛玉寶釵做了如下總論。


    黛玉妹妹才貌雙全,有七步成詩之才。隻為出身書香世家,有些傲氣嬌氣,目下無塵。


    寶釵妹妹詩才也好,最好卻是會做人,府裏上下無不說她好,湘雲丫頭曾經說過,若是誰能挑出寶釵錯處,她願意拜倒為師。結果姐妹們打起燈籠挑剔,竟然一丁點錯處也無有。”


    迎春雖然沒有直接說出薛家之惡,卻是直白了薛家母女在榮府做派。


    這個確實迎春有意為之,上一輩子林黛玉可以說死在了元春手裏了。雖然元春多半是受人蒙蔽,黛玉卻實實在在被她一道懿旨給逼死了。


    迎春其實很不理解元春下懿旨意圖何在,林黛玉再是孤女,林如海的人脈還在,林黛玉家裏至少沒有一個殺人越貨,五毒俱全兄弟吧。


    林黛玉做寶二奶奶百倍勝過薛寶釵!


    元春一直笑眯眯聽著,聽到寶釵這般八麵玲瓏,笑意兒一滯,一丁點錯也沒有?


    這還是人麽,這是人精了!


    元春眼眸了凜了凜,怪得舅舅不允她入宮了,這種裝聰明之人,隻怕是不消得三五日已經死無全屍了。


    及至聽聞母親竟然讓她教導寶玉讀書,元春眸子一沉。


    寶玉可是自己手把手教導啟蒙描紅。薛寶釵是什麽東西,一個商賈之女,憑什麽教導侯門貴公子?


    自己母親也太沒章法了。


    早先還嘀咕說寶玉被老太太護著不讀書上進,隻怕將來前程有礙。


    如今既然大了,正該挪出去延請名師教導,如何竟然縱容一個外人插手寶玉讀書事情?之前還說老太太不該為了轄製媳婦抱養寶玉,如今利用寶釵這個豆蔻女子陪著寶玉廝混,卻為何來?


    莫不是母親想跟薛家親上做親?薛家門第也太低了些。


    寶玉人品,在這京中不說數一數二,那也是人中楚翹,假以時日,榮登龍虎榜,那更是人中龍鳳,做個駙馬珺馬也使得。


    如何竟然這般眼淺,瞧上薛家?


    如此浪費寶玉這樣人才,榮府還有什麽前程可言?


    母親倒是何故出這樣昏招?因問迎春:“寶兄弟可是跟寶釵妹妹情分好?”


    迎春心下咯噔一下,這個元春果然不是簡單人,自己不過飄皮兒露一點,她就抓住了實質了。


    寶玉跟黛玉情分已然露了端倪,若說,元春會不會厭惡黛玉?若是不說,元春會不會插手,將事情拉偏了軌跡?


    如今林家錢財已然握在賈璉手裏了,若是元春橫插一缸子,黛玉必定要走老路。


    心下何忍!


    迎春咬咬唇瓣,你了眼元春麵色,方才謹慎言道:“這個事情吧,聽說是姑媽臨終給老太太寫了信箋托付林妹妹,一並托付給老太太的據說是姑媽名下所有財產。正因如此,老太太才使人去江南接迴林妹妹,養在身邊。這一次林姑父病重,又給老祖宗以及二叔寫了信函,似乎達成了什麽協議。”


    元春眼皮子跳了跳,心裏驀地憶起那個才情高雅,傲視群芳姑姑媽大人。


    這位姑媽甚是輕視自己木訥母親,不過對養在榮慶堂自己很是喜愛。自己啟蒙描紅便是這位姑媽親手所打。


    倘若是姑媽想把林家表妹嫁迴榮府,隻怕自己母親會居中阻攔。因問迎春:“林表妹來家裏,是跟著你們姐妹一起,還是跟著老太太呢?”


    迎春對元春敏銳十分佩服,笑了:“林妹妹自來就跟著老祖宗住著,頭一年跟寶兄弟一起住在老太太屋裏碧紗櫥裏,第二年,才搬出碧紗櫥,一起住在榮慶堂廂房裏,日日跟著老祖宗一起吃住玩耍。”


    見元春麵色無波,迎春繼續說起後續:“後來吧,薛家出了事兒,二太太便給薛家姨媽也寫了信箋,薛姨媽一家便投奔了榮府。”


    “當初寶釵妹妹初來之時,並不十分兜攬寶兄弟,後來不知怎麽的忽然就轉了風向,一家人對寶玉寶貝起來。二太太更是給了寶妹妹特權,可以自由出入寶兄弟屋子,教導寶兄弟讀書,檢查寶兄弟文章。”


    迎春這一說,證實了元春心中猜測,這是母親跟老太太別勁兒了。不過,元春不以為林黛玉是寶玉良配,這個表妹命運是在你太苦了。不過,若是老太太跟林家達成了協議,倒也情有可諒,畢竟敏姑媽是老太太唯一女兒。因問:“老太太跟太太還好吧?”


    迎春笑一笑,頓了一頓,方道:“還成啊,二太太比大太太更得老太太看重寫,家裏事情一色都聽從二太太跟鳳姐姐鋪排。”


    元春笑一笑:“這便好。”


    婆媳是天敵,能夠維持表麵祥和已經難能可貴了。


    迎春忖著,給薛家人眼藥足夠了,再多就露了形跡了,因此話題一轉說起賈母,思忖著元春要替自己打點需要銀子,因從自己腰間摸出一個小小荷包,塞給元春:“這是家裏給我打點銀錢,我而今要出去也用不上,姐姐拿著多少幫襯一點。”


    這裏麵是迎春多半財產二萬銀子。


    迎春覺得自己沒有傾囊而出心中略微歉疚,不過想到自己迴府便隻有每月二兩銀子,天大計謀也無法實現了,所以,她決定留下一萬銀子,用於今後創業之用,到時候賺了銀錢在支持元春。


    元春握著迎春遞出來荷包卻是心裏感慨萬分。


    元春當初進宮家裏給整整五萬銀子防身,後來每年陸續追加,這些年花費銀錢不下五十萬。她在宮中每年開支不亞於一個王府了。


    當然,其中一般來自王家跟薛家支持。所以,元春隻覺得迎春荷包有些燙手。


    遂將銀子賽迴給迎春:“妹妹自己收著吧,我這裏暫時不缺銀子使喚。”


    迎春臉一紅:“可是姐姐,您要情人辦事如何能空手呢?”


    元春一笑:“我在宮裏八年不是白待的,多少有些情分,你的事情也不是什麽難事兒,門當戶對人家不難尋,關鍵是咱們陷在深宮之中,對方德行人品難以把握,不過是聽人家口口相傳罷了,難以作準。就怕萬一不妥,妹妹千萬諒解一二。”


    迎春再次粉麵飛霞,驀的想起孫紹祖是武將出身,忙道:“咱們家是功勳出身,若是能夠跟書香世家聯姻最好,一來不顯眼,二來對寶玉蘭兒科舉出仕有所裨益。”


    元春聞言越發覺得迎春不簡單了,大多功勳世家一如榮府已經強弩之末,且招皇室忌諱,讀書人則是前途不可限量,也不打眼。


    俗話有雲,秀才造反十年難成。最多不過是犯顏直諫,聖上也能諒解,小一聲,書生意氣,愛爭閑氣!


    元春眯了眯眼睛,直覺迎春粉嫩麵頰十分耐看。這樣子粉嫩聰慧迎春若是留在功力未必沒有出頭之日,真可惜了。


    元春壓下心緒,轉了話題:“妹妹明日衣衫可準備妥當了?”


    迎春笑微微額首:“嗯,鳳姐姐攏共準備了十二套,我先前帶了四套,料子都是好的,隻是顏色大都淡雅,出了一款水粉,一款淺紫,餘下都是冷色調,我預備明兒穿淺紫色,既不招搖,又不冷清。”


    元春微笑額首,想著迎春還要在宮中待些時日,因把宮中一些避諱說與迎春。


    平日若無各宮娘娘召見,最好不要在宮中擅自走動,免得衝撞了貴人們落下不是。即便有那宮裏娘娘召見,也要知會儲秀宮的管事姑姑杜若一聲,杜若姑姑對宮中娘娘忌諱愛好一本之策,為了儲秀宮上下宮女安全,必定會提點一二。


    元春又翻了鳳姐遞進來包裹,笑了:“這個鳳丫頭,這些衣服色澤太老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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