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不忍心不過一刹那爾,最終,鳳姐選擇順從王氏:“二妹妹,可還記得那日太太的話?”


    曹潁訝異:“什麽話?”


    鳳姐聞言眼眸一眯,盯著迎春眼睛半晌,見她神情不似作偽,心下疑惑:“那日在東府,太太,還有忠靖候夫人說的話,妹妹有何看法?”


    鳳姐暗示迎春,二太太等著她的答複呢,若是迎春答應裝病免選,二太太就可以操作了。


    史家忠靖侯夫人?


    曹潁咀嚼著這個稱謂,凝眸思慮,驀然間,心潮一陣翻滾,曹潁腦子嗡的一聲,本主被封存的痛苦記憶噴湧而出。


    原來迎春病重,並非僅隻被驚馬跌落受了風寒這般簡單,本主香消主要緣故,卻是因為王氏與史家忠靖侯夫人兩個那日在東府言辭如刀,一番嚇唬譏諷,打垮了迎春那原本薄弱意誌。


    卻說那日正是東府小蓉奶奶可卿五七之期,迎春隨著王氏過府祭奠,隨後跟著王氏陪客,那一日王氏迎春陪伴主客,便是賈府老親史家忠靖侯夫人。


    主客落座,忠靖侯十分突兀提起自己女兒史湘君入選事情。


    迎春心性當時心中不虞,她以為忠靖侯夫人不該在可卿葬禮之上提起婚事。隻是她一貫懦弱,心中所想而已。


    隨後,王氏鳳姐姑侄很自然說起聖上開年選秀之事。


    王氏對忠靖侯長女史湘君不吝誇讚,然後,王氏把話題引到女兒元春與外甥女兒寶釵身上。


    忠靖侯夫人自然投桃報李,說起元春曾經被人預測有貴不可言。


    言下之意,元春這樣才能隻能做個女史實在屈才了。


    王氏這時候便故意盯了迎春一眼:“元丫頭這還算好呢,聽說與她同屆進宮的姐妹所剩無幾了。”


    王氏言及此處,眼睛似笑非笑盯著迎春。


    忠靖候夫人十分識趣接過話題:“唉,說起來真真可惜了,那些女孩兒都是一等一的才貌雙全,竟然折在宮裏了。”


    周瑞家裏生恐迎春沒聽明白,衝她做個了抹脖子動作。


    迎春當時就嚇得渾身寒顫不已。


    然後,王氏跟忠靖候夫人將京都應選小姐逐個細數了一遍,什麽駙馬府石家姑娘,如何殺伐決斷,詩才敏捷。且石姑娘母親牡丹郡主,自小在太後跟前長大,一家人跟太後皇後常來常往。


    再有薑尚書家乃天子寵臣,他家的姑娘,羞花閉月,滿腹詩書。


    兵部尚書楊家女兒,如何文武雙全,姿容俏麗。


    王氏每說一家姑娘,都會重重咬定兩個字‘嫡出’。


    三人言來語去,百般暗示迎春,迎春無才無貌,就是個濫竽充數墊底的坯子。像她這種不聰明之人,一旦入宮,隻有死路一條。


    迎春先被嚇唬,後被擠兌,瞬間便覺退杆子綿軟,幾乎站不住。


    賈迎春原本對入宮有些向往,且不料這般被王氏與忠靖候夫人一番嚇唬,頓時又驚又怕,心如死灰。


    這還罷了,迎春迴家喝了薑湯,正在發汗,卻是賈赦派人尋了迎春說話。賈赦確定選秀之事。


    迎春這些年被王氏洗腦,自忖不如元春寶釵多矣,因惶然低頭道:“薛家大姑娘那般才色,都沒選上,女兒還是不去了。”


    賈赦當即大怒,不顧迎春已然受了風寒嗦,指著她鼻子責罵:“你是狗長歲數不長腦子啊,人雲亦雲,毫無主張。皇上選秀多大事啊,容得你自以為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今兒告訴你,你的名字已然上報宗人府,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敢給老子撂挑子,看我不結果你個無用畜生!”


    迎春當即嚇得戰戰兢兢,把湘雲落選事情說了:“我是不成的,爹爹隻想想,雲妹妹什麽不比我強?”


    此言一出,越性惹得賈赦雷霆震怒:“你聽誰胡說?莫說雲丫頭歲數不夠,且宮中認為孤女命硬,從不允許父母雙亡之人入選。忠靖侯的女兒可是入冊了,她那女兒舞槍弄棒瘋瘋癲癲,鬥大字認不得三五升,尚有臉麵吹捧,你什麽不比她強呢?”


    迎春先被王氏嚇唬擠兌,後又驚馬受涼,迴家又被父親責罵的狗血淋頭,這般三下擠兌,如何受得,當晚病倒,玉殞香消!


    迴憶至此,曹穎春還有什麽不明白,頓時冷笑不已。


    迎春糊塗,曹穎不糊塗。


    薛寶釵選宮女,不過奴才秧子,王氏竟然與三年大選混為一談,這是把賈迎春當傻子吧。


    甄嬛雖是戲說,可是他父親不過四品官兒,初封就是常在。


    紅樓仿照清朝製度,賈迎春父親卻是三品大員,一等將軍,功勳爵爺。


    迎春雖是庶出,落地寄名在賈璉之母名下。


    按照清朝皇宮後妃製度,一個常在跑不掉。


    或許看在老榮公麵子,能直接敕封個貴人。


    曹穎雖不願意進宮去,百十個女人爭奪一條老黃瓜,卻不代表她樂意被人當傻瓜。


    王氏真是黑了心肝,虧得迎春那般敬愛她!


    要說鳳姐不知此事後果,曹穎萬般不信!


    一個個聰明人相互算計,卻拿自己作伐子,實在卑鄙無恥!


    睨著鳳姐一雙笑吟吟丹鳳眼,曹穎心裏火氣一拱一拱!


    重重一摜茶盞,迎春一雙杏仁眼清淩淩瞪著王熙鳳,嘴角噙起冷笑:“長嫂如母,我如今生母也死了,嫡母不在了,哥哥嫂嫂就是嫡親親人,該怎麽做,我且不知道,鳳姐何妨教教我?”


    第10章 姑嫂舌戰


    迎春忽然翻臉炸毛。


    鳳姐有些發懵,一時間猜不透迎春心思,遂自嘲道:“二太太心思我哪兒猜得著,妹妹知道我大字不識,不過是奉命辦事鸚鵡學舌而已。”


    你倒乖巧,推個幹淨。


    曹穎搭下眼簾,遮住眸中冰寒:“二太太之意,我甚糊塗,這府裏都說鳳姐姐聰明,咱們姑嫂,不是外人,還望鳳姐姐不吝賜教!”


    鳳姐心下詫異,自己竟然摸不準迎春脈搏了。皺眉思忖,迎春舉止大異從前,人也精明許多,姑母所謀,隻怕不成了。


    思及此,鳳姐便想抽身,咯咯一笑:“既這麽著,我就去給老太太迴話去,妹妹歇著吧。”


    欺負完了,就想脫身?曹穎頓時惱了:“鳳姐既然不肯教我,不如嫂子與我同見二太太,當麵受教,也免得誤了嬸子的大事!”


    迎春唬臉起身:“綉橘,與我取鬥篷來!”


    鳳姐不妨迎春如此各色,唬了一跳。


    今兒若讓迎春鬧開這事兒,老太太必定聽見風聲,自己這個當家奶奶也不要做了!急忙迴身攬住迎春賠笑:“好妹妹,且別惱,咱們是血脈至親,有什麽話不能說你,何苦鬧到外麵去呢!”


    迎春也不想輕易跟鳳姐撕破臉,畢竟在這個特殊社會,沒有強大娘家,姑娘就跟飄萍一般。


    可是鳳姐擺明把自己當成傻子糊弄,不給他個教訓,豈能甘心?


    故而,迎春冷臉不睬,隻是唿喝綉橘,速速準備手爐。


    平兒一見氛圍不對,忙著賠笑描補:“奶奶不過帶人傳話,並非本意,姑娘看在二爺,好歹恕一迴吧!”


    迎春冷臉不語。


    平兒知道今日這事兒必須今兒了了,否則將會禍患無窮。因給司棋綉橘作揖懇求:“我們奶奶也是代人受過,兩位妹妹好歹勸勸吧,錯不過一家人骨肉至親,肉爛了總要在鍋裏,鬧開了誰有臉呢?”


    司棋是個倔貨,冷哼一聲:“前兒說是李嬤嬤挑唆,今日又是誰?”


    一撩簾子躲了。


    迎春想起李嬤嬤事情,心裏越發苦的很,瞬間淚水潸然!


    鳳姐被迎春當麵打臉,氣得胸口發疼,待要拂袖而去,又怕迎春鬧到賈母跟前,大家都沒臉了。 一時氣得麵皮青白!


    平兒拉著綉橘隻作揖。


    綉橘也惱恨鳳姐王氏,一折一折欺負人。隻是自家姑娘可憐,也沒個同肚皮兄弟依靠。今後無論是出閣還是入宮,在這府裏,二姑娘除了賈璉夫妻還能靠誰呢?


    綉橘看得清楚,二奶奶這個人,姑娘眼下得罪不起。


    兩相權衡,綉橘隻得忍氣上前安撫姑娘:“姑娘消消氣,今日也是話趕話,二奶奶定然不是有心,姑娘千不看,萬不看,隻看在二爺,誰個還比嫡親兄妹親呢!”


    迎春原本沒想鬧大,不過一時氣急,話趕話罷了。如今正好借梯子下台,玉指一戳綉橘:“你是誰的丫頭呢?”


    綉橘賠笑:“婢子皮糙肉厚,姑娘仔細手疼呢!”


    平兒一見迎春迴意,忙給鳳姐遞眼色。


    鳳姐倒是能屈能伸貨色,咽下氣惱,上前抓住迎春手指直哈氣:“瞧瞧,都紅了!”


    迎春沒想到鳳姐竟有這等無臉無皮本事,撲哧一笑。


    平兒見狀忙拍手:“姑娘笑了,這就好了!”


    鳳姐索性做得徹底,叉手彎腰賠笑臉:“二妹妹別委屈,嫂子給你賠不是。”


    迎春一笑:“罷了!”


    平兒綉橘忙著斟酌上來,姑嫂飲茶,相視而笑。


    安撫了迎春,鳳姐迴頭逗趣綉橘:“真是好丫頭,趕明兒給你尋個好女婿消受!”


    綉橘一啐:“還是奶奶呢,滿嘴村話!”


    平兒給鳳姐丟個眼風,暗示她把個中種緣由說清楚,然後笑著一拉綉橘,出門把風去了。


    鳳姐知道平兒好意,一歎道:“唉,我也知道那日太太話說重了。妹妹心裏不舒服拿我撒火,也是該當,誰讓我撞上呢!無論妹妹信不信,說實話,我今兒本不想來,二妹妹該知道,我在這府裏呢,就是個風箱裏老鼠,難呢!”


    迎春雖不想往大鬧騰了,卻也不會給她一句話哄住了,勾唇嗤笑:“哪裏話重了?卻是大實話呢。我本就是小老婆養的,又笨又蠢,原不及薛大姑娘名門嫡女,滿腹詩書會做人。給她提鞋隻怕也不配呢。”


    迎春說著話,眼睛鉤子似的戳在鳳姐臉上:“隻是我也納悶,嬸子與嫂子既然知道我蠢笨,入宮也沒前程,為何不跟老太太說去呢,直接把我報個免選不就成了?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倒是覺得自個太聰明呢,還是覺得我是個愚蠢的,好哄騙呢?”


    鳳姐那裏敢接話呢:“二妹妹這是什麽話,薛大妹妹再是嫡出,那也是商賈末流,哪及得二妹妹侯門貴女,入選便是貴人,妹妹且別自輕自賤!”


    這話正戳了迎春心窩子,鬼才樂意一窩蜂去爭搶著舔那一根老黃瓜呢!


    迎春不願深究這鬱悶話題,因問:“倒地二嬸子什麽意思,希望我裝病,裝傻?”


    鳳姐尷尬一笑。


    迎春便知端的,一聲諷笑:“果然如此。鳳姐姐可否告訴我,我若是依了你們,二嬸子如何安排呢?”


    鳳姐皺眉:“什麽安排?”


    迎春頓時大怒:“我一個庶女,爹娘不靠,如今你們又嗦擺我去忤逆老太太,即便論功行賞,也該替我安排好歸宿不是?”


    鳳姐瞠目結舌,這事兒她們姑侄真心沒想過。


    迎春見狀,徹底冷心,從此將王氏打入敵營:“真是好嬸娘呀,竟然連一條活路也不給我。難道就為我不是太太養的,就合該任人踐踏?死也白死麽?”


    特麽也太惡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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