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天交子時,除夕過了。


    辭歲鼓樂,迎春鞭炮震天動地。


    賈母帶領一眾娘兒們跪拜祖宗牌位:給祖宗門磕頭了。


    然後,小輩們追著長輩磕頭作揖打拱討要壓歲銀子。


    然後是小的給老的磕頭,老的給小的發錢。吉祥話就跟車軲轆子一樣滾滾而出,充盈著榮慶堂。


    迎春得了許多荷包,也撒出去許多荷包。


    更得了無數誇讚。


    鳳姐一如往昔,滿場轉悠,給這個添加餃子,給那個斟一小杯蘇喝酒,總之沒有一刻停歇。


    一時間團圓餃子下了肚,除了家主,像是迎春這樣小姐則可以睡覺去了。


    寶玉賈琮賈環賈蘭這些小子則著急迴去摸床底,看看大人藏了多少龍錢串子,明兒好去買花買炮仗。


    迎春迴房得知司棋埋伏失敗,李嬤嬤沒有上鉤。


    迎春也困了,一夜無話。


    翌日早起,司棋忽然間咋唿起來。


    第6章 計捉碩鼠


    迎春細問方知,昨夜準備龍錢串子被盜了。


    司棋氣的直擼袖子:“反了天了,竟敢明著搶了。”說著手指蓮花兒,柳葉兒:“你們,各執棍棒,跟我拿賊去!”


    迎春叱道:“吵吵嚷嚷有用麽,倒地丟了多少?”


    迎春心下甚是疑惑,自己昨夜四更天才睡下,丫頭們就更晚,難道有人盯梢?


    夜半偷進小姐閨房,這太可怕了!須知迎春屋子位於榮禧堂,真正深閨重地。


    迎春心裏咯噔一下,渾身毛發根根豎立,強自鎮定吩咐道:“綉橘,速速清點我的衣衫鞋襪,荷包,絲帕子,不管是新的舊的,按照冊子清點,一絲不許遺漏!”


    綉橘瞬間想透各中害性,頓時心肝亂蹦,忙不迭開了箱籠,細細清點。


    半個時辰過去,綉橘聲音直哆嗦:“姑娘,不好了,除夕夜老太太賞賜那個荷包不見了。”


    迎春眼皮子亂跳:“單單丟了荷包?”


    話音方落地,司棋又見了鬼一樣來跟迎春報備:“姑娘,茶水間桌布也不見了?”


    綉橘很想哭:“賊盜偷桌布幹什麽?”


    桌布?迎春想到一個可能:“司棋,你方才清點,丟了多少龍錢串子?”


    司棋頻頻額首:“不多不少足足二十串。”


    迎春道:“你再檢出二十串來!”


    司棋檢出二十串,綉橘忽然一拍手:“我知道了,這是盜賊偷了桌布包銅板呢!”


    這以通透了,迎春到安心了:“吩咐下去,這事兒不許張揚。”又囑咐司棋:“等下我帶著綉橘去給老祖宗磕頭,你帶著小丫頭留在這屋裏,若有人歸還桌布,無論是誰,直管綁了,萬事有我擔待!”


    司棋咬牙:“姑娘放心,我今兒非把老貨治了不可!”


    迎春沉臉:“禍從口出,沒有證據不要瞎吵吵,否則,不知製人,自己到先挨了板子。”


    司棋沒想到主子竟然破天荒提點自己,一時喉嚨直發哽:“婢子記住了!”


    曹穎意識到,眼下是一個絕佳除害機會:“屋裏缺失貴重物品清理出來沒有?”


    司棋眼中帶了厲色:“都清出來了,直除了金錁子銀錁子這些沒法算賬了。”


    迎春額首:“都有些什麽?可別把不值幾文錢東西羅列上去,招人笑話。”


    司棋嗔笑:“婢子其實那般沒眼色呢。”


    說這話,司棋將清單遞上:“姑娘瞧瞧,低了百十兩銀子我若說了,姑娘直管使那竹板子抽我!”


    曹穎觀之,暗暗訝異,她一直把迎春視為豪門灰姑娘,此刻方知錯了,不說這房裏擺設,隻看李嬤嬤盜取東西,就是大幾千銀子。迎春出嫁,就把這屋裏擺設帶上,也不至叫人小看。


    榮府每年幾十萬收益,賈赦竟然窮到五千銀子賣閨女,最大一個誘因,就是元春,一次省親,幾乎將榮府家底舀空。後來榮府不得不到處拉虧空裝門麵,將榮府曆年積攢人情透支幹淨。


    以致後來,榮府兵敗如山倒,竟無人出麵挽救。


    元春封妃,其唯一作用,就是把榮府拖入深淵。


    迎春探春惜春的姐妹悲劇,可以說都跟元春脫不了幹係。


    一個轟轟烈烈的世家名門,肥沃千傾,廣夏千間,竟然為了元春一人之半日享受,坍塌了。


    看戲覺得惋惜,如今落到自己身上,就成了切膚之痛。


    曹穎不由咬牙,逮住機會,勢必要把省親這事兒給攪黃了。


    正在出神,司棋遞上失竊清單。


    “老太太賞賜李嬤嬤也敢偷拿去了?別弄錯了?”


    蜜蠟曹穎知道,老貴了。


    綉橘直道姑娘又要心軟:“花瓶是李嬤嬤借迴去沾福氣,結果卻說打破了,我問她打破了有瓷器渣滓,又說丟了。明晃晃就有鬼。”


    司棋指著清單:“還有這紅木繡凳,小杌子不見了兩個就不說,繡凳可是璉二奶奶那裏領來登記造冊東西,當日我催那李嬤嬤歸還,她不理,告訴姑娘姑娘也不理,這屋裏來了姐妹都沒地兒坐得,沒法子,我隻好求了平兒悄悄自庫房領了來補上了。後來那老貨又想偷,被我撅迴去了。


    “還有銅盆兒,銅吊子,香爐這些也是見天短缺。若非三姑娘房裏好好的,我都懷疑這府裏出了耗子精了。”


    綉橘哂笑:“耗子精到抬舉她,若不是姑娘護著,早成過街老鼠了!”


    竟然當麵擠兌主子,可見怨念多深了。迎春嘴角直抽抽,攤手賠笑:“這一迴我不護著了!”


    司棋綉橘相視撇撇嘴。


    倒不是她們小瞧主子,委實迎春太過懦弱了。為了保住屋裏東西,她二人不知道跟李嬤嬤打了幾多饑荒。


    每一次都是以李嬤嬤哭鬧撒潑,迎春賠情收場。司棋綉橘也憊懶了。姑娘自己立不住,奴婢再精明也是枉然。


    迎春知道該是算一算賬了,正要細說,卻聽小丫頭門外通報:“三姑娘四姑娘來了。”


    迎春忙打住話題,帶領綉橘迎了出去。


    司棋見迎春有沒個章程,隻怕李嬤嬤越發要成精了。可憐自己熬更守夜做憨工。迴頭給忙嘴蓮花兒一頓板栗:“等什麽?還不做事!”


    迎春三姐妹到了榮慶堂,圍著賈母逗樂,逗得賈母哈哈笑了。又奉了賈母命,合著鳳姐,坐了暖轎,姑嫂們四個往偏院去給大老爺賈赦邢夫人磕頭。


    然後得了荷包,再得了幾句教訓,又迴頭轉到榮禧堂偏院給賈政王氏磕頭,又領了荷包受了教諭。


    最後才迴到繼母榮慶堂,陪著老太太用了早餐。


    這般時候,大太太邢夫人,二太太王夫人都跟隨老太太伺候著,按照慣例,今日有族裏有幾位老太太,侄兒媳婦,侄孫女們來給賈母拜年。


    然後,老太太們湊成一桌,又開始鬥牌。


    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也在一邊陪著,招唿族中來的姐妹說話,丫頭們湊在一起趕圍棋做耍。


    午餐後,賈母乏了,招唿著老太太眯頓去了,族裏姐妹也被鴛鴦招唿著打盹去了。迎春姐妹們也才各自迴房歇息。


    榮禧堂後院,司棋這裏憋著一股邪乎,外鬆內緊,終於將柱兒媳婦拿住了。


    司棋將媳婦柱兒媳婦塞了嘴巴,綁了手腳。跟隨柱兒媳婦小丫頭想要逃跑,也被小蓮花打了埋伏,堵住嘴巴,捆了手腳。


    迎春迴房,柱兒媳婦正跟司棋對持,那眼睛瞪得銅鈴一般,恨不得活吃人了。


    柱兒媳婦乍見迎春,品名一般撲到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哭的委屈:“我自來沒有受過這種屈辱,今日卻被司棋這個丫頭片子給拿了,打了,姑娘您要替嫂子我做主啊,”


    司棋擄起袖子要抽她:“你既說我打人,索性就打你一頓,也免得背著冤枉名,”


    繡橘這一邊卻往司棋前頭一插,喝道:“啐,你是誰的嫂子?婢子隻知道珠大奶奶,璉二奶奶,還有那府裏珍大奶奶是咱們姑娘嫂子,卻不知道您這位嫂子是那座府邸,哪一房頭,哪一門親呢?”


    這話一出,迎春樂了,司棋愣了。


    柱兒媳婦傻帽了,半晌方才知道磕頭:“姑娘饒恕了吧,是奴嘴笨,說錯了。隻是,今日不是稱唿問題,奴今兒跟姑娘說一句,司棋這般辱我,在這屋裏,奴與司棋,有我無她,絕不並存!”


    司棋一嗤:“哈,跟盜賊同屋,我還嫌惡心!”


    迎春在心裏直歎服,這司棋繡橘嘴巴子真不是蓋的,一個會上綱上線,一個會耍橫。有這兩員大將,自己到是省事兒不少。


    見眾人都瞅著自己,等自己裁決。迎春覺得這時機也正好了,卻想著這事兒務必仁至義盡才成,淡淡一笑,對那柱兒媳婦道:“奶嫂聽我一句,看我麵上,今兒就算了,各自迴去好生過年,等過了初三,到了初四,咱們再論是非對錯,成不成?”


    柱兒媳婦本因這些日子迎春麵色淡淡的,心裏直發虛,聞聽這話,心裏踏實了:不怕不怕,二姑娘依舊還是那個懦姑娘!


    柱兒媳婦吃準了迎春,心底一股邪火蹭一下燎原起來,話裏透著挑唆與脅迫:“姑娘,您可不能因為她們日日挑唆就護著她們,就是不看別的,看在吃奶份上,姑娘也該維護維護咱們家體麵。咱們家老奶奶都被氣暈了,您若是任由咱們家被個一吊錢買來玩意兒騎在頭上,這日子可沒法子過了,這府裏,咱們也沒臉待了!”


    死到臨頭了還敢威脅主子!


    迎春笑得山花爛漫:“奶嫂確定?真個要今兒撕虐清楚?”


    柱兒媳婦越發安了心,湊近奉承,:“就知道姑娘是個念舊的,不會被人哄騙去!”


    這媳婦子一壁說著,一雙眼睛刀子似的,在司棋繡橘身上剜來剜去:今兒不把兩個騷蹄子攆出去,我就不是個人兒!


    第7章 迎春反擊


    見那媳婦子死到臨頭不知悔改,司棋嘴角噙笑,雙手呈上失竊物品清冊:“姑娘請看。”


    柱兒媳婦顯能,劈手奪了,滿臉諂笑捧給迎春。


    迎春接了,隨手翻了翻,問那媳婦:“嫂子可認的字?”


    媳婦赫然:“姑娘玩話了,奴家哪裏認字兒呢!”


    迎春便看繡橘:“你呢?”


    繡橘將身福一福,道:“從一到十,百、千、萬,這些數字奴婢都認得,筆墨紙硯,衣衫香爐玉器畫屏這些常用的,也認得些。”


    迎春便把冊子遞給繡橘:“如此,念來!”


    清單繡橘爛熟於心,卻故意磕磕巴巴,卻是某年某月某日,李嬤嬤借了景泰藍的花瓶一對,說是孫子周歲,迴去擺擺,至今未歸還。


    末年某月某日,李嬤嬤又借用雞翅木繡凳一對……


    ……翡翠香爐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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