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道能體會苻祁的心思,毓王又有些不明白,“皇兄怎麽忽然舍得把你派去扈嶗關那麽遠的地方公幹?”


    思歸歎氣,“是下官自己想要出京走走,主動‘勸說’陛下讓我去扈嶗關的。”


    毓王以已度人,問道,“你怎麽勸的?皇兄這也太順著你了,上次你陪鑫赫大王子去項郡,他不是沒過幾天就忍不住禦駕親臨,追了過去嗎,這次怎麽又——”後麵的話有些不敬,便沒說出口,隻在心中暗道怎麽皇兄還沒吃到教訓,又答應你去那麽遠的地方。


    思歸不答,心道怎麽勸的?我把陛下藥倒之後硬走的!


    一行人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到了斷石口地界,果然如地方官所說,那路通是通了,不過隻有窄窄一道,一側緊貼著山體,另一側便是懸崖斷壁,大車之上若是貨物太多了確實難走。


    毓王沉吟一會兒便決定保險起見還是命人將車上貨物卸下一部分,分兩次運過去。


    思歸聽後便一拱手,“那王爺這邊慢慢來,下官先走一步了。”


    毓王一路上沒甚消遣,有點舍不得她,便道,“你急什麽,留下來幫本王督看著,等過了這段險路你再走。”


    思歸抱歉道,“不行,下官真的著急,還請王爺見諒。”隻恐後麵運糧的車隊趕上來,將這條細窄道路堵住,自己可就插翅難行了,一提韁繩,催馬而去。


    思歸走了沒多久,後麵又有疾馳的馬蹄聲響起,跑到近前一看,馬上人穿著驛兵號衣,號衣上繡著一個大大的急字,顏色朱紅,正是派送六百裏加急文書的鋪兵,到近前翻身下馬,將一道文書奉給了吳縣令。


    吳縣令展開看後詫異半晌,最後對毓王道,“王爺,怪道莫提督走那麽快,他是著急!”


    毓王挑眉,“恩?”


    吳縣令將文書捧給他看,“皇上命禦史府發了六百裏加急公文,在全大擎二十六郡懸賞捉拿武毅營提督莫思遠!!!”


    毓王差點驚掉了下巴,“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南疆,鳳郡。


    百夷王城的所在地。


    百夷族僻處南疆,居於崇山峻嶺之間,幾乎沒有什麽大的城鎮,或五六十戶一小寨,或三五百戶一大寨,星羅棋布於山嶺之中。


    位於青山綠水間的鳳郡十分美麗繁華,是百夷唯一一座城鎮,也是百夷的王城。


    晚間。


    金碧輝煌的王宮前篝火通明,人頭攢動,身著彩裝的百夷青年男女載歌載舞,正是在舉行一年一度的帕薩瓦節慶。


    帕薩瓦類似大擎的七夕節,隻不過百夷民風遠比大擎開放,因此慶祝起來更為熱情奔放。


    往年,在王城的帕薩瓦節慶上,最受歡迎的是百夷的大王子和二王子。


    今年起了變化,身穿彩裙,手捧鮮果的姑娘們頻頻注視著大王子坐席旁一個大擎朝來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身材高挑,氣度不凡,清朗俊美的眉目顧盼生輝,有著大擎江南人獨有的儒雅斯文,又不乏男子漢的瀟灑英武,生生將場上半數姑娘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紛紛期待著一會兒跳舞跳到他跟前時,他能接走自己手中的鮮果。


    葛俊卿是隨鑫赫大王子迴百夷的,算是鑫赫大王子的手下,鑫赫便要多關照著他,抽個空轉頭笑道,“葛侍郎瀟灑風流,可把我們百夷女子的魂都勾去了。今晚不要拘謹,看上哪個女人盡管去接了她手中的鮮果,晚上把人帶迴去享受就是。”


    葛俊卿推辭道,“能來王宮參加節慶的姑娘都是百夷官員家中的女兒,在下可不敢亂來。”


    鑫赫大王子道,“這不算亂來,百夷的民風如此,姑娘家若是願意把果子給你,就是她也看上了你,帶迴去就是你的人了。”


    葛俊卿訝笑,“這——,我以前聽人說過這邊的男女可在帕薩瓦節慶上自己定下終身,還以為那人說得誇張,原來是真的!男女兩人如是認識的還好說;若不認識,連對方家中做什麽,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就直接帶迴去結下親事,這也輕率了些。”


    鑫赫大王子哈哈笑,“女人嘛,看著漂亮扛迴去就是了,哪兒那麽多講究,葛侍郎要入鄉隨俗啊!今晚怎麽著也得挑兩個迴去。”


    葛俊卿微覺訝異,“兩個?”


    鑫赫大王子壞笑,“你要覺得自己有本事,能應付得了,三個也行。”一拍他肩膀,口吻中帶上了不容置疑的意味,“挑兩個吧,用你們大擎的話說,百夷女子都體格健壯,好生養。你年紀也不小了,娶兩個女人迴去生兒育女也好。”


    葛俊卿知道鑫赫大王子對自己不能完全放心,想讓他在百夷娶妻生子,有些牽絆。便不再推脫,微笑道,“承蒙大殿下關懷厚愛,那在下便不客氣了。”


    鑫赫大王子滿意離去。


    葛俊卿就算本沒興致,這時也隻得壓下心頭不喜,目光開始在跳舞的少女堆中逡巡,準備給自己找一個看著順眼點的女子帶迴去。


    他不會在百夷久留,且要幹一些私密危險的事情,所以不願身邊有信不過的近人,此時無奈,便一意想要找一個安穩老實的女人。


    不一會兒就看到一個長相平平,眼神羞怯,一看就十分老實的藍裙姑娘,腳下挪動,不著痕跡地湊了過去,待那姑娘隨著眾人舞到自己麵前時就點頭一笑,“姑娘手中的果子可能給我?”


    藍裙姑娘驚喜得瞪大了眼睛,剛想答應,忽然斜刺裏竄出一個濃妝豔抹,渾身香氣的女子,將手中一隻都幹得皺了皮的密瓜猛地塞到葛俊卿麵前,“拿我的。”


    葛俊卿一愣,“你?!”


    忽然插進來的那個女子臉上不知塗了多少脂粉顏料,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了,眼圈烏黑,眼角上挑,眼皮和眼尾上滿是百夷女子最愛用的三色彩膏,豔紅的紅唇,腮上也紅得濃豔,穿一條百夷五彩裹裙,頸上腰間掛滿了各種銀燦燦的銀飾,行動間丁當作響。


    葛俊卿看著她隻覺得分外眼熟,一個名字唿之欲出,“思——?”


    那女子靠近,衝他使勁眨眨眼,低聲道,“是我!”


    葛俊卿身不由己地接過思歸手中那隻幹癟蜜瓜,隨後抬手摟住她肩膀一個轉身,故意提高聲音,“姑娘可願跟我迴去?”


    思歸忙不迭點頭,將那藍裙姑娘氣得臉通紅,虧得是個老實巴交的,不然準得當場叫罵出來!


    葛俊卿就勢拉著思歸快步離去,不敢多停留,一口氣迴了自己的住處,一把將思歸推在床上,急急命伺候的百夷侍從都出去,那幾人含笑退下去,還十分體貼地帶上了竹門。


    思歸立刻從竹床上坐起身來,與葛俊卿同時開口。


    “我來助你!”


    “你怎麽來了?”


    葛俊卿皺眉看她,“你說你來助我?陛下怎會讓你來?”


    思歸擺擺手,“不是他,是我自己要來的。”站起身,走到葛俊卿麵前,看他容顏清減,明顯比在項郡分手時黑瘦了不少,心下更是歉然,正色道,“是我大意,沒想到杜牟之那個小人會去陛下麵前告密,害得你背井離鄉,深陷險境,我——我實在慚愧得很。將你連累到這步田地,我再說什麽都是多餘,隻能來助你一臂之力,日後迴去,但凡用得著兄弟,咳,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便盡管開口,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哪怕要我拚了這條性命呢,也絕不含糊。”


    葛俊卿低頭,凝目看她一會兒,最後輕歎口氣,“你這也太意氣用事了!”


    思歸道,“不是意氣用事,我做事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這一次實在是我連累了你。”


    葛俊卿淡淡一笑,“沒什麽連累不連累的,我為陛下做事,本就應該盡心竭力,死而無怨。況且他派我來這裏雖然兇險但也是個難得的機會,事成之後,定然少不了封賞。”


    思歸對此種無條件忠君思想十分不以為然,不過她現在心裏總是偏著苻祁一點的,因此便沒多做聲。


    葛俊卿卻擔心起來,“你說陛下沒讓你來,是你自己要來的?他怎會同意?!”


    提起這個思歸就歎氣,煩惱得想要揉揉臉,忽然醒起自己一臉的濃妝,一揉就要成鬼畫符了,連忙放下手,“別提了,也怪我自己不好,臨行前總覺得舍不得,隻怕萬一出了什麽意外,迴不去了,他——!唉,一個沒忍住,又進宮去看了看他,結果差點被扣下,最後不得已,下藥藥倒了陛下我才跑出來的!這下完了,陛下本就愛和我慪氣的,這迴還不得氣死了!”


    此舉太過膽大妄為,葛俊卿雖然聽清了她說的每一個字,但仍是覺得自己沒有明白其中的意思,“你說什麽?你——藥倒誰了?”


    思歸剛要解釋,忽聽門外響起一片亂糟糟的聲音,隱隱有人拜見大王子殿下,兩人悚然一驚,總算反應都不慢,對望一眼後,立刻不約而同的開始迅速脫衣服。


    思歸三下五除二,扯去外麵裙子,裏衣幹脆撕開,一把扯過床上的毯子兜頭往身上一蒙,百忙中還聞出毯子裏有股清雅香氣,是葛俊卿慣用熏香的味道,暗暗撇嘴,心道這人也太講究了,都已經淪落到了南疆竟還有餘暇用香料。


    刻意露出部分赤裸的小腿,胳膊,好給人以這房中剛才正情濃火熱的假象。


    門外傳來啪啪的拍門聲,有葛俊卿在這邊的百夷侍從操著半生不熟的大擎朝話道,“葛公子,大殿下有事找你。”


    話音剛落,鑫赫大王子已然毫不客氣地推門進來,看到素來文雅的葛侍郎露出難得的狼狽樣,臉色緋紅,身上的外袍是匆忙間披上的,露出胸前大片緊實光滑的肌膚,不由曖昧一笑,“不好意思,小王來得莽撞,打擾葛侍郎了。”


    說完老實不客氣地往床上看了兩眼,隻見薄薄的毯子下隱隱露出女子雪白的香肩與小腿,不由暗罵這姓葛的倒挺會挑,百夷女子一般都膚色黝黑,少有長得白的,他怎麽一挑便挑到個這般白白嫩嫩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思歸雖是故意露出點胳膊腿,以起混淆視聽之作用,但葛俊卿卻不能接受她隨便給人看,上前兩步,擋住了鑫赫大王子的視線,問道,“大殿下晚上來找我可是有什麽要緊事情?”


    鑫赫大王子道,“大擎那邊傳來一個挺蹊蹺的消息,據說大擎皇帝命禦史府發了六百裏加急公文,在全大擎境內二十六郡懸賞捉拿你那妻弟武毅營提督莫思遠!”說著摸摸腦袋納悶道,“你說這是怎麽一迴事?那莫思遠不是大擎陛下的寵臣嗎?”


    心裏有句話礙著曾發過毒誓沒好說出來:不光是寵臣,隻怕還是寵妃。大擎陛下和自己女人較什麽勁兒?這般稍稍一碰就會讓人腳軟的絕妙女子也舍得說翻臉就翻臉?如此大張旗鼓地通緝難道是想抓她迴去治罪殺頭?也太浪費了!不要讓給我啊,我要!!!


    葛俊卿俊眉抖動,“懸賞捉拿我的妻弟?”


    思歸在床上蒙著頭也聽見了,輕輕呻吟一聲,暗道不會吧,都氣成這樣了!!!


    葛俊卿揉揉發漲的額角,“莫提督性情有些火爆,行事也有些不拘一格,大概是不小心得罪了陛下。”


    鑫赫大王子對思歸的事情都特別感興趣,因想著葛俊卿與思歸有點親戚關係,聽說從前兩人交情也還不錯,因此大晚上趕來探探葛俊卿口風,看他是否知道此事的一些內情,幾乎想要趁此時機派葛俊卿去把思歸招攬來百夷。


    可惜問了半日,葛俊卿也隻是猜測莫提督大概是因什麽事兒惹惱了皇上,其他一概不知。


    鑫赫大王子有點掃興,“那本王就不多打擾了。”朝床上一努嘴,“葛侍郎繼續吧,莫讓人等急了。”


    思歸聽得鑫赫大王子走了便一把掀開毯子坐起來,“悶死我了!”


    正巧鑫赫大王子走出去後忽然又好奇葛俊卿床上的那個白膚女人長什麽樣。說實話,這要算是他見過最白的本地女子了,因此一轉身又推門進來,“嗬嗬,對了,你是如何挑到如此白嫩的,的女人的?”


    正好與思歸打個照麵,先是被她臉上那濃重的妝容嚇一跳,隨後就詫異起來,“你——?!”


    好眼熟啊!


    思歸細聲細氣一聲驚唿,迅速躲到了葛俊卿身後,葛俊卿當即擋住她,對鑫赫大王子嚴聲道,“殿下,還請非禮勿視!”


    鑫赫大王子顧不上計較他態度不好,隻指著他身後的思歸,“這!她?本王怎麽覺得她長得和那莫提督一個樣子!這是怎麽迴事!”幹脆直接問思歸道,“喂,你是哪家的女兒,叫什麽名字?”


    他對葛俊卿說話時用大擎語,問思歸時用了百夷方言,思歸聽不懂,隻得又細聲細氣地嚶嚀一聲,雙手抓住葛俊卿的衣服,做出害羞緊張狀,藏在他身後,讓他去解釋。


    葛俊卿情急之下道,“她是拙荊,與莫提督是姐弟,所以長得有些像。拙荊衣衫不整,還請大殿下別使勁看了。”


    鑫赫大王子知道大擎朝的女子視貞潔為性命,便不再使勁探頭去看,隻是還十分疑惑,問道,“這不是你在帕薩瓦節慶上挑的百夷女人嗎,怎麽成你夫人了?況且我聽說你夫人已經過世了呀?”


    葛俊卿開動腦筋,努力圓謊,“此事一言難盡,當初家父犯了事兒,知道紙包不住火,遲早再難在大擎立足,所以命我早做安排,我想著我父子二人一逃,家中上下家眷定要都要被緝拿問罪。其他女人就算了,結發夫妻實在舍不下,於是安排她假死藏匿,她在民間藏了許久後得了我傳去的消息,便喬裝來尋,因為是走遠道繞來南疆,所以現在才到。”


    葛俊卿那時投靠鑫赫大王子的理由便是他父親在金陵犯了大事兒,被查出來定要抄家問斬,因此不惜離家叛國也要找個出路。此時這麽說倒也解釋得通。


    鑫赫大王子摸摸腦袋,雖然滿心的詫異,卻又挑不出葛俊卿這番話的毛病,加之他曉得莫提督其實是女的,姐妹長得像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最後道,“尊夫人還挺厲害,竟然孤身一人尋到這裏來。那個,能不能把臉露出來再給本王看看。”


    葛俊卿臉色略顯僵硬,“這隻怕不妥,還請殿下見諒,我們大擎風俗不同,女子衣衫不整時不能給外人看見。”


    鑫赫大王子也知自己這要求有些無禮,但心知若不再看一眼,隻怕晚上迴去要睡不著覺,於是直言道,“本王絕對無意冒犯,隻是她和莫提督實在是像,我心中好奇得很,不再看看清楚迴去要睡不著了。”


    思歸從葛俊卿肩頭探出半張臉來,捏著嗓子做緊張萬分,羞愧至極狀,抓住葛俊卿道,“相公,我,我,嗚嗚嗚……”因粗聲粗氣說話習慣了,忽然嬌聲嗲氣,一時找不準調子,聲音細得自己都打個冷戰。


    鑫赫大王子沒想到自己竟將人逼哭了,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唉,臉長著不就是讓人看的嘛,你們大擎的女子也太拘謹了,那本王不多打擾,你好好安慰尊夫人,本王真的無意冒犯,還請夫人見諒。”


    葛俊卿這次保險起見,顧不上自己也是衣衫不整了,隨意將身上披著的長袍整理一下後親自把鑫赫大王子送了出去,直到看著他騎上馬被侍從護衛們簇擁著走遠才轉迴來。


    一進房就見思歸將身子探出床外幹嘔,忙上前相扶,“你怎麽了?”


    思歸剛才形勢所迫,不得不扮嬌羞,扮柔弱,扮無助,結果自己把自己給惡心著了,推開葛俊卿的手,“剛才假裝嬌弱實在是太讓人肉麻了,你讓我先吐一吐。”


    葛俊卿無奈,“你自己還嫌自己肉麻,先忍一忍吧,鑫赫大王子雖然走了,但他迴去想想難保不會又再起疑心,咱們得趕緊跑!”說著便開始重新穿衣穿鞋,動手收拾幾件要緊東西。


    忍不住埋怨道,“我已經拿到陛下要的東西了,本準備過兩日將一切安排妥帖再走,這下可好,得立刻就跑了!你是來助我的還是來給我添亂的!”


    思歸一聽,確實沒時間吐了,忍一忍,也起身穿衣整理,一邊道,“我自然是來幫忙的,別以為鑫赫不懷疑你就萬事大吉。其實你早就被百夷二王子盯上了,隻不過他想要趁你帶著東西逃走時人贓並獲,帶到夷王麵前一舉扳倒大王子,所以才隱忍不發。若是我不來,你過兩天走的時候一定會被他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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