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餘涵問,“不是為情所困?那你如何又擺出這副喪氣樣子來?”


    思歸想一想道,“雖不是與美人失之交臂,但勉強也能算是為情所困吧。”被情人給拖累了,也算是為情所困吧。


    趙覃嗤道,“上迴還能抱怨幾句,這次連抱怨都懶得抱怨,我看不是什麽大事,大家別搭理他,估計過會兒他自己就好了。”


    思歸聽了這話真是滿肚子的苦水,趙覃這麽說正是說反了。能拿出來和朋友抱怨說笑的其實都不是大事,真正傷心的事情又如何能拿出來說笑?


    她這一次真是被苻祁傷得透徹,若是葛俊卿因此死了,那即便她心胸再寬廣,風度再卓絕也不可能再繼續與苻祁在一起!


    一想到陛下那在她心裏已經是天下第一美的音容笑貌,絲絲苦澀就泛上心頭,難道她的人生還不夠跌宕起伏,還需再去嚐一嚐那傳說中情殤的滋味才算完滿?


    心中煩亂之極,不光是氣憤苻祁的作為,還有深深的不舍痛楚,動了真心後卻不得不放棄,老天爺這是玩她呢吧!


    偏偏趙覃個沒眼色的還在一旁嘰裏呱啦地大放厥詞,“我有一個能驚掉人眼珠子的消息,雖然有點驚悚,但是千真萬確,你們要不要聽?”


    眾人都知道小侯爺消息靈通,經常能說出些軼聞密事,於是一起感興趣道,“自然要聽,你趕緊說說。”


    趙覃搖頭晃腦,十分得意,“你們知道不?原來大家都搞錯了,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思遠與燕落公主爭搶陛下之事根本就是錯的離譜,實情是陛下和那位美貌公主搶莫思遠!!!”


    這消息果然驚悚,趙覃說出來後,筷子酒杯,劈裏啪啦掉落了一桌,連思歸都迴了神,瞪大眼,“你造謠生事吧,這事兒怎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趙覃氣道,“你才造謠!我趙小候爺的包打聽是白叫的嗎,事情是這樣,這樣,這樣滴————”


    眾人聽罷一起朝思歸豎起大拇指,“你厲害!”


    思歸憂鬱,“唉——————”


    ☆、第一百零九章


    率領朝廷大軍在丹東平定兩王叛亂的穆將軍捷報頻傳,連戰連勝,隻用了兩月時間就將叛軍逼出了丹東境內。


    瑉王,蜀王帶領殘軍各自退迴自己的封地負隅頑抗,要與朝廷大軍做最後一搏。


    與兩王私下裏素有往來的百夷終於是坐不住了,派出百夷藤象軍逼近了大擎扈嶗關。


    隻是兩位叛王這邊的形式極不樂觀,很有轉瞬既敗的可能,所以百夷的大軍到了扈嶗關外就按兵不動,看樣子是還想再觀望觀望。


    大擎對此早有防備,因此沒有多耽擱,在得到消息的第二日早間,便當朝宣旨,派出了元辰大將軍率領早已整裝待命的西路五萬人增援扈嶗關守將。


    ======


    朝會散後,武毅營提督莫思遠行色匆匆,大步流星地往殿外走。


    宋中丞匆忙趕上,“莫提督慢走!”


    思歸站住,迴頭問,“宋中丞有事?”


    宋中丞道,“莫提督,赤納國的燕落公主對你十分青睞,情意款款,你如何忍心讓人家失望而去?”


    思歸詫異,“那怎麽辦?宋中丞難道想讓我甩了陛下,然後去和燕落公主相好?那——那位公主確是個美貌火辣的尤物,若能與她相好我其實也沒太大意見。不過我如去應了燕落公主豈不辜負了陛下,成了三心二意,薄情負心之人?這如何使得?此事自然萬萬不可!宋中丞德高望重,乃是當代大儒,怎麽反來勸人做此等見異思遷的事情?!”


    宋正言被她噎了一下,輕輕咳嗽兩聲,“莫提督會錯意了,本官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思歸問,“那宋大人是何意?”


    宋大人正被她一段聽似義正詞嚴,其實內中涵義很有點問題的話繞得頭暈,定定神才道,“現如今我大擎朝境內局勢紛擾,兩王在丹東的叛亂至今尚未平定,百夷又在南疆虎視眈眈,因此上禁不住腹背受敵,更需維持住與赤納國的關係才是。”


    思歸挑眉,“宋大人要我為此甩了陛下,去逢迎赤納的燕落公主?”


    宋正言連連擺手,“不是,不是!”心道你是個宦官,那公主年幼不懂事,一時熱血上頭才看上你,她爹可不年幼無知,赤納國國主本想讓女兒嫁我大擎陛下的,忽然變成帶個宦官迴去,還不得惱羞成怒了!


    頓一頓,又在心中措辭一番,將原先準備好的說辭又再潤色的婉轉幾分後才把今日來攔住思歸的目的說了出來。


    思歸要事急著離開,但看在宋中丞是朝中重臣又曾是苻祁老師的麵子上,站定了洗耳恭聽。耐心聽完後明白過來:宋中丞的意思是要自己以大局為重,舍棄小我利益,這邊勸陛下莫要任性,還是考慮考慮納了燕落公主;那邊趕緊派人送出信兒去,一向赤納國太子道歉,二是在燕落公主麵前說說苻祁的好話,勸她迴心轉意。


    宋中丞言道,燕落公主乃是赤納國國主最寵愛的女兒,也是赤納國太子唯一的同母妹妹,炫銘太子對她的關愛,這一月來大擎的眾人有目共睹,這二人隻見兄妹之情甚篤,絕假不了!因此隻要陛下將她迎進後宮,封個賢妃或是淑妃的封號,那就能保證大擎與赤納國這一代並下一代兩代國主間的和睦關係。


    而莫提督你是個宦官,與陛下繼續曖昧不清下去,總不是什麽好事,日後必然留下個千古罵聲!這又是何苦?老夫的老眼尚未昏花,能看出莫提督你本性剛正卓傲,並不屑於靠這種歪門邪路來博得功名富貴,不若大義撮合了陛下與赤納公主,還能乘此機會抽身,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思歸皺眉沉思了一會兒,最後答道,“宋大人,下官明白你的苦心,隻是此等作為有悖我做人的宗旨,所以恕難從命!”


    宋正言差點暈倒,勸你不要做佞臣有悖你做人的宗旨?!


    強忍想要揪住思歸衣領問問他‘你做人的宗旨到底是些什麽鬼東西?!’的欲望,耐心道,“莫提督,本官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人,但是大義當前,私情還當放一放為是。”


    思歸卻道,“自古來,孔子講仁,孟子談義,‘仁義’二字便是君子立身的根本!隻是講仁時可以大講特講,談義時卻需慎之又慎。”嚴正了神色問道,“敢問宋大人‘義’字如何寫法?”


    宋正言一愣,順口答道,“我字頭上一個羊。”


    思歸挑起眉毛,沉聲追問,“何意?!”


    宋正言隱隱覺得他氣勢逼人,雖不明所問何意,但也不由自主嚴肅了神情答道,“義字,從我,從羊。‘我’乃兵器,又表儀仗。儀仗者王者出行護衛所持之旗、傘、扇、兵器,乃是眾望之所歸,眾心之所向;‘羊’表祭牲,善美。因此‘義’字一解為由我獻出最為善美之物;又解為為了心之所向,胸中大義而獻祭殺戮,縱有犧牲也在所不悔。”


    思歸道,“不錯,因此‘義’字發展到極致便有了義無反顧,義不容情,大義滅親之說。所以下官以為談‘大義’之時要慎之又慎,否則滅過親之後卻發現滅錯了,這要如何自處?以一己之魯莽狹隘偏激,擅自害人性命,害的還是親人之性命,這等禽獸不如的可怕事做出來後隻怕自盡都不足以謝罪。”


    宋正言有些明白思歸的意思了,“莫提督此言也有些道理,做事之前謹慎些自然是沒錯,老夫在向莫提督提出此議之前乃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定然沒有問題,莫提督盡可放心。”


    思歸反問道,“宋大人深思熟慮出來的‘大義’就是犧牲燕落公主一個純真少女一世的幸福,將她騙迴來嫁給一個對她根本沒有興趣的男子?然後便人質一般留在大擎,作為與赤納國邦交和睦的籌碼?!”


    宋正言蹙眉,“莫提督此言差矣,乃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若赤納國與我大擎交惡,打起仗來,那不免有數萬生靈塗炭,燕落公主一人與數萬大擎朝百姓孰輕孰重?”


    思歸火氣上湧,“燕落公主是赤納國人,沒有義務為了大擎朝的數萬百姓毀去自己一生!況且將一國邊境的安危壓在一個弱女子身上未免太過兒戲!據我所知,史上沒有哪一位有野心的外族國主因為娶了或者嫁來一位公主就放棄入侵我大擎疆域的狼子野心!宋大人難道就敢保證燕落公主嫁給陛下後赤納國這兩代國主定然永不會再和我們兵戎相見?!”


    宋正言道,“這老夫如何能保證,世上沒有完全之事。”


    思歸,“這就是了,男子漢大丈夫,保家衛國乃是本份,利用女人的事情我是不會去做的。”


    宋正言被思歸說得麵上有些下不來,臉色十分不好看。若是其它事情,思歸看苻祁的麵子,自然也就適可而止了,但她曆來最看不起這種和親議親之類拿女人做工具的事情,認為其可惡野蠻的程度幾乎可以和蒙昧時期,用少女做祭品活祭河神相當,因此接著說道,“宋大人可知下官最討厭史上哪一位大人物?”


    宋正言皺眉看她不答。


    思歸也不用他接腔,自顧自就說了下去,“下官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位曾信誓旦旦‘仕官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的光武帝劉秀。下官一直以為,男人想要權勢富貴就應憑自己的本事去掙,有多大本事享多少富貴。實在本事不夠偏又欲壑難填,一心想要大富貴,因此不得不借助女子娘家的勢力,那起碼也該知恩圖報,對那於他有恩的女人忠心不二,光武帝卻在用了郭聖通娘家的勢力,登上帝位後再想起原來他心中舊情難忘,不能委屈了原配,實在虛偽之極!有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之嫌!若他真愛陰麗華,當初便是刀子架在脖上也不該另娶!娶過用過別人之後又不忘舊愛,卻把恩人置於何地!最後竟然還廢了郭氏母子,哼,黑心小人!”


    宋正言張口結舌,不曉得怎麽會把話題轉到了這個地方,“這,這,不是這般吧,史書有載,光武帝有情有義,乃是那郭氏自己善妒尖刻,德行有虧,才最終被廢。她的兒子也是自己辭去太子之位的。”


    思歸不屑,“姓劉的身為丈夫,若是能誠心愛護郭氏,她吃飽撐得要沒事善妒刻薄?太子自己請辭更是笑話,宋大人也信?”


    宋正言擺手,“這些都是前朝舊事,莫提督怎麽和老夫長篇大論說起這個來了。”


    思歸道,“沒別的,我就是想說與宋大人知道,我莫思遠絕不做此類薄幸無德之人,定然不會讓陛下受了此等委屈。”


    宋正言無語,心道你說反了吧,現在咱們在說讓陛下多娶個女人之事,又不是讓你多娶個女人!


    思歸慷慨陳詞一番,痛快將她那根深蒂固的憐香惜玉,照顧女性,略有點大男子主義的觀點說出來後,心情暢快不少,看宋中丞臉已然變得不大好,便安慰道,“我明白,宋大人本意乃是出於一片忠君愛國之心,不過這個做法嘛,略嫌…咳咳……有點和下官沒想到一處,這也沒什麽,能和我想到一處的人本也不多,宋大人不必太過介懷,下官若有什麽言辭不當得罪的地方還請多多見諒。我還有事兒,先走一步。”


    說完一拱手,轉身快步離去。


    宋正言看著思歸的背影深覺不妥,心道陛下怎麽就非得看上他了呢?!此人太過強勢,連這種和親大事都隱隱有要替陛下做主的意思,以後還不知會逾越成什麽樣!


    思歸匆匆迴來官署,早就等著的順平迎了上來,一臉緊張,低聲道,“大人,人已經抓來了。”


    思歸一點頭,腳下不停,快步往裏走。


    順平連忙跟上,低聲道,“杜牟之到底是朝廷命官,咱們這樣收拾他行不行啊!又不能殺人滅口,總得放他走,等他出去要是拚了狠勁聯合了朝臣參您怎麽辦?”


    思歸哼一聲,“他敢!!”


    快步進入官署後麵一間密室,一個藍袍男子被反捆了扔在地上,正是杜牟之。


    杜牟之抬頭見到思歸昂首挺胸進去,頓時滿臉火氣,掙紮著用胳膊肘撐起身,怒道,“莫思遠,竟然私自捉拿朝廷命官!”


    思歸毫不客氣,一腳踢在他肩膀上,將杜牟之踢得仰麵摔迴去,後腦勺撞在地上,發出悶悶一聲響,杜牟之痛哼一聲,半晌才緩過勁兒來,怒道,“你竟敢對朝廷命官動私刑!!!你還有沒有王法!”


    思歸冷冷道,“我管它王法不王法,我隻知道葛俊卿一直當你是親戚,是朋友,你卻背後告密,捅他一刀,害得他孤身陷落南疆,生死難料。”


    杜牟之瞪著她,過一會兒忽然冷笑出來,“沒想到莫提督對我那表弟如此舊情難忘,怎麽,舍不得他去南疆涉險了?若是被陛下知道你為了葛俊卿如此大動幹戈的找我麻煩,不知會作何想法——?”


    話沒說完,又被思歸重重踢了一腳,再摔迴去,這次撞了個狠的,眼前金星亂冒,不敢再逞口舌之快,緩過勁來後隻狠狠瞪著思歸。


    思歸白眼看他,“瞪我也沒用,你今天不吃點苦頭就休想離開這裏。”


    杜牟之想起莫提督那桀驁手狠的名聲,心裏不寒而栗,“你到底想怎樣?”


    思歸反問,“葛俊卿到底哪兒得罪你了?”


    杜牟之神情依然強橫,但口吻已然軟了下來,“他沒得罪我,隻是若蘭認出了你,我們杜家如何還敢與葛府聯姻,既然拒婚自然是我先得罪了他。”


    思歸點頭,沉吟道,“原來如此,所以你就幹脆先把自己撇撇清,去陛下麵前告了密!!陛下自然要處置葛府和我,我們自然也就沒餘力來找你麻煩了。”


    杜牟之不語,算是默認。過一會兒,見思歸不做聲,隻神情陰霾地盯著他,忍不住又問,“你到底想怎樣?”


    思歸想到苻祁的溫柔情意,以及剛剛在她心中變得美到勾魂攝魄的絕世風姿,享受還沒兩天就要生生戛然而止,心裏氣不打一處來,對著罪魁禍首陰森森道,“你猜猜看,本提督要把你怎麽樣?”


    ☆、第一百一十章


    思歸痛揍了杜牟之一頓。


    真的是痛揍,其慘不忍睹的程度連在武毅營中見過兩年‘大世麵’的順平都忍不住想捂眼睛。


    杜牟之開始還硬氣怒罵,後來實在扛不住了,忍不住哀叫求饒,最後幹脆兩眼翻白,昏了過去。


    思歸這才住手。


    順平小心翼翼湊上來,“您沒把他打死吧?”


    思歸拍拍手,“放心,我都是瞅準地方才下手的,肯定死不了。你把他拖下去關牢房裏,每天給一頓茶飯,別餓死了,其它都不用管,更不用給醫治,讓他難受難受,三天後再放人。”


    順平咂舌,“還敢放?他出去後緩過勁來還不得和您拚命?”


    思歸痛揍了杜牟之一頓後,出了胸中悶氣,心緒平定不少,坐下來,端過順平適時捧上的茶盅喝一口,歎息道,“沒辦法,不能殺,殺了他陛下要為難。”


    順平點頭表示明白,其實心裏覺得思過現在這樣的作為皇上恐怕已經要很為難了。


    畢竟莫提督將杜牟之私下抓起來揍了個半死的原因是他去皇上麵前告密,皇上要如何斷這種官司?


    看著委頓在地的杜牟之暗自唏噓了一番,順平後知後覺地驚恐起來,“完蛋了!完蛋了!葛大少爺因為之前和您有關係就被皇上‘充軍發配’去了南疆,那我恐怕也要有危險啊!”跳起來抱著頭直轉圈,“我可不像葛大少爺那般能幹,有家世背景,還是擁立功臣。對付我這麽個不入流的小人物可沒什麽好客氣的,皇…皇…皇…皇上會不會直接就哢嚓了我!!!!”


    思歸一巴掌把他拍得一個趔趄,罵道,“胡說什麽呢,你跟本大人有什麽關係,值得陛下哢嚓了你!!!”斜睨他,“就你這樣的,白送我也不能要啊!”


    順平舌頭都打結了,“我…我…我…我,”使了把勁兒,才算說出句完整的話來,“我幫大人您擦過身,換過藥啊!!!!您忘啦!!!!”


    思歸的確是忘了,被他一提才想起來,抓抓臉,“噢,好像是有那麽迴事,那又有什麽。”


    順平都要給她跪下了,哭喪著臉,“我的祖宗!!您還問我那有什麽?!問題大了!!哪個男人能願意自己媳婦脫光了衣服給人看啊!更何況是皇上了!我多冤枉啊,那會兒我就說我去給您找個侍女來呢,偏偏您死活都不肯答應,這下可怎麽辦!!這迴我死定了!!!”


    思歸瞪他一眼,“你閉上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反正是不會說,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


    順平立刻一捂自己的嘴,嗚裏嗚嚕,“我——肯定——不——說!”半晌才輕輕鬆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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