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歸早上一睜眼,一根紫竹雕花的長杆煙槍就被送到了麵前。


    扭頭看苻祁,“幹嘛?”


    陛下這一晚大概是過得實在滿意,雖然折騰到後半夜才睡,到這會兒統共也沒睡兩三個時辰,但醒來就神采奕奕,漂亮的臉孔上有著別樣的神清氣爽。


    思歸看著他有些納罕,心道這番真是長了見識,原來真正的美人能做到早上剛從被窩裏爬起來就風華絕代的,厲害!


    偏偏此美人是個男的,實在讓人扼腕得很!


    不過話又說迴來,如果此美人不是男的,那也輪不到她來享用。


    苻祁看眼那杆紫竹長煙槍,“你上次不是一醒來就讓人去找這個,大概他們記住了,怕你又要,便提前給你準備好。”


    剛送了煙槍進來,正輕手俐腳退出去的李固聽了這話腳下一絆,險些絆個趔趄,心道這不是您自己提前吩咐的嗎,怎麽成我們特意給準備的了。


    思歸也有點奇怪,上次是讓瑾蓮去幫她找的煙槍,並非這次陛下帶出來的這幾人,怎麽他們對這事兒記得這麽清楚,還巴巴的提前準備好。


    記得上次她沒吸幾口就把苻祁給嗆醒了,估計是聞不慣這味道,於是在手中把玩一會兒便輕輕一掀被子起身,拉過衣服來往身上套。


    苻祁一愣,“你幹嘛去?”


    思歸道,“這東西挺嗆的,我去外麵吸。”說著附身過去在苻祁白玉般光滑無暇的臉上溫柔親一下算作早安吻,然後才拿了她的煙槍離開。


    陛下對蜜桃這些主動又隨意的親昵小動作很喜歡,靠在床頭微笑一會兒後才鬱悶想起:怎麽又自顧自的穿衣走了,就不能幫朕也穿穿?


    隨即想到思歸那套想相好就不能做這些伺候的事情,若想她伺候就隻能論君臣的謬論,隻得老實另外喚人進來服侍更衣起身。


    心中安慰自己:反正朕不缺使喚的人,蜜桃若是累著了朕卻是要心疼的。


    那一廂,思歸拎了煙槍出去,在莊子裏轉了一圈,最後找了處臨水的迴廊,往欄杆上一坐,背靠廊柱眼望荷池,一隻腳也抬上來踩在欄杆上,眯起眼睛,托著長長的煙杆開始吞雲吐霧。


    順平有事來找她,遠遠走過來,覺著思歸這樣子越看越不對勁,到近前小心問道,“大人,您怎麽了?賬房先生才用的煙槍您怎麽也玩上了?這玩意抽多了牙會黃。”


    思歸頹然放下煙槍,也覺得這煙葉的質量不怎麽樣,眼望遠處幽幽歎道,“大人我有點心事。”


    順平沒見過她這麽多愁善感的樣子,緊張問道,“您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不成?”


    思歸道,“你說男女兩個人若是在一起相好一陣之後,其中一個覺得不喜歡了,打算離開對方,這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順平十分樸實憨厚地答道,“不是不太好,是太不好了,這是始亂終棄!”說完後又擔心道,“難道是皇上露出不想要您的意思了?不可能啊!!”這一路上,隻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皇上有多待見莫提督。


    思歸臉現赧然,低聲道,“不是他,是我——,我總覺得還是以前那樣自己一人自由自在的好,所以恐怕————”


    順平呆愣片刻才明白了她的意思,猛然跳起來,驚道,“您是想對皇上始亂終棄!!!!”指著思歸,“您!您!您!這——這——這——!!!”幾乎要風中淩亂。


    思歸扔了煙槍,一把捂住順平的嘴,急道,“你小聲點!亂叫什麽!被陛下知道了,他怕是要傷心的。”


    順平奮力從她掌下把嘴巴掙出來,急道,“哎吆,我的祖宗,您想得倒多。不過這個時候咱是不是該擔心一下膽敢對皇上始亂終棄的人會不會被被他一怒之下就砍掉腦袋,然後再誅滅九族啊!”


    思歸打個寒戰,“這我倒還真沒想過。”


    順平跳腳,“那您現在就得趕快想起來了!”


    他在軍營中混了兩年,言行也比從前放得開了不少,加之實在不覺得需要和思歸這種人忌諱,因此直言道,“您為什麽忽然想要對陛下幹始亂——那個——終棄的事情,”四處看看,壓低聲音問道,“是不是他晚上在房中的表現不合您意?”


    思歸果然沒有對他這麽直白的問法有什麽不適,也十分直白且憂鬱地答道,“那倒沒有,挺好的,陛下年紀輕,又勤於習武,體力十分好,問題不在他身上。”皺眉道,“陛下俊美無儔,年輕有為,對我也算得上有心,說實話真是沒什麽好挑剔的。”


    問題在她自己身上。


    明明知道苻祁好,對她有心,但就是很難把他定位到愛人的角色上去。就像一道不合口味的名菜,知道這菜很美味,真的去嚐也能客觀的評論它刀工好,用料考究,火候好,色香味俱全等等諸多優點,但嚐過之後就算了,下次點菜的時候還是想不點它。


    思歸昨晚和苻祁那激情一夜就是這個感覺。


    知道這人作為情人沒得挑剔,咬咬牙,提前做好各種準備,醞釀好氣氛和感覺後也能和他上床,不會出現半路忍受不了把人踢下來的情況,待到意亂情迷,忘乎所以的激情時刻也確實很享受。


    但享受完了,睡一覺醒來,就會發現對此還是有心理障礙,下次還得再提前做心理建設,與各種營造氣氛,醞釀感覺的準備才行。


    換言之,就是如果陛下今晚還想繼續激情,思歸就要應付不來了(根本來不及調整準備),必須想辦法拖延數日,否則會出現什麽樣的結果她自己都說不好。


    這絕不是兩情相悅的情人間該有的狀態!一次兩次還好說,經常如此必然影響感情,對陛下其實也是很不公平的。


    思歸十分擔憂,要是一直這樣下去可該怎麽辦?難道她真要去幹一件自己向來很唾棄的事情——對人薄情寡義,始亂終棄?


    思歸隱約記得自己從前也有過幾段感情,但都比這輕鬆得多。相處的對象個個思想前衛,且因她總愛找美女,所以對方都很吃香,更容易受到外界誘惑而變心。幾次分手要麽是兩人都感覺不好,共同決定;要麽是對方找說得過去的理由十分婉轉且有理有據地甩了她(他)!還從來沒有思歸單方麵先提出來的經曆。


    她素來責任心比較重,剛才就一直在憂慮自己要是做出了這種事苻祁會不會被傷到,那她可是太內疚心疼了。此時經順平提醒,才驚醒還有更大的危險在等著她!


    陛下並不是紙糊的,那脾氣之冷傲,手段之淩厲都是有目共睹之事,前兩次能容忍她不見得這次還會繼續容忍。


    確實如順平所說,敢對陛下始亂終棄,那得是多麽大的惡行阿?!抄家砍頭隻怕都不夠,九成還得誅連一堆親友。


    思歸沒有親人,但朋友親信不少,那幾個有官位背景的朋友還好說,但像秋嫣,秋苧,順平這些沒自保能力的,陛下殺幾個泄憤是不在話下之事。這幾人都像思歸這一世的親人一樣,被殺哪個她也舍不得。


    低頭沉思良久,最後狠狠一拍大腿,“我再努把力試試!!”


    順平被她嚇一跳,張開嘴,“您要努把力幹什麽?”


    思歸,“當然是努力哄陛下開心,別讓他有殺你們出氣的理由。”說完轉身大步走了,遙遙道,“我今天要陪陛下去街上轉轉,你要是有事晚上再來找我。”


    順平一聽,連忙追上去,“別,就是點營中的小事情,我隻問兩句話,您邊走邊和我說就成。”


    ======


    李固早上伺候苻祁穿衣,在他腰間兩側發現了兩塊青痕,一時沒反應過來,脫口道,“陛下這是在哪兒撞到了?要不要叫太醫來看看。”


    苻祁自己低頭看一眼,神色有點古怪,是煩惱中參雜著笑意,忍了忍,還是笑出來,“不用了,是莫思遠弄的,平時看著勇武,在床上也不知收斂,手勁還挺大,真是的,朕都被她揉搓疼了。”


    李固默默閉嘴,陛下是在和宦官炫耀昨夜的孟浪風流麽?也恁不體貼宦官了!


    ☆、第九十三章


    陵豐城最繁華的東市。


    街市上熱鬧熙攘賣什麽的都有,思歸興致勃勃,從街頭第一家米鋪開始,綢布莊,古玩店,書局,字畫鋪,首飾鋪,胭脂水粉店,點心糕餅店……並所有路邊小攤,一家家的逛過來。


    苻祁本是十分不喜在街上閑逛的,一來他那長相太惹眼,一走到外麵就會被人盯著看,十分煩心;二來他眼界太高,見過無數的極品好東西,大街上那些普通玩意兒也實在看不上眼,所以從來沒興趣往街市上去。


    隻是在思歸來對他說‘陛下可有興致陪臣去陵豐的街市上轉轉’的時候福至心靈的沒有端陛下的架子,而是無師自通的想到才和蜜桃相好上,若是連這點陪著去街上逛逛的耐心都沒有,那隻怕是會遭蜜桃嫌棄的。


    若蜜桃是普通女子,這種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做派絕不可能在陛下的考慮之列。隻是蜜桃非常與眾不同,總讓苻祁有怎麽抓也抓不牢的感覺,抓不牢,怕一不小心她就會從指尖溜走,卻還不能硬抓,也不敢硬抓!因此在這兩人間的形勢終於一片大好之際,小心謹慎是必然的。


    於是和顏悅色道,“此提議甚好,朕也正想去呢。”又吩咐李固,“你去命廖統領準備一下,讓侍衛們全都便裝隨行,過半個時辰就走。”


    李固在心裏撇嘴:您也正想去?!!我才不信呢!


    答應一聲,退下去找廖勇時隱隱聽到莫提督在身後對陛下疑惑,“我怎麽好像看到李總管的嘴角有些微的抽搐?是不是生病了?按理說他年紀也不大啊,不該有這種口眼抽搐,手臂顫抖之類的毛病才是,該當早早找太醫看看才是。”


    她是好意關心一下,並沒有往別處想,但聽在那兩人耳中就很便扭了。


    苻祁,“——————”


    李固去找了廖勇再伺候著陛下更衣離開後,立刻就去找了麵鏡子來對著苦練。


    一邊練一邊在心裏敲打自己:趕緊好好練!可不能再出錯了!


    隻要有莫提督在,日後陛下會讓他不以為然的地方一定還有很多,這種大不敬的想法心裏想想就好了,麵上露出來可是萬萬不行,須得下苦功先將這麵無表情之功練到家才行。


    ======


    綢布莊裏,兩個機靈的小夥計圍著思歸和苻祁招唿,另有人動作麻利的從後麵抱出一卷卷的綢,絹,綾,羅,織錦,細紗。


    小夥計點頭哈腰,滿臉賠笑,“小店裏的都是上等好貨,兩位慢慢看。”


    思歸輕輕撚了撚一卷藕色細綢,“這個不錯。”


    小夥計立刻將藕色細綢捧到一旁,和一堆已經挑出來的料子放在一起。


    思歸摸摸一卷天青細紗,“這個也還行。”


    小夥計立刻給拿出來。


    思歸又拎起一幅精工細製的緙絲百花圖給苻祁看,“你看,這個也不錯,色澤鮮亮,圖案別致。”


    小夥計伶俐插口道,“可不是呢,客官您真有眼光,這可是小店最貴的一卷料子了。”


    苻祁實在沒看出這麽副花裏胡哨,花樣一般,在他宮中大概連包裹椅墊都不夠格的東西有哪裏好,強忍住打哈欠的衝動,“一般般,略為粗糙了些。”


    思歸笑,“我看還好,就是貴了點。”對小夥計道,“我看上這許多,價錢可要讓一讓才行。”


    一旁接待他們的小夥計察言觀色,覺得思歸像是個要買的樣子,他身邊那位俊得讓人不敢多看的同伴卻意興闌珊,沒一件說好的。像他們這樣來看貨,一人表現得想買,一人不斷挑毛病,配合默契,正是殺價行家會用的伎倆,便一捅同伴,使個眼色讓他去叫掌櫃的,自己滿臉堆笑道,“您先挑,先挑,小店的東西向來價格公道,童叟無欺的。隻是您若真要得多,這價錢自然還能再商量商量。”


    沒一會兒掌櫃的便匆匆趕來,因得了報信那人給通的消息,估計這兩人確實是想買但怕是要痛殺一把價錢,因此先咬緊了牙關,“兩位貴客真是有眼光,挑出來的全部都是小店的上好貨色,貨真價實的好東西,本就是高價采買來的,這價錢卻難讓,不如這樣,等會兒算完一共多少錢我再給二位把零頭抹去如何?!”


    思歸道,“那怎麽行,老板你這樣做生意可是太沒誠意。”


    掌櫃的道,“怎會,”一指那副緙絲,“客官您再好好看看,這成色,這質地,這手藝,真的好啊!!一分價錢一分貨,不是我不想給您讓價,實在是不能多讓啦!!……”


    苻祁實在聽不下去了,不耐打斷他,“行了,行了,囉嗦什麽!”


    掌櫃的一苦臉,正要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狀以證明自己是實誠的生意人,真沒多要價,不能再讓,再讓就虧本了,卻聽苻祁道,“你店裏所有的緙絲都要了,去搬出來吧,還有方才挑出的那一堆東西,也一並包好了交給我的隨從。”


    掌櫃的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苻祁不再理他,對思歸道,“咱們已經在這家綢布莊看了快小半個時辰了,再往前麵去看看吧,這裏的東西你要喜歡就全買下來好了,讓人送迴去,你晚上慢慢看。”


    掌櫃的和小夥計一起瞪大眼,心道還有這樣買東西的?這也太——太——太——太鋪張了吧!


    陛下已經開了口,思歸便不好再講價了,聳聳肩出來,“我在講價錢,陛下怎麽搗亂。”


    苻祁道,“朕買東西怎麽能殺價,被人知道了朕的顏麵往哪兒放。”


    思歸搖頭。


    苻祁覺得雖然被路人不時用驚為天人的眼光注視很煩,在各家店鋪裏翻看各種貨物也委實無聊,但能和蜜桃這樣一起隨意走走談談,四處看看也還不錯,誰知思歸沒走兩步又鑽進了一間字畫古玩店。


    苻祁在心中呻吟:怎麽又鑽到店鋪裏去了?暗自算算,一家,兩家,三家……他們一早出來,什麽都沒幹,就是逛了五六家店鋪,買了一堆東西,也不知有什麽意思,看貨架看得他頭都暈了。


    可是思歸已經興致勃勃的進了字畫店,他也不好掃興,隻得跟上。


    思歸其實對古玩字畫不大懂,隻憑眼緣隨意挑選,一通精挑細選之後選出一方澄泥石硯,一個青花筆洗,一副不知道什麽人寫的狂草,一把生了層厚厚綠鏽的破舊銅劍,聚攏到一起,問苻祁,“我挑的這幾樣東西如何?還不錯吧。”


    苻祁這迴不想打哈欠了,改為十分無語,看思歸興味十足,挑選得很高興的樣子,違心答道,“嗯,不錯。這方泥硯若是燒製火候能再好上個七八分就值得一用。這副仿前朝大家的狂草已經得了真跡的一二分意境。此劍嘛……像剛從土裏挖出來的,還成,鏽跡斑斑的有些滄桑之感。”


    思歸一笑,“那我再挑挑,本想將這幾件東西帶迴去給趙小侯爺,柳餘涵他們幾個做禮物的。”


    苻祁一聽,立刻命人,“將這店裏最好的東西挑二十件買下來。”對思歸道,“肯定都比你的那幾件強,你迴去後從中挑幾樣出來送人即刻。”


    好容易從字畫古玩店出來,沒走多遠,思歸又一指前方,“到那間金銀首飾鋪看看。”


    苻祁隻這半天功夫就已經走得腳酸頭暈,掙紮道,“都這個時辰了,咱們不如找個清靜的地方吃點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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