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外麵響起走動說話聲,依稀是“大少爺,這邊黑,小心腳下——”腳步聲由遠及近,隨後門簾子一挑,葛俊卿穿著外麵的大衣裳,風塵仆仆地進來。


    秋嫣和秋苧兩個險些沒跳起來,“大——大少爺,您不是去江州了嗎?怎麽——”


    葛俊卿抬手脫了外麵的鬥篷丟給秋苧,對思歸道,“我快馬趕夜路迴來的,看你這邊還亮著燈就過來了。”


    秋嫣和秋苧對望一眼,都能從各自的眼中看到一絲驚恐,心中均道:大少爺要是再早迴來個把時辰她們就完了!


    思歸比她二人鎮定,坐在床上問,“府裏出什麽急事了?你要提前趕迴來?”


    葛俊卿清朗的眉宇間露出一股無奈神氣,“不是咱們府中,是廣延,那小子遇到點麻煩,央我迴來給他做個和事佬,非讓明天就過去,這一路趕得,累死我了。”四處看看又問,“今晚人都哪兒去了?我剛進來,你這外麵怎麽連個守夜的丫鬟婆子都不見?”


    思歸沒聽明白廣延是誰,估計是葛俊卿的哪個朋友,有什麽急事找他迴來幫忙。既然不是葛府的事情,思歸也就沒太在意。外麵的人是秋嫣和秋苧為了接應她順利迴來,借口夫人身體不適,怕吵,早早的全都打發迴去睡了。


    思歸便也照樣解釋,“我生病了,怕吵,所以把她們打發走的。”趕葛俊卿,“你也還是去別處睡吧。”


    葛俊卿趕了一天的路,騎馬騎得渾身酸疼,懶得再折騰,問思歸,“你那裏不舒服?”


    思歸,“我吃壞了東西,腸胃不適。”


    葛俊卿放心,“那沒事,又不過人的,放心,我今兒也累了,不擾你,就在你這擠擠睡了吧,去別處她們還得現起身,再張羅著鋪床疊被,又要等半日。”說著就指使秋嫣端水進來伺候洗漱,再讓去他房裏叫起萍兒讓拿兩件衣服過來替換了,收拾清爽之後直接往思歸身旁一躺,還輕輕推了她一把,“你再往裏點,怎麽就睡在正中央,一個人占一整張床。”


    思歸奔波了大半日,也早就累了,雖有心把葛俊卿趕出去,但說到底這片院子連帶自己都是人家的,她實在沒有趕的資格,隻得不情不願地往裏讓讓,嘴裏嘟囔,“睡吧,睡吧,我肚子還疼著,你小心不要碰到我。”


    葛俊卿有約在身,提前囑咐了人早上叫他,第二日天剛蒙蒙亮,秋爽齋的大丫頭萍兒與彩珠就捧著葛俊卿的衣物來同秋嫣,秋苧一起伺候大少爺起身。


    葛俊卿穿起衣服,坐在桌前讓彩珠給他束發。一抬眼,忽見案上攤著筆墨紙硯,隨口問,“少夫人昨天不是不舒服嗎,怎麽還練字了?”


    秋嫣和秋苧不識字的,自然不知道思歸在紙上寫了些什麽東西,照實答道,“夫人昨天做了首詩,晚上便想著錄出來,免得忘了。”


    “做詩?”葛俊卿輕笑,據他所知,夫人思歸雖也讀過書,但那水平十分有限,僅限於能抄抄佛經,女誡的程度,怎麽這還裝模作樣的寫起詩來了?難道是最近看自己總在三姨娘婉芸處待著,打量著婉芸是個落拓讀書人的女兒,很會吟詩作對的,思歸便也想學學樣了?微有不屑,覺得思歸自不量力,才女是那麽好當的嗎?


    搖搖頭,順手把那張紙拿過來,隨意掃了兩眼,頓時驚訝出聲,“這——這是什麽?夫人你——”


    他夫人竟然做了一首淫詩!還光明正大地擺在桌上!這,這,這——


    看到白紙黑字寫著的……胸上雪,從君咬,恐犯千金難買笑……,字裏行間十足露骨的香豔挑逗,他們一群風流貴公子在外尋歡喝酒時才會吟這種東西!思歸一介女流之輩,正兒八經的大戶人家少夫人竟然也會寫這種東西!葛俊卿臉都青了。


    這房中不說別人,二小姐和三小姐經常都會來的,那兩個可是還沒出閣的小姐,萬一被看到了成何體統!葛俊卿俊眉鎖起,轉頭對著床上還在擁被酣睡的思歸低喝,“莫-思-歸!”


    迴答他的是迎麵砸來的一個枕頭,伴著思歸怒氣不小的聲音,“都閉嘴!大早上吵什麽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葛俊卿眼明手快地接住枕頭,這下更惱了,竟然敢拿枕頭砸他!


    虧他記得昨晚夫人說不舒服,今早還特意寬待,隨思歸繼續睡,沒有起身伺候他這個相公穿衣洗漱,葛俊卿也沒多說什麽!


    秋嫣心驚膽戰地過來將枕頭接過去,細聲勸道,“大少爺您千萬別生氣,夫人她昨天身體不適,折騰了一日,晚上才好些,恐怕確實是倦乏得厲害了,況且夫人說她有起床氣,還沒醒的時候不能硬叫。”


    葛俊卿十分煩惱地瞪她一眼,再去看床上的思歸,卻見思歸仿佛是又被秋嫣說話的聲音吵著了,閉眼皺眉不耐煩嘟囔了一句什麽,然後一把將身上蓋的一床紅綾絲被猛地往頭上一拉嚴嚴密密地蓋住了頭臉,腦袋是捂嚴實了,卻把兩隻白嫩嫩的腳丫子從被子底下大刺刺地伸了出來。


    思歸的腳生得不錯,秀氣白嫩,小小巧巧還帶著點肉感,足踝軟潤玲瓏,讓人看了就想去咬上一口。


    葛俊卿剛讀了豔詩,又被人活色生香地露出兩隻白嫩赤腳給看,他年輕氣盛的,大清早的給來這麽一出,自然也發不出脾氣了,沒奈何隻好走人,往出走著還在疑惑:起床氣是什麽東西?


    出門後才發現夫人的大作還被拿在手裏,這東西也不能亂扔亂放,隻好折起來先放在身邊,打算辦完正事迴來後再找思歸算賬。近來一個沒留意,怎麽夫人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可得好好管教管教才行。


    ☆、第十五章


    葛俊卿匆匆趕到平陽候府,對迎出來的平陽候世子趙覃道,“怎樣,杜二哥在城中何處落腳?咱們現在就過去拜訪,我盡力幫你勸他及早把去江北官庫調錢糧的信符交給你。畢竟這是太子交代下來的事情,真耽誤了他也沒法對太子殿下交代。”


    趙覃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神色,拉了葛俊卿往裏走,“杜二哥就在這裏,餘涵和少白兩個正陪著,調東西的信符昨兒已經給我,我讓常叔火速去辦了。”


    葛俊卿驚訝之極,停下腳步,看向趙覃,“廣延,難道你和杜二哥已經握手言和?這,這可當真讓人想不到!”


    廣延是平陽候世子趙覃的字,因他是單名,所以相熟的友人多以表字相稱。葛俊卿這趟匆忙趕迴來,就是受了好友趙覃之托,來幫他勸那位杜公子把一件從京城帶來的印信盡快交給候府,不想一大早過來事情竟已經解決了。


    趙覃和杜公子之間的那點恩怨葛俊卿是知道的,雖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但好好一件心儀的衣服硬被兄弟穿走了,放在誰身上也不可能就大度到一絲芥蒂都不留,葛俊卿本來還在想這個和事佬恐怕難做,忽然聽說杜牟之退讓了難免詫異。


    趙覃唉一聲,語氣裏有絲疑惑,“我自己也想不到呢,不過應該還沒到握手言和的地步,我昨日病急亂投醫,正好餘涵推薦了個很會討賬的人才給我,我就讓那小子去找杜二哥要東西試試,誰知他還真的就把東西從杜二哥手中要出來了!我本擔心別要因此更加得罪了杜二哥,那日後也是樁麻煩,誰知今天一早杜二哥主動來了平陽侯府,言談間雖然還有些清冷諷刺之意,不過比從前那橫眉冷對的樣子要好得太多了。”


    葛俊卿聽著都稀罕,長長的修眉挑起,“有這等事?餘涵哪兒找來的人才?”


    說起這個趙覃倒笑起來,“是餘涵在少白家錢莊裏遇到的,我估計那小子為了自抬身價在吹牛,他姓莫,自稱是你小舅子來著。”


    葛俊卿沒想到連他小舅子都有人冒充,鳳眸中閃過一絲不快,微皺眉頭,“我夫人娘家是姓莫,她也有個兄弟,不過才十五歲,年前就被家裏送到青秀山寶齋書院讀書去了。”


    趙覃一笑,“那小子說話做事一身市井粗豪氣,我也覺得不能是你親戚,不過為人機變,蠻有趣的,況還幫我辦成了一件事,我便也沒有多難為,賞銀子打發他走了。餘涵說他身上真能拿出葛府的東西,隻怕是你哪個小妾的兄弟也未可知,你迴去查查,敲打一下也就是了。”


    兩人說話間穿廊過棟,走進了間陳設極奢華的客廳,廳中上座上正端坐了一位穿戴素雅的男子,三十餘歲年紀,麵目生得沒有葛俊卿與趙世子那般俊美奪目,但十分端正耐看,穿一件素淨的石青色錦袍,腰間懸了塊巴掌大的羊脂玉佩,玉質潤澤通透,通身上下素雅中透出股富貴氣。坐在一旁相陪的正是昨日和思歸一同喝酒逗趣的柳餘涵柳公子和利泰錢莊的少東家褚少東。


    幾人見趙覃引著葛俊卿來了便一起起身相迎,來客笑道,“大半年不見,俊卿風采依舊啊!” 又頗有深意地調侃道,“自你去年走後,家中上至祖母,嬸娘,下至若蘭,若芝那幾個丫頭動輒就要念叨你,盼著你什麽時候能再去看看她們呢!”


    他是京城杜家老大的二公子杜牟之,祖母和葛俊卿的祖母是親姐妹,因此兩人算遠房親戚,葛俊卿去年年末陪父親去京城述職時才去杜府上拜望過,趙覃原本便是想借著他們之間這檔子關係讓葛俊卿幫自己做做說客。


    葛俊卿因為生得俊舉止又風流瀟灑,所以走到哪兒都深得女眷青睞,被調侃得都習慣了,不以為意,含笑道,“二哥取笑了,上次京城一別之後還真是有大半年沒見,兄弟時常想念,你這次陪姨老太太來金陵,可得多住些時日讓兄弟盡盡地主之誼才行。”


    杜牟之道,“祖母她思念故裏,難得迴來一次,定是要住得盡興才肯走的。”


    眾人客客氣氣一番寒暄之後各自坐下,趙覃總懷疑自己昨天是否得罪了人,因此著意殷勤招待,不一會就命人準備精致酒宴,另有琴曲助興。


    候府中豢養的歌姬琴師都技藝高超,一時間悠悠揚揚的絲竹之聲響起,悅耳輕揚,不比沐芳館中紅伶姬人演奏的差。


    杜牟之和葛俊卿與柳,褚二人談笑風生,竟是心情很好的樣子,趙覃放心,看來昨日之事那自稱葛俊卿小舅子的人做得很有分寸,沒有得罪他。


    趙覃以前和杜牟之有些交情,後來因為個女子生了隔閡心中一直遺憾,此時就想借機重新修好,遂站起身舉杯道,“我一直還在擔心杜二哥要為浣浣那事兒再不理我,此時看來是弟弟小人之心度人了,杜二哥胸襟寬廣,大肚能容,當真令人欽佩,兄弟敬你一杯!”


    杜牟之笑微微看他一眼,慢吞吞也舉起杯道,“兄弟這麽說我這個當兄長的當真要慚愧了,咱們畢竟朋友一場,你已先行退讓,派人去和我把話都說到那個份兒上,我若是還揪住些過往的小事兒不放,那也太過不近情理。要我說還是兄弟你近來的度量見長才是,放在從前,打死愚兄也不相信你趙世子能那般說自己。”


    趙覃直覺不妙,這事情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啊!小心問道,“我怎麽說自己了?”


    杜牟之拍拍他,“那些哭窮訴苦的玩笑話為兄早就忘了,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趙覃心虛坐倒,不敢再多問,隻怕再說下去要被揭出些大損顏麵的事情,瞅個沒人注意的空檔去柳餘涵耳邊咬牙低語,“餘涵,限你三天內把昨兒那個小子給我找出來,我要好生拷問他到底是用什麽辦法去幫本世子討要東西的!”


    柳餘涵也聽出些不對,幹笑道,“世子何必拘泥,殊途同歸嘛,管他用的什麽辦法,隻要把事情辦成不就行了,其它的大可不必多計較。況且世子讓我三日內把他找出來也是為難我了,那人不過是我和褚兄在他錢莊中偶然見到的,一起喝了頓酒,不曾深交,急忙間讓我上哪兒去找?”轉眼瞅見葛俊卿正往這邊看過來,連忙推脫,“要不你讓俊卿幫幫忙,把他所有的小舅子都梳理一遍,總能找出來。”


    趙覃看著席上杜牟之那悠然的臉色,總算明白過來自己定是在他麵前丟了個大人,他才會好心不再刁難,痛快把從京中帶來的信符交出來。恨得牙癢,還真是起了要把葛俊卿所有的小舅子都梳理一遍也要把人揪出來的心思,暗道好你個臭小子,敢這樣辦事騙賞錢,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思歸不知自己把平陽候世子給得罪狠了。在她看來,欠債的都是大爺,討債的都是孫子,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討債時哭窮訴苦是最沒有技術含量的基本方法,凡是年底四處追討過貨款的人都會用,這招不行再陸續上陪吃陪喝陪唱陪玩,塞禮物,塞紅包等等一係列複雜招數。不過因為時間有限,陪吃陪玩什麽的沒有操作的餘地,她才保險起見,討要了十個候府侍衛帶上,準備先試試軟的,軟的不行就直接來終極討賬絕招——威逼硬要!


    結果十分順利,她這邊替候府哭窮訴苦訴到一半,杜二爺那邊就心軟答應了。


    思歸從沐芳館出來後還在肚中將這位溫文素雅的杜二爺誇讚了一番,覺得此人風度不錯。


    因為頭天假裝了身體不適,第二日不用早起去給太太老太太請安,所以思歸放心大膽地多睡了一會兒才起身。


    兩天前就有杜府先遣的仆人來報信,從京城來的杜老太君一行後日一大早就能到金陵,所以思歸起來沒多久就有老太太的丫頭急急來詢問少夫人好點了沒有。


    太太李夫人因為腳傷臥床休息不能管事,老太太擔心要是這個時候孫媳婦再病倒,她可要抓瞎了,好在思歸很結實,雖然昨天據說病得不輕,躺在床上不能起來,但休息一日後,今天便又神采奕奕的能夠領著下人們忙東忙西做最後的準備。


    杜老太君一行到的時候,葛府老太太為表鄭重,領著葛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主子們一起迎接,連葛俊卿一個年方兩歲的幼弟都被老爺房裏的胡姨娘抱在手裏,一同出來迎接。


    葛府的男丁不是很興旺,葛老爺一直以來都隻有葛俊卿這麽一個獨子,兩年前方才又生了一個老來子,寶貝得很。連帶對生了兒子的胡姨娘也更加偏寵幾分,胡姨娘在葛府中的身份水漲船高,雖然還是姨娘,但一應的吃穿用度都精細起來,即便還不能和李夫人比,但和少夫人思歸也差不了多少了。


    葛老爺在挑女人方麵眼光獨具,娶的老婆曾是金陵第一美人,納的小妾們也都水準不低,這位胡姨娘能得他青眼,直至生出兒子,那自然更是不一般。


    就算李夫人賢淑大度,對這麽個年輕貌美,給丈夫生出個老來子的小妾也實在是不能有多待見,便想眼不見為淨,以她要全心照顧小少爺為名,不用胡姨娘在身邊伺候,自然也不太帶她出來,隻讓盡量在自己房中安份待著。


    於是連思歸這個日日去給婆婆請安的兒媳婦都很少見胡姨娘。


    這迴好不容易見一次,自然要仔細看看。


    葛俊卿發現站在自己身旁的夫人頻頻向胡姨娘處張望,便問道,“你在看小弟麽?今天天也不太冷,他怎麽就被裹得粽子一樣圓滾滾的,不過看著是蠻招人疼愛。”這弟弟是個庶出,又小得可以,對葛俊卿不造成任何威脅,所以他說的是真心話,確實覺得幼弟滿可愛的。


    思歸對那隻圓滾滾的肉球沒有絲毫興趣,隻在一門心思研究胡姨娘,發現這女人真是天生的嫵媚,就算礙著老爺端方的名聲,不敢打扮得太過鮮豔出挑,也能在不經意間從一襲素淡裙襖中流露出惑人風情。


    思歸向來就很懂得欣賞美女,偏偏心裏憋了很多高見無人可以訴說,秋嫣和秋苧對府中漂亮的正經主子一律恭維為美貌端莊;漂亮的小妾一律在背後蔑稱為狐媚子;漂亮的丫頭媳婦則是她們的防範對象,因此也說不出好話,不是妖妖道道就是居心不良,思歸實在和她們說不到一起。


    這時就忍不住對身邊最有可能和她產生共鳴的葛俊卿評論起來,“胡姨娘當真生得不錯,我覺得有點像蕙兒姨娘的風格,不過更加嫋娜纖巧一些,也更會打扮,你看她身上那條緙絲秋香緞子裙,精美襯人,估計除了太太也就是她才有這麽一兩條了。”


    葛俊卿會錯了意,因最近對思歸有些不滿,一時又找不到時間管教,所以說話也不客氣,淡然斥道,“胡姨娘給老爺生了兒子的,勞苦功高,老爺賞些貴重衣料也是她應得,你又酸溜溜的眼紅什麽,隻要你有本事也給我生個兒子,別說一條緙絲緞子裙了,十條也由你穿。”


    話音剛落,便被思歸給了一拳,小拳頭還真使勁,戳在腰間麻酥酥地疼,葛俊卿要不是常年練武,身子骨硬朗抗摔打隻怕要當場叫出來,鐵青了俊臉,側身低聲怒道,“你發什麽瘋?”


    思歸大言不慚,“不是我,是你口沒遮攔,大庭廣眾之下也能說出這種話,妾身羞愧難當,一個激動,就沒控製住!”一邊說一邊背過手去摸摸胳膊上起的一層雞皮疙瘩,頗想再給他一拳。


    葛俊卿看她一臉氣唿唿的神情,一點不似害羞倒像是氣憤,顧念著祖母的貴客馬上就到,忍住了沒有發作,隻冷冷道,“晚上在房中等我!有話和你說!”


    說話間杜老太君的車轎隊伍就已經到了,進府門後換了軟轎,一路抬來正廳,老太太心情激動,顫巍巍地就起身相迎,葛老爺與葛俊卿連忙左右搶上前扶住,“老太太您慢點。”


    杜老太君白胖富態,麵目中依稀還有幾分和老姐姐相似的地方,身旁一左一右有兩個相貌不俗的小輩男女相攙扶,應該是她的孫女杜若蘭與陪同她們前來的那位堂侄。


    杜老太君一路走迎著眾人眼淚就稀裏嘩啦地留下來,“姐姐!!”對麵葛家的老太太也哭,“你可算來了!姐姐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麵!”


    她兩個一哭,周遭眾人連忙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勸慰,請兩位老人家千萬保重身體。


    隻思歸站在人後遙遙看著在杜老太君左手相攙扶的男子瞪眼,“這是杜老太君的堂侄?我,我——”心道,糟糕,這不是我那晚去找的那什麽杜二爺嗎?


    秋嫣輕輕推她,“夫人,你也快去勸勸倆位老太太啊,這種要緊時刻,躲在後麵幹什麽!”


    思歸站著不動,心想:我還想再往後躲躲呢!不知現在立刻溜迴房去重新化個濃妝再出來是否來得及。


    ☆、第十六章


    思歸身穿嫩蔥黃色小襖,丁香紫的長裙,因天氣有點冷了,外麵再罩一件銀鼠皮襯紅綾裏坎肩,頭上斜插了兩股金釵,腳下踩一雙玫瑰紅繡鞋,臉上塗了厚厚的胭脂水粉,描了如煙的柳眉,點了嬌豔欲滴的紅唇,帶著幾個丫頭逛園子。


    身邊的小丫頭們都興致頗高,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思歸的心情卻有些憂鬱。


    憂鬱的原因有二:一來是因為這身花紅柳綠的裝扮,實在是太不合她心意,臉上脂粉厚膩得總讓她錯覺自己糊了層糨糊在上麵;二來是最近遠道而來的杜老太君已經安穩住下來,葛宅中各項事務步入正軌,府中沒有了前一陣子的忙亂,她的日子又慢慢悠閑起來。


    後宅裏別的女人若是忙亂上一陣子再悠閑下來可能會挺高興,樂得歇歇。思歸卻不喜歡,明明有著一身精力,卻隻能待在後宅裏,閑得她渾身難受,又覺得自己快要長毛發黴了。


    況且沒有了差事做也就斷了她的財路,這感覺十分的不妙,若不是葛俊卿與平陽候世子關係匪淺,兩家常有往來,思歸幾乎想要繼續穿起男裝,到平陽候府上當個門客去。


    “夫人,夫人!”秋嫣看思歸心不在焉,壓根沒有注意到遠遠走來的幾人就輕聲提醒,“大少爺和二小姐陪著杜姑娘,杜二爺從那邊過來了。”


    思歸聽到二小姐和杜姑娘的名字,這才精神一點。


    抬起頭,隻見不遠處一條橫穿芍藥花圃的小徑上,二小姐和杜姑娘都打扮得俏麗俊逸,身後跟了一群穿紅戴綠的丫頭,裹挾著陣陣香風,笑語嫣然地走過來。


    杜二爺斯斯文文地和她們同行,穿戴還是頗為素雅,舉止也灑脫自如。引得二小姐葛灩芊和杜姑娘說兩句話便要遮掩著去看他一眼。


    因這條路有些窄,容不得多人並行,因此葛俊卿便走在靠後一些的位置,讓客人們先走,他實在是生得儀表不凡,走在哪兒都十分搶眼,此時雖然是陪在一旁,走在最邊上,但依然玉樹臨風得好似一道會移動的風景。自家人看習慣倒還罷了,杜小姐和她從京城帶來的幾個隨身丫鬟卻是扛不住,丫鬟們總要紅著臉悄悄打量,杜姑娘則是走幾步就要殷殷迴首和葛俊卿說兩句話,仿佛不是她來葛府做客而是葛俊卿去了杜家拜訪,她隻恐冷落了客人招待不周一般。


    幾人見到思歸便停下腳步,打個招唿。


    二小姐葛灩芊素來不喜歡思歸,隻淡淡地叫了聲“嫂子”就不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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