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才弄明白是怎麽迴事。昨天早朝時,幾位大臣聯名上書,控訴皇太子專擅威權,鳩聚黨羽,任意淩辱、恣行捶打諸王、貝勒、大臣,官員,且暴戾不仁,恣行乖戾等種種惡行。康熙一怒之下,罰太子跪於太廟之前,今天又下令將其拘禁,沒有聖意,不得釋放。

    我頭疼欲裂,怎麽也想不出一個好的辦法來。幾位大臣所述之罪,無論哪一個,都是極大的罪行,除非能夠證明這些罪行的不存在,否則,想救太子,難於上天。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記得一廢太子,好像就在康熙四十六年,如果我記得沒錯,那我即使救了,也是徒勞無功,曆史不容逆轉,我還沒有那麽大本事。可又好像不對,我怎麽覺得一廢太子應在康熙四十七年呢,記憶當中,我隻有一個模糊印象,並不能確定究竟是哪一年廢的太子。到底怎麽辦,我是否該置之不理呢?我沒有一刻如現在一般痛恨自己的曆史成績,連這麽顯而易見的曆史事件都記不住,記性還真是差的要命。

    眼下情況危急,而澤爾翰要我營救太子的目的卻不甚明確,我必須要找到昨天的那個小太監,向他問清楚後再行事。我在內務府打聽出何富貴這個人,待我找到他,將一切說明後,他隻迴了我一句話,說澤爾翰大人的病是否能痊愈,就看我怎麽做了。

    腦袋裏實在太亂,不去找何富貴還好,聽了他那句話,我心裏就更亂了。我現在隻能確定一件事,澤爾翰其實並未生病,隻是找了一個借口賦閑在家,可他為什麽要稱病,又為什麽將他的希望壓在我身上?一時間紛亂雜繞,我隱約察覺一個事實,卻不想承認,隻盼康熙朝的皇儲之爭,不要牽連到我才好。

    幾天後,在我還為此事絞盡腦汁的時候,康熙竟然臨駕永和宮。我侍候一旁,一直心驚膽顫,每次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咽迴去。直到就寢時間,德妃吩咐我們各自迴房,我才戰戰兢兢跪在康熙麵前。

    “這是怎麽一迴事?”康熙詫異地瞧著我,眼裏有不明所以的意味。

    我竭力平複心中的慌亂,才終於開口:“啟稟萬歲爺,永和宮附近有一隻大老虎,奴婢見了很是害怕。”

    “老虎?”康熙愕然,“這紫禁城中何時會有老虎!”一旁的德妃麵色蒼白,瞪著我無聲斥責。

    聽見康熙驚異又略帶憤然的聲音,我感到渾身發冷,心跳如鼓。說出這樣的話來,我不是不害怕的,甚至跪下來的前一瞬,我都還未做好準備,這句謊言的脫口而出,不知會不會為我自己帶來災難。

    我俯下身子,清晰說道:“是的,皇宮中的確有一隻巨大的老虎,而且還會吃人,不知萬歲爺是否相信奴婢的話。”

    康熙沉默了一陣,我低著頭,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如此氛圍,恰如身邊點著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將炸的我粉身碎骨。

    “胡說八道!”過了良久,康熙突然發話,“你可知欺君之罪要如何處置?”

    我心口霎時冰涼,如果今天救不了太子,那我自己也難逃責罰,我還不想成為太子的陪葬品,是以小心翼翼地問:“這麽說來,萬歲爺是不相信奴婢的話了?”

    “這種無稽之談,朕豈會相信。青冉,你不是一個隨便的人,說出這樣的話之前,你有沒有考慮過後果?”康熙的聲音冷冰冰的,聽在耳中,猶如料峭冰寒。

    我深吸一口氣,平靜道:“萬歲爺息怒,先容奴婢問個問題,您是否聽過三人成虎的故事?”

    “繼續說。”康熙口氣默然,卻已隱有慍怒。

    今日成敗,隻在此一舉,明白康熙不喜被人愚弄,但事到如今,唯有一拚。想到此節,心中倒鎮定下來,我理了理思緒,坦然迎對康熙目光:“戰國時期,魏國的太子將到趙國都城邯鄲去當人質,魏王決定派大臣龐蔥陪同前往。

    龐蔥一直受到魏王重用,怕去趙國後有人背後說他壞話,魏王不再信任他。為此,臨行時特地到王宮裏對魏王說:“大王,如果有人向您稟報說,街市上有老虎,您相信不相信?”魏王立刻迴答說:“我當然不相信。”龐蔥接著問:“如果第二個人也向您稟報說,街市上有老虎,您相信不相信?”魏王遲疑了一下說:“我將信將疑。”龐蔥緊接著問:“要是第三個人也向您報告說,街市上有老虎,您相信不相信?”魏王一邊點頭,一邊說:“我相信了。”龐蔥分析說:“街市上沒有老虎,這是明擺著的事。但三個人都說那裏有虎,便成為有虎了。如今我陪太子去邯鄲,那裏離開我們魏國的都城大梁,比王宮離街市要遠得多,再說背後議論我不是的,恐怕也不止三個人。希望大王今後對這些議論加以考察,不要輕易相信。”魏王很勉強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陪公子去吧!”

    龐蔥去趙國不久,果然有人在魏王麵前說他壞話。開始魏王不信,後來說他壞話的人多了,魏王竟然相信了。龐蔥從邯鄲迴來後,真的失去了魏王的信任,再也沒被魏王召見。”

    我停下,發現康熙的麵色微變,一會兒惱怒,一會兒哀痛,這時隱約帶有幾分懊悔,幾分不解。看到他這種表情,我終於可以釋然,這個賭注壓的太大,但最後我還是贏了,最然贏得很險。我低下頭,向康熙一拜,“奴婢要說的話已經說完,希望對萬歲爺有所幫助。奴婢欺君罔上,但憑萬歲爺發落。”

    康熙靜靜地看著我,良久後,頹然一震,對我道:“朕累了,你下去吧。”

    “謝萬歲爺恩典。”大難已解,我卻不知該喜該悲,曆史的洪流不變,或許也有我一份“功勞”,康熙為父不明,我沒有資格對其置喙,畢竟他是皇帝,也是父親,我作為一個旁觀者,能做的,僅此而已。

    迴去的路上,我倍感疲憊。不出意外的話,澤爾翰的“病”也快好了,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等到真廢太子的一刻,我又該如何去做呢?

    夜色漆黑,前方隱約有一個人影,我心中惴惴不安,脫口道:“什麽人!”

    那人見被我發覺,轉身欲走,我疾步上前,攔住了他。此刻距離拉近,且他麵對月光,我一眼便瞧見他的麵貌。“怎麽是你!”原來竟是故人,曾經那個令我痛疼不已的庫洛。

    他沒有迴話,隻對我淡然微笑。我想起他那次的瘋狂,不由自主後退幾步。他發覺了我潛意識下的舉動,本想伸手拉我,卻黯然垂下,苦笑道:“你別怕,我今天有事進宮,到這裏來隻是順路,現在就要走了。”他默然盯了我半響,忽而轉身離去。

    我見他走反了方向,正要張口叫他,卻驀然明了,他到這裏來,恐怕並不是順路而已。

    心間湧起一股暖意,我歎息一聲,徑自迴了房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雍傾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敘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敘華並收藏雍傾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