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看得出來,付景言這一次是認真的。


    這或許是上天冥冥中註定,由景言來替他彌補二十年前自己犯下的過錯。正因為如此,周婉婉上門狀告拆穿蘇綿綿的身份時,老爺子才會熟視無睹。


    到底來說,就是一段孽債。


    前些日子,老爺子被檢出患有阿爾茨海默病。近來更是容易忘事,甚至還出現小便失常的現象。


    想來想去,這才決定將當年的事情告訴蘇綿綿。


    這也是為何老爺子沒有讓付景言過來的原因,目的還是想著要當麵對蘇綿綿鄭重道歉。


    「孩子,爺爺當年犯下的錯,如今隻能彌補在你身上了。」老爺子一臉悲傷的握住了蘇綿綿的手,語氣有些哽咽,「當年要不是我,你也不用流落在外這麽多年。」


    蘇綿綿整個腦袋都是空白的,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這麽一段悲慘的生世。


    小時候,她就常常問爸爸,媽媽為什麽走的。爸爸總是猶豫著不說,到最後還是從叔嬸口中得知,她的母親是患上了抑鬱症自殺的。


    想來想去,母親為什麽會患上抑鬱症,蘇綿綿今天算是明白了。


    被強迫拉去醫院做人流,親眼看到自己心愛的男人出車禍當場死亡,懷著身孕被趕出家門,這些慘重的遭遇,試問一個普通的女人如何承受得住。


    「敢問爺爺,您可知道我母親是怎麽死的嗎?」蘇綿綿咬了咬牙,拳頭緊緊握著,渾身都在發顫。


    這個真相,她無法承受。


    老爺子沉默不做聲,眼眶已經漸漸濕潤了。


    蘇綿綿突然在心裏一陣發笑,到最後竟然用嘶吼出聲,「我母親就是承受不住壓力自殺的,這都是讓你們付家給逼的。」


    「孩子,別激動,爺爺當年一時糊塗釀下大禍,爺爺不求你能原諒,但願你能和景言相親相愛...」淚水順著老爺子的眼眶滑落了下來,老爺子伸手就要去拉蘇綿綿的手,這一次卻被她快速的閃開了。


    「原諒,談何容易!如果當年不是您養子的死,說不定我早就不存在這個世上了,」蘇綿綿笑著笑著,眼淚也落了下來。


    沒想到她的存在,竟然是親生父親用生命換來的。


    豪門之中,就是這麽的無情,她的母親深遁豪門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而她呢,如今也正遁入這該死的付家萬劫不復。


    想著,拳頭越握越緊,就連指甲嵌入皮肉之中也沒有發覺。


    「如果我的幸福是由母親的死換來的,那我寧可不要。」決絕的說出這一句話,蘇綿綿摔門離去。


    「綿綿,去哪裏呢,該準備吃飯了,」李阿姨正好端菜上桌,見蘇綿綿氣沖沖的離去,不明所以然的問道。


    「阿姨和爺爺一起吃吧,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蘇綿綿冷聲冷氣的說道,頭也不迴的就離開了。


    李阿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看著蘇綿綿的身影漸漸消失,將菜餚擺好後便去敲了敲書房的門,推門而入的時候,卻見老爺子老淚縱橫的看著那本陳舊的相冊。


    「付老...」李阿姨愣了愣,手放在把手上有些驚詫。


    老爺子將相冊合上,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進來吧。」


    「這...發生什麽了?」李阿姨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表情盡是驚詫之色,「綿綿呢,怎麽飯也不吃就走了?」


    「看看這個吧。」老爺子將相冊往李阿姨麵前推了推。


    李阿姨翻閱了一遍,更是不明所以然了。


    當年付進嶽和王愛瑤的事情她根本就一無所知,隻是有簡單的聽老爺子提及過這麽一樁事。


    「這就是綿綿的親生父母親!」老爺子道,神色悲傷而無奈。


    「您告訴她了?」老爺子有跟她聊過這件事,李阿姨大概有所了解,如今聽見老爺子這麽說,驚訝之色完全不亞於蘇綿綿,「難怪她會走得這麽傷心。」


    「她不會原諒我了。」


    「不會的,綿綿那麽懂事的孩子,何況那些也是二十幾年的恩恩怨怨,她會理解的。」李阿姨違心的安慰著他,「楊醫生也說過,你的身體不能激動,還需放寬心才是。」


    「飯菜已經好了,出去吃飯吧。」


    李阿姨一直都是個善解人意的人,安慰起人總是有一套。


    「你說得對,她是那麽通情達理的孩子,一定不會和我一個老頭子計較的,」老爺子突然就想通了,將相冊收了起來,「我們出去吃飯。」


    .......


    離開付家別墅後,蘇綿綿整個人還是昏沉沉的。她仍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自己是付道國孫女的事實。


    雖然說她的父親是個養子,可到底還是付家的孩子,她和付景言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在輩分上,卻脫離不了兄妹關係。


    想想都覺得可笑,她蘇綿綿竟然翻身麻雀變鳳凰了,是付家的千金小姐。忍不住的笑出聲來,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了下來。


    包裏的手機震盪得厲害,蘇綿綿很清楚是誰來的電話,就這樣任由它響著,沒有想要去接的想法。


    付景言,以後讓我如何去對待你?


    蘇綿綿自嘲的在心裏囈語著,她不會原諒害死她父母的任何人,不管付道國是否已經懺悔了,她無論如何都原諒不了。


    是付家毀了她的一切,讓她從小失去雙親,過著看人臉色的寄人籬下的生活。


    時隔這麽多年,她好不容易從這段悲傷生活裏熬出頭來,想要讓她原諒,簡直就是不可能。


    電話仍然不停的重複響著,蘇綿綿慘澹的笑著,打算嗯熄來電時,卻發現是雪兒打來的電話。


    接起,帶著哽咽的口吻隻說了幾個字,「來接我。」


    半個小時後,張左南的車子停在她麵前,唐雪兒第一時間下車向她奔來,緊緊的抱住她發顫的身子,「發生什麽了?」


    冬天雖然已經要過去了,不過冷風吹在身上,還是讓人止不住的覺得瑟瑟發抖。


    唐雪兒拉著蘇綿綿上車,讓張左南將暖氣開到了最低。蘇綿綿原本慘白的臉色,稍微才有些許的緩和。


    「你瘋了嗎?這麽冷的天在外麵站了那麽久,不要命了嗎?」唐雪兒很生氣的衝著她大聲囔囔道。


    蘇綿綿眼角的淚水忽然又落了下來,直接鑽入唐雪兒的懷裏抽泣著,「雪兒,我好累。」


    張左南開車送兩人到家,貼心的為兩人送上熱水。


    蘇綿綿情緒很不穩定,整個人臉色發白,渾身仍然不停的發顫。


    「到底怎麽了,付景言欺負你了?」唐雪兒心裏著急萬分,又見蘇綿綿不做聲,心裏又急又燥,「你倒是說啊。」


    「你在不說的話,我就打電話給付景言了。」說話之際,唐雪兒就要撥出付景言的號碼。


    蘇綿綿一下子就急了,立馬就搶過了手機,「不許給他打電話。」


    「看來真是吵架了。」唐雪兒道,「不能打電話是吧,那我直接去找她。」


    「別去...」蘇綿綿可憐巴巴的看著她,「我不想見她。」


    想到老爺子說的那個真相,蘇綿綿心裏擰緊一般的發疼。


    「付家,我再也不迴去了。」她咬了咬牙,眸光是從所未有過的堅定,「我和他也算是玩完了。」


    唐雪兒還是第一次見到蘇綿綿這麽絕情的樣子,眸光無色,渾身散發的刺,紮得想要靠近她的人滿身是血。


    以前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她都能咬緊牙關挺過去,從來都不說放棄二字。


    現在,她突然絕望,更是說出這麽殘忍的話語來,著實把唐雪兒驚到了。


    「付家,從此與我不共戴天。」她咬牙說出這句話,拳頭握著的時候,渾身仍然不停的發顫,「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身世,竟然會是這樣子的。」


    蘇綿綿將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告訴了唐雪兒,聽得唐雪兒一愣一愣,就像在看什麽家庭連續劇一般,有點不現實。


    「你是說,你是付家人?」唐雪兒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付景言是你哥?」


    「哦,不對,你們沒有血緣關係。」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唐雪兒趕緊糾正這話。


    「綿綿,我覺得啊,這是上一輩子的恩怨,與景言無關。」張左南在一旁也是聽得一愣一愣的,隻不過身為男人,他還是想要幫助付景言。


    畢竟,兩人在一起不容易,如果現在分開了,對於他們來說,都是生不如死。


    「我也覺得左南說得沒錯,付景言和這件事沒有關係,你不應該...」


    後麵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蘇綿綿打斷了,「與他怎麽會沒有關係,他身上流著付家的血脈,是付家人...」


    唐雪兒深知蘇綿綿的脾氣,這時候勸她都是於事無補的,與其現在激怒她,倒不如等她平靜下來在從長計議。


    「那你現在怎麽辦?」唐雪兒擔心的問道。


    「我要離開他...」蘇綿綿拳頭加緊,心痛的說道,「我們再也迴不去了,就算這件事過去了,我也不可能當做從沒發生過...」


    「這幾天你就先住在這裏,等過了這個氣勁了,在好好想想你們之間的事情吧。」


    人一旦悲傷過度,總會說出一些與心中所想不一致的話來,蘇綿綿就是這樣,心慈手軟之人。


    等到她想通了,說不定就看開了,她和付景言的感情,或許還能有彌補的機會。


    .....


    付景言接到張左南的電話時,整個人徹底的麻木。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找蘇綿綿,而是直接去了付家別墅。


    老爺子在書房看著那本老舊的相冊,眼角上還掛著幾滴淚珠。見到付景言進來的時候,有些慌張的擦了擦眼角,「景言,什麽時候來的怎麽都不敲門?」


    「爺爺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付景言俊臉極盡陰沉,湛藍的眸子裏盡是冰冷之色。


    「你都知道了?」老爺子似乎也不打算隱瞞,示意他坐下後,悲傷的看著他,「關於綿綿的身世,爺爺沒想過要隱瞞你,隻是...」


    「爺爺是在擔心我會承受不住怪罪於您,棄公司撒手不管嗎?」


    這是付景言第一次用這種咄咄逼人的口吻跟老爺子說話,老爺子本來就有心髒病,如此的話聽來,有些承受不住的捂住了心口,「這是你跟爺爺說話的語氣嗎?」


    「爺爺希望我怎麽說話,難道爺爺覺得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都是對的嗎?」付景言再次頂撞,突然悽厲的笑了笑,「既然都隱瞞了這麽多年,為什麽還要讓她知道。」


    李阿姨在門外聽見書房的吵鬧聲,擔心爺孫兩人越吵越兇,直接推門而入勸解。正好就聽見付景言的這句話,不忍間出聲訓責他,「景言,怎麽跟爺爺說話的。」


    「李子,你別管,讓他繼續說,」老爺子手捂著心口,臉色有些發白,因為憤怒唇瓣都在輕抖。


    付景言在氣頭上,根本就沒有發覺他的異常,隻想發泄自己的不滿。


    「當年爺爺不要那個孩子,現在告訴綿綿真相的目的是什麽,是想讓她認祖歸宗迴到付家,還是說悔恨莫及,想要彌補你當年的過錯?」


    一句又一句無情的話襲來,老爺子終於承受不住的喘不上氣兒來,身上痙攣的發顫。


    「付老...」李阿姨心急的喊了一聲,急忙跑出去找藥。


    但也已經來不及了,老爺子已經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救護車的聲音劃破了整座城市,老爺子被推進急救室。


    付景言後悔萬分,悔恨自己當時說話太重,絲毫沒有顧忌到爺爺的病情。


    楊芷玥今天剛好有事沒有去付家,迴到醫院的時候聽見老爺子被送進來的消息,急忙趕了過來,「景言,爺爺怎樣了?」


    「不知道,剛才被推進去...」付景言語氣無奈,整個人充滿著無盡的落寞與悲傷。


    「爺爺有心髒病,現在又患上阿爾茨海默病,現在心髒病復發,恐怕...」


    「你說什麽,爺爺什麽時候患上阿爾茨海默病的?」付景言驚了又驚,根本就沒人告訴他這件事,如今知道,整個人幾近崩潰。


    「剛發現不久,爺爺不想你擔心,瞞著你沒說。」楊芷玥道:「不同於其他病者,爺爺的病症比較嚴重,恐怕過不了多久,病狀會漸漸的暴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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