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麽節奏?!紅衣發著怔脫口而出:“四季平安”


    席臨川的聲音四平八穩:“五穀豐登、六六大順。”


    他連說了兩個,她沒意識到“陰險之處”,開口就續上:“‘妻’賢子孝……不對!”


    話一出口方知不合適,哪有祝女人“妻賢”的!扭頭怒目而視:“你故意坑我!”


    席臨川忍笑不語隨她發火,端坐在席的陳夫人被他們方才的一唱一和弄得神情都僵了……


    緩了好一會兒才迴過味來,陳夫人一聲輕咳,蹙著眉頭讓二人起身,紅衣暗搓搓地細細打量,看出她也是一副繃笑繃得艱難的神色。


    .


    這般一同熬過了舊歲、守到了新年,各自迴房就寢時已是後半夜。


    紅衣和席臨川一同迴到廣和苑,疲憊地栽倒在榻,不過多時便已睡得昏沉。


    再睜眼時,天色已明。四下看看,卻是在自己的南雁苑中。


    眉頭一蹙,紅衣喚了人來,眉頭輕皺:“半夜把我弄迴來了?”


    “是……是公子吩咐的。”那婢子屈膝一福,迴話的神色有點不安,“昨□□子睡下後,公子去沐浴,剛出了房間不知怎的就暈過去了,很快便是高燒,燙得厲害……”


    紅衣心中皺緊。


    那婢子又說:“過了半刻才醒過來,睜眼便說立刻送娘子迴南雁苑來。後來……又請了郎中,清晨時太醫也來了,但方才奴婢去打聽時燒也還未退。”


    “我去看看!”紅衣翻身便下了榻,伸手抻過衣衫,便要一邊往外走一邊穿。走了兩步,卻被那婢子側身一擋:“娘子別去……”


    紅衣神色一厲。


    “公子下了嚴令,不讓娘子去廣和苑,一步也不許進。”婢子小心地觀察著她的麵色,稍作停頓,又說,“所以……娘子您就算去了,那邊的人也不會讓您進去見的。”


    紅衣栗然呆住,聽得她又說:“對陳夫人、少公子和小萄姑娘也是一樣,且還有更奇怪的吩咐——平日裏服侍的人大半也換了,目下在裏麵侍奉的,都是昨晚齊伯連夜新挑的。說是……說是孤兒不可、家中獨子獨女皆不可、有婚約的也不可。光這樣說能用的人也還不少,但聽聞齊伯將人召齊後又按公子所言說了些什麽——沒人敢透出話來,隻是泰半人聽了之後就不肯去了,氣得齊伯大怒……”


    這安排是什麽意思,倒是不難理解。是他不想拖累別人,但病中又不得不有人照顧,隻好去挑牽扯少些的、且自己願意涉這險的。


    依席臨川的性子,做出這樣的安排並不奇怪,但……


    紅衣完全沒想到,甚至完全沒有去想,他會不許她去見他。


    他從來沒有跟她說過這個打算,一個字也沒有提。


    她默了良久,沒有與眼前婢子辯什麽,隻說:“我先去看看母親,晚些時候,請太醫到我房裏來一趟。”


    章節目錄 第159章 試解


    紅衣清楚,自己這對此早已有心理準備的一時都難以接受,陳夫人隻會更加心焦。


    走過熟悉的小道,紅衣進入安然居時,便分明地感覺到周遭一片肅然。


    婢子們皆候在外麵,一個個的麵色皆有些發白。見紅衣入院,齊齊一福道了聲“娘子萬安”,而後,有掌事的婢子上前,低眉順眼地告訴她說:“公子那邊似是情況不好,夫人她……不想見人。”


    “她是臨川的母親,我是臨川的妻子。”紅衣目光望向房中,輕聲一喟,“還是有勞通稟一聲。”


    “諾……”婢子屈膝一福,應得有些猶豫,但見紅衣麵色亦是不好,仍隻得進去稟了。


    片刻後,她又出來迴了話,伸手向裏一引:“娘子請。”


    紅衣頷首,繼而便移步入內了。這陳設精致的正屋似是變得壓抑了些,陳夫人就在正屋坐著,請闔著眼,身子倚在靠背上,保養得當的麵容上帶著前所未見的憔悴。


    “母親……”紅衣垂首福身,陳夫人睜開眼來,看一看她:“坐。”


    側旁置著席位,紅衣想了一想,卻是徑直行去了陳夫人麵前的案桌邊,在一方軟席上坐下,緊接著便拿起茶壺要給陳夫人添茶。


    手初一拎,便覺得那茶壺格外的輕,顯是空的。未及她起身去沏新的,就聽陳夫人歎息沉重:“這安神的茶……我已連飲了數盞了。”


    紅衣微滯,遂將那茶壺又放了下來,輕聲勸說:“母親放寬心些,安神的東西也不宜多飲的。”


    “‘放寬心’……”陳夫人無奈一笑,搖一搖頭,“怎麽‘放寬心’?禦醫來過了,說是疫病的症狀,但誰也說不清楚好端端的怎麽染的疫病……眼下高燒不退,又還有許多朝中之事要先說個清楚,已連續差人遞了幾本奏章進去,連安心休息也不能。”


    陳夫人絮絮地說著,發沉的話語中帶著無盡的疲憊和絕望,再度一聲長歎後,又看向紅衣:“你可去看過他了?”


    “我就是為此事來的。”紅衣鎖著眉頭,輕一抿唇,“原是想直接去看他,但被婢子攔了下來,說他下了嚴令不許我去,就算到了廣和苑,外麵的人也會擋著……”


    她的目光定在陳夫人無力的麵容上,話音未落,便見陳夫人麵上的無奈更甚:“跟我也是這麽說的。他這是怕拖累我們……罷了,他既有這心,就順他的意。若真是疫病傳給了你……”陳夫人麵上隱浮起一抹淡笑,“他本也是萬不肯讓你陪葬的。”


    “母親且聽我說。”紅衣垂首,斟酌片刻,續言道,“臨川擔心我會染病這顧慮沒錯……但我們畢竟是夫妻,看他一個人熬著,我不安心。縱使有下人服侍在側,終究也比不過自家人盡心。”


    陳夫人聽著,眉心便皺得又深了一分,紅衣一哂,未待她反駁,便又說:“我不是想硬逆他的意思、搭上自己的命也要去看。方才來母親這裏之前,我著人請太醫去我房裏了——一會兒太醫會為我把脈,如若太醫覺得我身體情況尚可、應是不會染病,母親可願替我說說話,把那一眾聽命擋我的下人摒開麽?”


    陳夫人微有訝色。


    紅衣自認並不是很勇敢的人——就算並不“怕死”,也還“貪生”呢。


    但“傳染病”這事,也得分兩麵說,席臨川擔心她被傳染自然有道理,畢竟數千年來,人類飽受各類瘟疫的折磨,這事不容小覷。可換過來講,紅衣也是從那有過禽流感、非典型性肺炎、h1n1、n7n9……以及埃博拉等各種傳染病的年代過來的人,對這些病的恐懼感難免,同時,也具備常識。


    注意衛生、好好消毒、做好防護措施,都是時常聽到的日常防疫方法,再者,是否會被傳染,和身體素質的關係也不小,並不是說“傳染病可怕”就可怕到“誰碰誰就死定了”的。


    這樣看來,席臨川把他們都“隔離”在外的做法多少有點過。紅衣覺得還是理性點好,先讓太醫來給她“檢查”一下,再說能不能去看席臨川的事。


    見她神色堅定,陳夫人怔然片刻後點了頭,俄而一喟:“還是你更明理些。那個顧氏,規矩倒是規矩,昨晚守了歲,今天早上也沒忘了來給我問安——但聽說了臨川的病,就隻會哭哭啼啼的,幫不上忙不說,還瞧著心煩。”


    紅衣聽言,不自在間下意識地一吐舌頭:“顧姑娘是夫人交出來的人,若論規矩,我怕是這輩子也比不上她。但我和臨川既是夫妻,出了事就必是互相扶持才好,眼淚又不能給他當藥使。”


    陳夫人苦笑,遂又點點頭:“你去吧,等太醫把完脈,情況如何著人來迴一聲,咱們再做打算。”


    “諾。”紅衣欠身一應,遂拎裙起了身,迴自己的南雁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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