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撇著嘴一笑:“將軍的吩咐?”


    四人一怔,皆未應話。


    “不是將軍的吩咐就得了。”她淡看著離得最近的那個,口吻悠悠,“將軍還沒休了我呢,他若不說不想見我,也就輪不著你們攔我——我知道你們是為夫人辦事,本不該難為你們。但你們也想明白,這是席府,你們對夫人這麽‘忠心’,若是惹惱了將軍,他要罰你們……夫人也未必能看在忠心的份上護你們。”


    畢竟席臨川是鄭念的親兒子,這四個再得力,也還是比不上母子親情。


    四人麵容都有點僵,互相看了一看,又誰都不敢第一個開口放她進去。


    紅衣輕一咳嗽:“將軍要吃竹韻館的大廚做的菜,一共十二道,你們一同去買迴來吧。”她說著取了銀票塞過去,壓了音又說,“是我支開你們的,這迴行了?”


    “……諾。”那婢子終於一福,四人再度互相一望,齊齊地福身退了出去。


    她一進門,席臨川就笑了,撐身拱了拱手:“娘子好氣魄。”


    “嘁!相處樂事豈容旁人幹預!”她美目一翻,氣哼哼地走到榻邊,連托盤帶藥碗一起擱在了他麵前,“還是有勞夫君自己喝。”


    “……”席臨川挑眉,大有不滿,“那你非進來這一趟幹什麽?”


    “宣告主權啊!”紅衣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賠笑看了看他,續說,“也不全是……主要是夫人的藥還熬著呢,我若在這兒喂你喝完,那份藥就該糊了!”


    剛端起藥碗來的席臨川猛地一顫,藥汁在指尖一燙。他忙換了隻手端藥,愕然看著她:“你在給母親煎藥?!”


    “多新鮮呐?”紅衣維持著那理所當然的樣子,“有的話得當麵說清楚,我不找個合適的由頭,夫人會見我麽?”


    .


    一刻工夫後。


    陳夫人躺在榻上,冷睇著眼前吹藥的“兒媳”,待她手中藥匙送過來,毫不留情地伸手一推。


    藥汁濺灑,紅衣拿了帕子拭了拭被浸濕的衣袖,藥匙落入瓷碗中輕一響。


    接著,她便把藥碗放到了旁邊,麵容並不和善地再度看向陳夫人,眼眸低垂:“夫人,雖然您要怎樣任性妄為,將軍都隻能忍著,但紅衣奉勸您不要做得太過分。”


    章節目錄 第116章 謀劃


    陳夫人聽言,麵色更冷:“輪不到你來警告我。”


    “這不是警告。”紅衣明眸微抬,麵上半點笑容也無,卻也並無不敬,隻是認真地看著她,道,“這是將軍的府邸,那麽多人看著,您這做母親的,當真一點不顧將軍的顏麵麽?”


    陳夫人神色一滯,麵上的厭惡卻並未減緩。


    “我不是善於逆來順受的人,所以有些話我跟您直說好了。”紅衣淡有一笑,“我知道您不喜歡我——很公平,我也不喜歡您。”


    陳夫人驟顯慍色,她卻當即又續了話:“但是這無所謂,您有您的丈夫、也有別的孩子,不會住到席府來,我也不會去陳府擾您清淨——所以您看啊,我縱使不喜歡您,也還是親手煎了藥送來。這不是我想虛偽做作,是我想顧一顧我夫君的麵子。但您若非要撕逼……呃……僵持到底,一點麵子都不給您兒子留,我自己硬頂著也沒用,就隻好陪著您僵。”


    本就是紅衣正坐著、陳夫人躺著,眼下她這樣風輕雲淡地說得清楚,當真有些居高臨下的氣勢。


    陳夫人的神色繃得更緊了一些,逼出一聲冷笑:“真是沒規矩……”


    “規矩?”紅衣秀眉一挑,“規矩重要麽?您兒子在朝上差點被當眾打死,迴了府您還不讓他好好養傷。他本就煩心事多,您還要‘錦上添花’一下,現在您跟我說‘規矩’!”


    她的口氣頗有點狠厲,抬眼看去,陳夫人神色陡然一慌:“你什麽意思!”


    “常言道‘是藥三分毒’,您為了讓他愧疚服軟……也真豁得出去!”她的柔荑在案上狠一拍,直擊得碗中藥汁濺起兩滴,“您給解釋解釋那大寒湯的藥渣是怎麽迴事?用這種法子蒙親生兒子……您對自己可真夠狠的。”


    她說得氣勢洶洶,但知道此事,可真不是因為她有本事眼觀六路。


    還是多虧席臨川一貫待下人好,是以除了陳夫人帶來席府的那幾個丫頭外,就沒有哪個是真正幫陳夫人做事的了。


    她前腳喝了大寒湯致病,後腳就有仆人悄悄拿了那藥渣來給席臨川看。紅衣看到席臨川盯了那藥渣許久,而後一聲輕笑仿似自嘲。


    “您知不知道,就算他知道這病是您自己作的……也還是很擔心?”她一手輕持起藥匙,一下下在案上的藥碗裏攪著,“您又為他想過麽?且不說逼著他和自己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是什麽滋味……就是眼下的事,您知道他傷成那個樣子,還要擔心咱們兩個的關係,是什麽滋味麽?”


    紅衣再度將碗端了起來,不去看陳夫人的神色,隻又舀了一勺藥,像剛才一般送到她口邊,曼聲道:“差不多行了。您比我更清楚這婚事不是樁簡單的婚事,還牽涉君臣間的政事——那君臣間的事就讓他們君臣料理去好了。席府裏,有勞夫人屈尊,陪我粉飾個太平,不為旁人,就為讓將軍能安心歇著。”


    她鼓足勇氣強壯氣勢,心底苦惱地覺得這淡泊的神色隨時會繃不住。


    持著瓷匙的手強忍著沒有打顫,終於,見陳夫人輕啟了唇,將那一匙藥抿了下去。


    而後一喟,緊皺著眉頭,思量著說:“你既要照顧臨川,我的藥就不用你親自煎了。交給下人便是,你若得空,陪我來說說話就好。”


    成功。


    紅衣心裏在“陳夫人”這名字後麵打了個勾,眉開眼笑地應了聲“諾”,猶是耐心地給她喂完了這碗藥。


    .


    府中上下都奇怪了,不知道這紅衣用了什麽異術,竟隻用一碗藥的工夫就讓陳夫人轉了性。


    ……難不成是她平日裏那個偶爾犯傻的呆樣……連陳夫人都扛不住了?


    應該不至於啊……


    無所謂闔府的議論,紅衣側躺在席臨川身邊,悠哉哉地吃著花生。


    任席臨川怎麽問她是如何緩解的關係,她也不說。心中暗自念叨了一百遍“因為你媽欺軟怕硬”,在榻邊撣了撣手:“你好好養傷就是了,這事且沒完呢……陛下那邊,我可應付不來。”


    也輪不著她應付。


    席臨川點頭應了,心裏發著沉,實則自己也不知皇帝這一出到底是為了什麽。


    從他初迴長陽那天就覺得很奇怪了,怎麽想都覺得皇帝那番試探後的解釋……說不過去。


    絕非僅是言官們妄加猜忌,必是皇帝自己對他和鄭啟的忠心也有所懷疑了。興許隻是一分兩分……甚至半分,但必定是有。若不然以皇帝的性子,別說言官幾句猜忌了,就是以死相逼,他也不會隨意設計試探。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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