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而至的壓迫感,直壓得紅衣喘不過氣來。


    “長公主……”她心中混亂地緩著氣,“我……”


    敏言長公主稍抬手示意她噤聲:“你聽我說。”


    紅衣帶著惶意閉了口,雙手緊握。


    “這麽多日子了,我知道你們一起曆過很多事,情分必不淺了。”她說著語中微頓,打量著紅衣微白的麵色,又道,“所以你何必在意府裏多一個他根本不喜歡的女人呢?不如退一步讓她進來,臨川最多不過維持麵子上過得去罷了……就算是陛下也不好再說什麽。”


    紅衣大感愕然:敏言長公主畢竟是霍清歡的親姑姑,眼下……竟是全然不在意霍清歡婚後過得如何的意思?


    這說明……


    這說明這件事是真的沒有別的法子了。能緩解眼下的尷尬已經成了最要緊的事,至於其他的,反倒不重要了,連血脈親情都已姑且放下。


    “本宮比你更了解男人。”敏言長公主端然是長輩對晚輩的口吻,“他若喜歡,看著怎樣都是好;不喜歡的,隻會連見都不想見——如此隻要見了就會更加不喜,不見則慢慢忘掉,對你橫豎都是好處。”


    .


    那天,長陽下了一場秋雨。


    雨點不大,但烏雲壓得很低,偶有雷聲悶悶地震下來,和著敏言長公主的一言一語,一同在紅衣耳邊翻滾著。


    她抱著膝蓋坐在榻上,望著半開的窗外被雨水衝得越來越幹淨的銀杏金葉,過了許久,一聲不吭。


    也許,敏言長公主是對的。


    至少她沒有資格說敏言長公主是錯的,不是因為身份之別,而是敏言長公主的閱曆實在比她多太多、更比她了解這個時代。


    何必在意府裏多一個他不喜歡的女人……


    這句話好似一道魔咒一樣,在她心頭縈繞不絕。


    翻來覆去、矛盾不已,正著想、反著想都能想通,卻有沒有哪一麵的觀點足以駁倒另一麵。


    確實,府裏多一個他不喜歡的人,於她應是無關緊要的。


    她一直都知道,府裏的許多婢子對他充滿幻想,但也沒見他動過什麽心思。她相信他的定力,知道陽信公主即便嫁進來,大概也就隻是個名義上的妻子而已。


    但是……


    名義上的妻子。


    妻子……


    二十一世紀帶來的觀念依舊根深蒂固,她實在難以接受這樣的事情。


    和另一個女人同在一個屋簷下、擁有同一個丈夫。哪怕陽信公主真的隻是“名義上的”,但在外人眼裏,她也已經是他的妻子了,而自己……


    反倒是妾。


    無法言述這種事情有多麽難以接受。紅衣隻清楚地知道,自己與席臨川得以發展到今天這步,各樣的相處、相護雖是重點,但還有一個必要的先決條件——他此前沒有別的妻妾。


    鄒怡萱和顧南蕪都與婢子無二,他連婚約都沒有,所以她在麵對這象征著不平等的“妾”字的時候,還能勉強說服自己——沒有別的女人、沒有妻,這個字就不那麽要緊。


    若是他此前有個妻子,現在可能一切都不一樣了,哪怕那個妻子是名義上的。


    所以……


    勸席臨川休了自己,和告訴席臨川她同意他娶霍清歡……她實在不知道哪個更難。


    一個意味著她必須強製著自己和他分開,把這些日子的酸甜苦辣像收日記本一樣地收起來。能不迴憶便不迴憶,每看一頁都是心酸。


    另一個,則意味著在之後都幾十年裏……他和她都要麵對一個不喜歡卻很重要的人,她永遠隻能是妾室。對他們都很殘酷,甚至對霍清歡也很殘酷。


    紅衣手扶著膝、下頜枕著手,聽著雨聲一言不發地想著,好像在走一個繞不清的迷宮。


    .


    席臨川緩緩轉醒時天已漸亮。


    趴在榻上,目光在熟悉的房中一掃,便是一聲沉重歎息。


    守在榻邊的婢子立刻驚醒,看向他一喜:“公子……”


    “紅衣怎麽樣了?”他出言便問。


    婢子一欠身,答得很細:“娘子在房裏悶了一個時辰,下午便來照顧公子了……半個時辰前剛去睡,就在側間,奴婢喊她過來?”


    席臨川連忙製止:“不。”


    那婢子靜等著吩咐,他仔細斟酌著,不禁有點煩亂——傷處疼得厲害,擾得思緒不清。


    想了半天才理出點頭緒,他看向那婢子,審視著她道:“我問你什麽,你說實話。”


    “……諾。”


    “是不是稟過母親了?”他問。


    婢子點頭:“是。夫人大約會來長陽一趟。”


    “嗯。”席臨川微沉息,“著人去維禎苑把紅衣常用的東西收拾過來,這些日子,就讓她住我這裏的側間。”


    婢子略有遲疑,被他眼風一掃,連忙應下。


    他想了一想,又說:“讓小萄也過來。有小萄在,她心情會好些。”


    “諾。”那婢子又一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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