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臨川沒多應話,輕一頷首,那人悠哉哉又道:“大司馬真會討美人歡心,這竹韻館的歌舞難得一見,上一次沒見哪位貴客帶家眷同來,唯大司馬剛納了妾就帶過來。”


    紅衣輕抿的朱唇微微一緊,雖覺這話聽著教人不舒服,也不好發作。


    複又有幾句寒暄,少頃,那人向席臨川一拱手,便又去同旁人打招唿了。


    “你別在意……”他輕聲解釋道,“那是薊陽侯的幼子,說話慣不中聽。”


    她點了點頭,淺笑著應了句“沒事”,便隨著他繼續往裏走。


    似乎是怕她在聽到什麽不中聽的話,席臨川未多耽擱,穿過正廳,直奔那竹簾隔開的小間,帶著她偷得片刻安靜。


    案上早已先行備好了果脯點心,更有美酒搭著。待得二人落了座,即有婢子上前詢問是否要用晚膳,餐單奉上,席臨川甫一接過便轉手遞給了紅衣:“想吃什麽?”


    “隨便。”紅衣肩頭輕一聳,“我還不餓,將軍點就是了。”


    他聽言眉頭輕一挑,索性未點,將餐單交還迴去,揮手讓那婢子退下,拎了酒壺倒酒給她,笑說:“你猜這酒是怎麽來的?”


    “……”這話還真把紅衣問住了。竹韻館中酒菜茶點這一類的事務向來不是她管,聽得他這樣問,心裏一點數都沒有。


    “從赫契搶的。”他嗤笑了一聲,轉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他們啊……寶刀偶有幾把、牛羊肉不錯,剩下的,也就這酒還合我意了。”


    身後竹簾一晃,是有人挑簾進來,紅衣看清來人便要起身,卻被席臨川先一步在肩頭一按。


    “舅舅、舅母。”席臨川欠身一笑就算見了禮,看得鄭啟直挑眉頭:“自己沒規矩,還帶得別人也沒規矩。”


    聽口氣卻不是怪罪的意思。紅衣猶豫著看向席臨川,見他沒心沒肺地不作理會,兀自端起酒來喝,想了一想,便執起酒壺,給鄭啟和敏言長公主斟酒。


    敏言長公主微微而笑,持起酒盞來抿了一口,眉頭倏皺,冷著臉半天沒說出話來。


    紅衣被她的麵色一嚇,不知她怎麽了,踟躕著也飲了口酒……


    頓時也成了一樣的反應!


    這得……多少度啊!


    紅衣感覺那點酒氣在渾身上下竄個不停,就那麽一口而已,已弄得渾身發熱、頭腦發懵。


    她和敏言長公主一齊發僵地幹坐了一會兒之後,兩個男人終於覺出了不對勁來。


    鄭啟疑惑地看看妻子:“阿玫?”


    席臨川仍持著酒盞的手也停住,另一手在紅衣眼前晃了晃:“紅衣?”


    下一瞬,坐在她對麵的敏言長公主忽地擱下酒碗,闔上雙眼向側旁一倒,暈厥似的臥在了鄭啟腿上。


    “……”鄭啟一慌,轉而注意到她眉眼彎彎,緊張轉而成了窘迫,輕聲一咳,肅然道,“長公主注意儀態。”


    紅衣在酒氣衝腦中,猝不及防地被這對“老夫妻”秀了一臉的恩愛!


    斜眼一睃席臨川,頓時把那想秀迴去的心忍住了。恰好歌舞開了場,她強定了神,欣賞自己的“作品”。


    這一次的舞在她看來不如上次意義深刻,但好在這慶賀的主題讓人看得舒心,大概反響也不會差。


    全神貫注地看完,待得尾聲時象征和平的藍色與綠色出現時,心中還是難免一陣酸楚。


    就這麽結束了呢……


    她的第二個大型作品、也是最後一個。


    原計劃每個季度一場,一年四場。她想若一直這樣運行下去,其中總能有一部分作品會得以一直流傳下去。


    卻沒想到夭折的這麽快。總共隻有兩場而已,一場以戰為題、一場以戰勝為題。


    抬眼看一看旁人的反應,席臨川噙笑飲著酒,鄭啟和敏言長公主“秀恩愛”的舉動還在繼續,敏言長公主倚在丈夫肩頭,笑容恬淡。


    .


    走出竹韻館的時候,紅衣比來時還要沉默。


    天已全黑,該是迴府歇息的時候了,席臨川卻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去前麵的東市走走?”


    她沒有拒絕,點一點頭,隨他走著,聽得他悠悠感慨:“好羨慕。”


    “什麽?”她配合地追問一句,他笑著續道:“好羨慕舅舅舅母。”


    紅衣淺有一怔,不再接話。席臨川也沉默一會兒,取了一封信出來給她,斟酌著道:“你先看一眼……你若願意,我再著人交給謹淑翁主去。”


    她不知這是什麽,略有不解,仍是依言拆了開來。


    一句句讀下去,讀著讀著就輕叫出聲,抬起頭,錯愕地望著他。


    ——他想央謹淑翁主讓她迴竹韻館繼續做事?!


    “原想直接送去,但又覺得還是先問問你的意思為好。”席臨川睇著她略一頷首,問說,“意下如何?”


    “我……”她一時反應不過來,生生啞住,他想了一想,又繼續道:“你若願意,放心去就是了。隻一條——晚上須在竹韻館等我,我接你迴府。”


    紅衣訝異極了,全然沒有料到。


    這可是古代,哪有主動提出讓自家妻妾去舞坊“工作”的?!


    他可是身在侯位!


    席臨川輕然一笑,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別這個樣子,我隻是不想幹羨慕舅舅舅母。”


    紅衣思了一瞬,比明白這其中的邏輯關係,也未推他的手,任由他擋得她眼前一片黑暗,悶悶問道:“這和大將軍和長公主有什麽關係……”


    “太有關係了。”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一頓,問她,“你知道舅舅舅母的感情為何這麽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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