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是指揮使為人謹慎,覺得既然已查明她確和赫契無關,這事便徹頭徹尾地是席臨川的家事。便不想讓禁軍都尉府攙和其中,免得一不小心惹得一身腥。


    此等解釋一說,府中眾人倒也都明白。畢竟長陽城中勢力紛雜,多一事總歸不如少一事。


    就隻好把鄒怡萱留下等著席臨川發落了,樂坊眾人聽說她姑且被“安置”在了柴房裏,席臨川不在,誰也不敢擅自讓她死了,於是還有吃喝供著,逼著她提著一口氣熬著,熬到席臨川迴來。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生不如死”了。


    紅衣聽罷幽幽一歎,到底沒心思去對這曾經找過自己麻煩的人發善心。想著由她去便好,自己贖身在即,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下午時,宮中又來了宦官請她入宮。這迴的這位宦官看上去有些麵生,態度倒還是一樣的客氣,紅衣蘊著笑與他一同往府外走。途經次進院門時與一“熟人”擦肩而過,近在咫尺間,一句冷嘲傳進耳中:“虛偽!”


    紅衣腳下一駐,迴過頭去看向她,毫不客氣地直言道:“你什麽意思?惹事?”


    席臨川離開後,這已是她第二迴和杜若生出不快了。


    “你虛偽!”杜若也扭過頭來,蔑然看著她,冷笑涔涔,“救孤兒、幫縷詞,果然就是為了在公子麵前顯得心善——如今公子不在,鄒氏淒慘成這般模樣,也不見你再發什麽善心了。”


    紅衣貝齒一咬就要反駁,杜若卻先一聲歎息,搖一搖頭:“得了得了,我沒本事鬥不過你,你就當我是圖一時口舌之快吧。”


    “……”紅衣的話被噎在口中,眼看著杜若再不多做停留地提步離去,自知自己要進宮也不能耽擱太久,冷睃她一眼,暗罵了一句,“蛇精病!”


    那宦官始終維持著一副“什麽都沒聽見”的模樣,見紅衣重新迴過頭來,更是隻字不提方才之事,繼續循著先前的話題同她閑說著:“聽聞姑娘那支《佳人曲》跳得格外好,與當年的賢妃娘娘不相上下……”


    .


    從宮門到穎淑宮的路紅衣都走熟了,進了穎淑宮宮門,途中路過的宮娥與她打招唿的態度也都比頭一次親昵了許多。


    紅衣走進殿門,卻不禁淺淺一怔。


    這是唐昭媛的住處,但往日來時,張雲月和阮淇也都在,四人一同研習一番舞藝然後小坐閑聊,每次都是這樣。


    可這一迴,不僅張氏和阮氏不在,就連平日端坐主位的唐昭媛也不在。殿中安安靜靜的,隻有八名宮娥整整齊齊地侍立在殿中,弄得她都不敢往前走了。


    紅衣茫然地看向帶她來的那宦官,那宦官咳嗽了一聲,這才有一宮娥迎了過來,朝她一福,道:“姑娘,我們娘娘今天身體不適,便沒召張姬娘子和阮姬娘子前來。娘娘正在寢殿等姑娘呢,姑娘請吧。”


    端然是解釋得伶牙俐齒,與方才疏忽了她到來、須得宦官提醒才迎上來的做法不太符合。


    紅衣心裏便有點打了鼓,再深想一些就更覺得奇怪了——既然因為身體不適連張氏和阮氏都沒請,為什麽還唯獨請了她來?


    紅衣懸著心,添了幾分戒備,不動聲色地隨著那宮娥繼續往裏走。


    進了寢殿,看到唐昭媛倚在貴妃榻上,看麵色似乎是有那麽點虛弱。紅衣靜了靜神,若常行下禮去:“昭媛娘娘萬安。”


    榻上安歇之人費力地抬了抬眼簾,定睛看清楚她,便要撐身坐起來,口中笑說:“喲……紅衣姑娘來了?快起來。”


    那領著紅衣進寢殿的宮娥上前去攙扶唐昭媛,紅衣也依言起了身,唐昭媛坐穩了身子,便揮了揮手讓那宮娥退下,掩唇輕打了個哈欠,笑容看上去無甚神采:“本宮到底不似姑娘這般年輕了,你別見怪。”


    紅衣頷首示意理解,唐昭媛招一招手,示意她坐到榻邊。剛欲說話便一疊聲的咳嗽,忙不迭地伸手去拿茶盞。


    紅衣離那矮幾近些,自是要幫一把。茶水奉上,她踟躕著問道:“娘娘若覺得不舒服,可要請太醫來看看?”


    唐昭媛稍一搖頭。


    一口氣飲下半盞茶水,她才鬆了口氣,麵色微緩看向紅衣,銜笑解釋道:“請過了。太醫院忙,說是要晚些時候才能來……等等便是了。”


    唐昭媛說著,微偏過頭來,目光定在她麵上:“本宮想去院子裏坐坐,看看你跳舞。樂工給你備好了,更衣吧。”


    跳舞?


    紅衣眼底微凜,愈發覺得今日這一切都太奇怪,不請張氏阮氏卻猶叫她來也還算了,眼下唐氏顯然身子不舒服得很,卻還執意要她跳舞……


    紅衣輕吸了口氣,微笑著勸道:“娘娘既身子不適,還是好好休息為宜……舞樂一起多有些吵,怕是……不太好。”


    她到底是不善應付這些事,說辭大是有些生澀。唐昭媛聽言一笑,溫和道:“無礙的,不挑那些個聒噪的曲子,就那首《佳人曲》便很好。”


    唐昭媛怎麽就這麽喜歡那首《佳人曲》呢……


    紅衣心中的防線不由提得更高了,不知她葫蘆裏賣得什麽藥。見她仍執意要往外去,輕一咬牙,狠下心在她麵前跪了下去:“昭媛娘娘……”


    這舉動反讓唐昭媛一怔。


    “昭媛娘娘病著,奴婢不敢起舞攪擾娘娘休息。”紅衣竭力地讓自己的話中充滿語氣,稍抬了抬眸,淚盈於睫,“縱是娘娘自己的吩咐,但、但若娘娘的身子出了什麽岔子,還是奴婢的不是啊……”


    這逼出來的演技。


    紅衣覺得話到了這個份上就該是夠了,唐昭媛一時也果真未在說出什麽來。這般靜了一會兒,忽聞唐昭媛話音一冷:“你是執意要忤本宮的意了?”


    “奴婢不敢。”紅衣話語謙卑,身形未動,翻譯過來其實也就四個字:我就不跳!


    唐昭媛的麵色陰了下去,心中思忖著,正欲再迫她一迫,餘光瞥見門口有人影至,視線一抬,忙將話噎了迴去。


    紅衣仍跪伏著,感覺到眼前的唐昭媛離了榻,而後聽到一聲問安:“陛下。”


    紅衣險些嚇得暈過去。


    腳步聲頓了一瞬,而後傳來的話語聲中略有撫慰:“身子不適,就別跟下人置氣了。”


    “諾。”唐昭媛應話的聲音軟綿綿的,語中一頓,又笑道,“她倒不是臣妾宮裏的人,是個舞姬,舞藝過人。臣妾病著不舒服,想看她跳舞解解悶,她不肯,臣妾才不高興了。”


    “哦。”皇帝應了一聲,帶著些許了然。唐昭媛迴頭看過去,目光停在紅衣的後背上,笑意愈濃:“說起來,她的舞……陛下興許也會喜歡呢。紅衣,快去更衣,隻跳《佳人曲》這一支便好。”


    又是《佳人曲》,又是著意提及了這個名字。


    紅衣心中驟沉,驀地想起方才帶她來的那宦官隨意的那句閑說:“聽聞姑娘那支《佳人曲》跳得格外好,與當年的賢妃娘娘不相上下……”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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