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有個丫鬟模樣的人從虞氏房中走了出來、又出了樂坊;


    再過半刻,又有兩個家丁進了樂坊……


    帶著縷詞。


    三人一並走進院中的時候,滿院都是一陣猛抽冷氣的聲音。


    連紅衣這自認見過不少世麵的現代人都驚得心裏一刺,愕然看著縷詞的樣子,半晌迴不過神。


    縷詞是被兩個家丁扶進來的,兩個家丁都神情緊繃,看上去用了十成的力氣去扶她。


    她卻自己半分力也不使,神情渙散地任由二人擺弄著。


    已散亂開來的長發看上去毛躁,一支勾在亂發間未能完全脫落的發釵低垂著,和它的主人看上去一樣沒有生息。


    她身上搭了件薄鬥篷,從胸前的褶皺處依稀能判斷出她的手緊攥在那裏。行走間步子混亂,鬥篷前麵時有開合,眾人便得以看見……


    那原該平整服帖的曲裾交領淩亂地敞著,幾乎能看到她的鎖骨了。


    眾人皆是難以震驚的神色。


    “縷詞這是、這是……”同為歌姬的聆琴磕磕巴巴半天,怔然而道,“莫不是碰上……地痞流氓了?”


    一語道出眾人皆有的猜測。


    那情狀已太容易想到,縷詞這是被人非禮了。


    .


    齊伯很快聞訊趕到。大抵是聽說縷詞正在虞氏房中、且衣冠不整,他便沒有再往裏走。


    差了人去請虞氏出來,虞氏很快就到了前院,向齊伯一福,神色焦灼:“齊伯。”


    “到底怎麽迴事?”齊伯問道,虞氏喟歎搖頭:“還不知道。縷詞什麽也說不出來,同去的絲緞也嚇得夠嗆,磕磕巴巴地說不出個所以然。”


    齊伯眉頭深皺,重重地歎出一口氣來。


    “不過,聽絲緞的意思……”虞氏眉眼稍垂,聲音硬了幾分,“那巷子雖偏,但縷詞又喊又叫,也是引來了旁人圍觀的。大概免不了有人知道她們是……”


    “唉……”齊伯又一聲歎氣沉重。


    紅衣一顆心都揪著。於女孩子而言,若把各樣不幸排個序,這樣的事大概至少可以排進前三。


    這在現代都是那麽多人承受不了的事。偏這還是古代,思想保守那麽多,遭遇了這般橫禍……


    還未及再多想什麽,就忽聽齊伯道了一句:“去平康坊尋個好去處,送她去吧。”


    剛緩過神來的紅衣再度驚住。


    虞氏卻應得很平靜,好像一切都正常如所料一般地道了聲“是”,又主動說:“會叫人來給絲緞驗身的。”


    齊伯點了頭。


    紅衣心驚得平複不下來——平康坊,那是……


    青樓齊聚的地方。


    第17章 清白


    齊伯在片刻的安靜後又發了話:“讓她歇一歇,著人收拾一下,就去吧。”


    一句話,幾乎定了縷詞接下來的人生。


    “怎麽能這樣!”紅衣脫口而出,心下愈感費解,一頓又道,“不是該報官、等著官府緝拿兇手才對麽?!”


    還沒聽說過出了強|奸案,把受害者送去妓院了事的呢!


    眾人一並看向她,一個個的目光,都好像她的想法很奇怪。


    “身子都不幹淨了,怎麽留在席府做事?”虞氏蹙著眉反問她,紅衣一怔,即道:“她又不是公子的妾室,歌姬而已,和是不是完璧有什麽關係?!”


    “那如是公子日後看上她呢?到時候怎麽辦?”虞氏又道。


    紅衣簡直覺得這個邏輯不能理解。


    “先稟了公子便是,公子若是介意,自然不會納她為妾啊!”


    她覺得這才是因果清晰的想法,齊伯的下一句話卻讓她腦子裏一懵:“這樣的事,怎麽能拿去髒公子的耳朵?”


    紅衣愕然地滯了滯,而後不可置信道:“為了不給公子添堵,就索性草菅人命麽?!縷詞已經那個樣子了,送她去青樓,和逼死她有什麽兩樣!”


    “這是哪來的話!”虞氏麵顯慍色,上下一睇她,笑意森寒,“席府從來沒出過這樣的事,與她同去的絲緞也沒事。獨她一個,還不是自己不安分,去了青樓恰合她的意——若當真無辜,自盡以證清白就是了。”


    於是說著緩了口氣,下頜微抬,目光掃過一眾歌舞姬,冷峻地提點著:“日後都給我安分點兒,出了這樣的事,傳出去折了席府的顏麵,就都是一樣的下場!”


    紅衣驚得倒退了一步。


    榮譽謀殺!


    她腦海中閃過這從前隻在宗教書籍上讀過的詞條,心裏狠狠一墜。


    是了……她正在目睹一項榮譽謀殺。


    為了挽迴一個家族的“榮譽”而殺死所謂“不貞”的人,哪怕這個人本身已是最可憐的受害者。


    這種事情直到二十一世紀都還有,在這裏存在就更加“合理”——原因歸根到底都一樣:周遭的氛圍認同這種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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