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句還是令他很滿意的,有一種迴家的感覺。


    廢話,這本來就是他的家麽。


    他大大咧咧的坐下,見阮玉奇怪的瞅他,頓清清嗓子:“有沒有人,給爺上杯茶!”


    春分悄無聲息的出現了,一人一盞蓮花鎦金翹碗,誰也別跟誰搶。


    穗紅也聽到屋裏的動靜,捧了紅漆描金海棠花托盤進來,上麵是兩隻水晶大碗,分別盛著桃子和葡萄。


    ☆、215姑爺護食


    “姑娘睡著的時候,相府來人了,說是有人進了時鮮的果蔬給聖上,聖上龍顏大悅,便賞了臣子,丞相大人便遣人給姑娘送來些……”


    見金玦焱睇過來,忙屈了屈膝:“實是各房都有,四爺的那份已經給送過去了……”


    “這麽說,我在這邊是吃不得了?”金玦焱板起臉。


    “怎會,四爺真會開玩笑。”春分賠笑,又瞪了穗紅一眼……往日瞧著挺機靈的,今天怎麽這麽不會說話?


    穗紅也委屈,我這不是怕他挑理嗎?


    阮玉倒是急著問:“我爹來了嗎?”


    穗紅應聲:“丞相大人沒有來,隻是遣了管事送過來的。”


    阮玉便有些失望。


    金玦焱放柔了語氣:“你若是想家,不如哪天我陪你迴去瞧瞧?”


    春分見此情景,便給穗紅使眼色,意思是咱們退下吧。


    豈料阮玉瞅著碗裏的桃:“這是怎麽迴事?”


    穗紅便苦了臉:“這桃子上麵毛乎乎的,怎麽都弄不幹淨。還有這葡萄,一下子白霜,洗了還有,洗了還有。沒辦法,隻好把皮剝掉了。姑娘快吃,一會可就不好吃了……”


    阮玉看著那碗流汁淌水的沒皮果子皺眉,忽然道:“拿兩個盆,再拿些鹽和麵粉,把剩下的桃子跟葡萄都端過來。”


    春分不解,穗紅倒是聽了吩咐去辦了。


    金玦焱瞅著桃子咽了口口水。


    在外麵奔波了半日,急著趕迴來見她,結果到現在水都沒得一口,她也不說關心關心,這又是要出什麽幺蛾子?


    不多時,穗紅領著兩個小丫頭進來了。


    阮玉挽了袖子,揀了兩隻桃子,剛要動手。


    春分急忙攔住:“姑娘,哦不,奶奶,您有什麽吩咐,奴婢來做。”


    阮玉便看著她,不說話。


    她便訕訕的收迴手。


    阮玉先用清水淋濕桃子,然後抓了把鹽塗在桃子表麵,輕輕搓一搓,再將桃子放在水中泡一會,最後用清水衝洗。


    “看。”


    丫頭們瞪圓了眼睛:“果真,毛毛都不見了!”


    阮玉笑了笑:“也可以在水裏加一些鹽,將桃子泡一會,再輕輕搓洗,毛毛也會掉的。”


    幾個小丫頭忙端了盆子去試。


    阮玉又拎起一串葡萄放入水中,另抓了一小把麵粉撒進去,將葡萄在裏麵來迴倒騰,再拿水反複篩洗。不多時,葡萄上的白霜跟泥土就消失得幹幹淨淨,再取出來時,一顆顆水靈得跟琉璃珠似的。


    “奶奶真是太棒了!”小丫頭們拍起手來。


    春分亦滿心崇拜,卻不忘繃起臉:“奶奶已經教過你們了,還不拿出去清洗?難不成還要奶奶反過來伺候你們?”


    丫頭們趕緊捧了東西出去了。


    阮玉提了葡萄,正打算招唿春分嚐一嚐,眼前忽的一花,再一看,金玦焱把她洗的那隻桃子撈到手中,吭哧便咬了一口,還讚不絕口:“真甜!”


    阮玉皺眉,春分倒掩了掩唇,姑爺這是怕姑娘親自動手洗的那個落到別人手裏。想不到姑爺這人還挺“護食”……


    “霜降呢?怎麽不見人影?”阮玉抬頭張望。


    “她送千依迴去了……”


    “送千依迴去了?”


    早上見的時候,千依的確已經大好了,犯不著再拿人護送吧?而且送便送了,怎麽還不迴來?


    她這邊方犯了尋思,那邊金玦焱便又抓了葡萄,生怕人搶似的塞到嘴裏:“我說你倒真厲害,下人們都不知道的法子你卻想到了……”


    阮玉心裏頓時一驚……她怎麽總是這麽不小心,這哪是一個大家閨秀該知道的竅門?


    她急忙轉移眾人的注意力,迴頭囑咐春分:“稍後告訴她們東西洗完了先別忙著送過來,放在井裏湃一湃,涼了吃更好。”


    金玦焱塞了滿嘴的葡萄,還不忘咕噥:“是怕我吃還是怎的?小氣!”


    春分忍不住想笑,阮玉繃起臉:“四爺這是做什麽來了?”


    春分一聽這口氣就不善,有趕人意思,正要圓場,金玦焱已經收工,將手往身上蹭了蹭,雪白的袍子頓時多了兩片黃綠混雜的痕跡。


    主仆幾人咧了嘴,阮玉突然明白,他為什麽喜歡穿深色的衣服了……


    金玦焱卻渾不在意,再抹了抹,然後小心從袖子裏取出一物。


    是一隻琺琅鑲金盒子,一寸見方,小巧精致,遞到她麵前:“打開瞧瞧。”


    阮玉撳開邊緣的暗鈕,緩緩打開盒子。


    是一對瑩潤無比的珍珠,雖然小,卻仿佛縈著七彩的光,輕輕一晃,便牽出飄渺的光煙。


    春分眼睛一亮,不由自主的要跟穗紅交換下眼色,可是穗紅隻瞅著珍珠歪腦袋:“怎麽隻有兩顆?若是再多一些,就可以穿一條項鏈,正好配奶奶新置的梨花白籠煙岫雲衣裳。”


    春分就掐了穗紅一把,穗紅便又來了一句:“若是不成,手鏈也行啊,奴婢剛跟米蘭姐姐學了幾個絡子的花樣,正好編給奶奶瞧。”


    春分仰天悲歎,這在外麵幹活的就是沒有眼力見啊。


    阮玉扭了頭,睇向金玦焱:“這是什麽時候的寶貝?我還真看不出。”


    春分幾乎要代金玦焱怒吼了……那是我送你的耳墜子!


    金玦焱清清嗓子,瞧瞧春分,又瞅瞅穗紅,想讓這倆人消失,可又不好開口,隻道:“你隻說,好不好看?”


    春分見他憋夠嗆,便尋了個理由,拉著穗紅要出去。


    恰在此時,百順來了,說是老爺迴來了,要招金家幾個兄弟過去商量事。


    金玦焱起身就走。


    阮玉在後麵喊:“四爺,你的東西……”


    “先放你那。”金玦焱頭也不迴的走了。


    阮玉看著手裏的盒子,合攏:“把百順叫進來。”


    百順進來了,低眉順眼,比個丫鬟還規矩。


    阮玉使春分將盒子交給他。


    春分一怔,為什麽要還迴去?姑娘不喜歡?不過剛剛姑娘看到這對墜子的時候明明眼睛一亮……


    但主子的話是不能違背的,尤其是當著下人的麵前,於是春分便將盒子交與百順。


    百順自不知這是什麽物件,隻小心收了,還說了一番吉利話。


    待他走了,春分睇向阮玉,那眼神便有些埋怨:“那墜子分明是姑爺送給姑娘的,姑娘為什麽不要?”


    阮玉揪下藤上剩下的最後一顆葡萄,又放下,轉而端起茶盞:“他送的我就一定得要麽?再說,他也沒說要送給我。若當真是送我的……”


    頓了頓,垂眸,拿盅蓋輕撥水麵浮茶:“自是會拿迴來的。”


    ——————————


    百順將東西放在金玦焱的柏木書桌上,想了想,又擺到蕉葉紋素池端硯旁,這樣,金玦焱一進門便可看到。


    這可是四奶奶交給四爺的,萬不可怠慢!


    於是又將小盒挪了挪,方才出去。


    不多時,房裏進來一個人。


    是夏至。


    胭脂色刻絲桃葉的羅衣也未能把沒施粉黛的臉顯出幾分好氣色,若是細看,人還消瘦了不少,圓潤的鵝蛋臉如今小了一大圈,下巴尖得像錐子,倒多了些我見猶憐的味道。


    早上她出去時,又遇了旁院的幾個姨娘。


    這人都是分等級的,姨娘往往就跟姨娘在一處嘮嗑,然後抓了幾個丫頭挑挑刺,教訓一番,來抖抖半個主子的威風。


    她本是想走過去的,可是她們偏偏叫住她,一味的說她瘦了,她隻道自己有苦夏的毛病。三房的紅杏卻是笑道:“怕是四爺疼你疼得緊吧,連晚上都睡不得覺,可不就瘦了?”


    眾姨娘就笑。


    紅杏跟璧兒要好,自是知道她至今獨守空房,說出這話就是要刺激她,拿她給別人當笑話。


    若是早前,她定然迴擊了去,可是現在……一個失寵,不,一個沒有寵愛的姨娘算得了什麽?她所有的構想都在洞房之夜破滅了,所有的夢幻都在被金玦焱趕出書房時粉碎了,如今的一切都好像是她在自作自受,自作自受啊。


    於是她也笑了笑,準備走開。


    可是有人不肯放過她,問大夫有沒有到烈焰居去,因為每月診脈的時間又到了。


    然而不待她開口,眾姨娘立刻對她展開關心。


    “什麽,還沒到烈焰居?這怎麽可能?要知道,你這肚子可是全府的重中之重。這可得跟太太說說,實在不成,換個大夫……”


    “可不是?夏至姨娘,如今全家上下都盯著你的肚子呢,若是你……到時雖然是個姨娘身份,不過也隻差個身份,待遇保準比奶奶們都強,你一橫眼睛,看誰敢說個不字?將來你就是咱們金家的功臣,咱們這些人呐,誰也比不過你……”


    “就是就是,夏至姨娘,咱這廂先給您請安了……”


    “夏至姨娘,妾身今後就請您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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