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丫頭正站在他身後,眼瞅著他負在後麵的拳一緊,忍不住撲哧一笑。


    春分瞪了小丫頭一眼,不過即便金玦焱的誠懇展現得再完美,她亦在上麵發現一道裂痕。


    金家四爺,當真對姑娘動心了……


    一時之間,春分高興得直想哭,如今隻擔心丁嬤嬤倚老賣老的非要跟著去。


    丁嬤嬤瞥了金玦焱一眼,微閉了眼:“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四爺跟四奶奶早去早迴……”


    屋裏幾乎要爆發歡唿,但是看在丁嬤嬤的方塊臉上,隻強自忍著,內心狂拍巴掌。


    春分偷眼瞅了瞅阮玉,但見她亦是露出一絲喜色,轉而便是黯然。


    姑娘是怎麽了?


    如今看來,她也不是那麽討厭姑爺了,甚至也有點喜歡的意思,可是為什麽……


    ——————————


    阮玉站在大門口,東張西望了一會,將懷疑的目光對準金玦焱,那意思是……車呢?


    金玦焱神秘一笑。


    其實他當時是一股怒火衝到了主屋,根本就沒想什麽理由,又怎麽會有安排?直到見了丁嬤嬤,才靈機一動。


    他發現自己最近越來越聰明了。


    阮玉見此情景,就知是怎麽迴事了,轉身要迴去。


    他急忙上前拉住她,又走得離大門遠了些,期間頻頻後看,生怕丁嬤嬤會跟出來瞧個究竟。


    待走到路口,方興奮道:“走,我帶你去喝酸梅湯!”


    阮玉抬眸:“不是去賽珍園嗎?”


    金玦焱表情一僵。


    阮玉皺眉:“你騙我?”


    “哪有?”


    金玦焱發現阮玉今天十分不可愛,還一副要找茬跟他幹仗的模樣。他到底怎麽了?這幾天又發生了什麽?


    他想不通,仔細瞧阮玉的臉,也瞧不出什麽。


    頓了頓:“我這不是怕你熱,想帶你去解解暑嗎?”


    阮玉看他一眼,低頭向前。


    他想問個究竟,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恰好一輛馬車經過。他叫住,扶著阮玉上了車。


    車內空間狹窄,光線昏暗,倆人相對而坐,半晌無語。


    金玦焱看著一身芽黃的她安靜的坐在對麵,隻覺這種顏色極適合她,看起來柔柔軟軟,想必抱起來也是軟軟柔柔。


    他的手便動了動。


    他們距離很近,他隻要一伸手,就可將她撈過來。


    這個念頭蓬蓬勃勃的在心底燃燒,他忽然發現,此生此世,還從未這般渴望把一個女人抱在懷中。哪怕是溫香,當時隻是想娶了人,之後……之後好像就沒什麽事了。


    可是阮玉拿後腦勺對著他,也不知那黑乎乎的車廂有什麽好看的。


    大約是感覺到了他的注視,迴了頭,瞅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怎麽了?”


    他能明顯感覺她有心事,但又不好發問。


    現在的阮玉,就像是一個剛剛擺在眼前的瓷器,需要觀察,需要揣摩,需要他賠進一切的小心翼翼。


    “你……稍後隻需跟著我便好。”


    他也沒細說,便聽她“嗯”了一聲,很是有些心不在焉,他便皺起了眉。


    “那個……”他又試探的往前湊了湊,仔細觀察她的神色:“丁嬤嬤喜歡清修,不如把她送出去……”


    見她抬了眸,急忙解釋:“我是想說,院子裏的人多,來來去去的怕吵著她,我不是對她有意見……”


    如此倒是欲蓋彌彰了。


    阮玉理解他的心情。時到今日,她發現,金玦焱是個挺不錯的人,不僅為人仗義,能夠承擔責任,還簡單直接,就算偶爾耍個小心眼,也很快就暴露了,跟他在一起,雖然時不時的需要經受狂風暴雨的洗禮,但他發過火也就算了,從來不跟她真正計較,如今還學著謙讓她,小意賠情,努力令她開心。若她是真的阮玉……


    嗬,想什麽呢?你不是一直抱定獨身的念頭嗎?就算這個男人如何好,也不過是一時,而非一世。再說,他的一世是屬於別人的,和你有什麽關係?而且……


    那夜,如花跟她說了,必須盡快跟金玦焱分開,不論用什麽手段,如今被休它都認了。因為金家已經跟季桐露了口風,且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又許給他大筆的銀子,隻希望在季家祠堂給金玦琳留個位子。


    其實這件事無論怎麽看,都有害無利,不僅做了善事,還有利益可圖。如果放到現代社會,估計要被人打破腦袋的搶,可是季桐……


    季桐是清高的,這種清高比秦道韞的程度還要嚴重,在他看來大約應該叫做風骨,否則他跟如花早前怕也不僅僅是因為身份懸殊的關係才沒湊成一對。


    事實上,所謂的身份懸殊不過是幌子,若論聲譽,季桐明顯是士大夫的主流,如何配不上相府千金?這其中的原因,怕是因為阮洵的名頭……


    如是,季桐又怎能為銀子而婚娶一商人之女?但若是為了“救死扶傷”、“深明大義”……


    莫非真叫金玦焱說中了,季桐正在為該修煉哪方麵的氣節而糾結?


    可又能糾結得了多久?因為金玦琳,似乎沒有多久了……


    如花說,讓她趕緊離開金玦焱,因為季桐對原主是有情意的,這樣就能再多糾結一段時間,然後她再趕緊跟季桐求婚……


    如花,你真把我豁出去了!


    這期間,抓緊找能換迴來的法子,然後如花順利變迴阮玉,至於她……先在狗身子裏委屈一下,等金玦琳翹了再“附身”……


    堪稱完美的計劃,隻是這樣,她跟金玦焱……


    金玦焱見她看向自己,連忙繼續道:“月陽山有座庵堂,最適合清修了。如果丁嬤嬤願意,我就跟那裏的人說說,讓她當主持!”


    阮玉聽他說得煞有介事,忍不住一笑。


    金玦焱見她笑了,心裏頓時輕鬆了,大起膽子捉住她的手:“阮玉,我們……”


    “公子,到了。”車夫粗噶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金玦焱忍不住懊惱,怎麽早不到晚不到偏偏這會到?


    見阮玉縮迴了手,急忙抓住了她的胳膊,對上她的疑問,有些結巴道:“我……我扶你下車!”


    ——————————


    因為金玦焱是直接從烈焰居殺出來的,所以身上隻是件淡青葛布道袍,期間又怕事情有變,不敢迴去更換,結果就這麽隨隨便便的立在了賽珍園外。


    不過縱然如此,他昂揚的身姿,俊朗的容貌依舊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大家紛紛過來跟他打招唿,就連長胡子的老頭都對他恭敬有加。


    阮玉看得有些發呆。


    她是見識過金玦焱的本事的,卻隻是見識而已,而今見這麽多人都對他畢恭畢敬,她忽然發現,她還是不夠了解他。


    溫香也不了解,否則若是見到此景,是不是就不用她出什麽三十六計了?


    是了,恐怕也根本就不會有她的存在了。


    而金玦焱也不知是習以為常還是對自己的優勢同樣不了解,他的臉上有著明顯的不耐煩,還時不時的轉動身子,擋住別人投向阮玉的視線。


    阮玉不知,他正在後悔他的“聰明”……他怎麽就忘了,賽珍園出出進進的多是男人,而阮玉,連個帷帽都沒戴。


    待打發完一幹人等,又對偷瞧阮玉的最後一人狠瞪一眼,猶豫片刻,轉了身:“咱們迴去吧。”


    “為什麽?”阮玉不解。


    金玦焱哪能告訴她那群人打量她的目光讓他發瘋,他擔心再這麽待下去,他會忍不住揍人,而他已經決心改掉以前的壞毛病,讓她看到他的好的。


    阮玉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改變初衷,卻是深知他對古玩的喜愛,不禁笑了笑:“既然來了,就到裏麵瞧瞧,你不是也希望我能夠真切感受一下它們的妙處嗎?”


    其實她隻是想陪他一會,因為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


    金玦焱見她堅持,也不好多說,他現在已經慢慢養成聽從她的習慣,於是往裏看了看,又以威脅的目光一一警告了往這邊張望的人,方攜了阮玉,臉色不善的走了進去。


    賽珍園看起來就像一個庭院式的博物館,院中植有古木,間種奇花,又設了假山流泉。


    流水汩汩,騰起薄薄的霧氣,沾衣欲濕,相比於之前的炎熱,此地頗有清涼之感。所以來往的不僅有古玩愛好者,還有納涼的人士,不過統一的溫文爾雅,氣質不俗。


    古玩的擺置也仿似屋宅內的陳設,但是據金玦焱所言,這裏哪怕是一個墊腳的小板凳,都可能是難得的古物。


    阮玉於是更加小心翼翼,不肯輕易觸碰一物,就連看,都離得遠遠的,生怕一個用力,就把東西看化了。


    金玦焱倒笑了:“這些玩意你不親自感受一下,如何區分它們之間的不同,又如何辨別真假?”


    “我又不打算像你一樣本事!”阮玉扭頭。


    金玦焱皺眉,忽然牽了她的手:“來,敲一敲,這聲音脆得很。”


    阮玉要抽迴手,金玦焱死抓著不放,倆人正在較勁,一個聲音打身後傳來:“這位是……金四爺?”


    ☆、209婦唱夫隨


    一個身穿佛頭青色杭綢直裰的中年男子立在麵前,見二人迴了頭,便瞪大了小眼,做驚喜狀,然後作揖:“果然是金四爺。”


    又移目阮玉:“這位是……溫二姑娘?”


    二人臉色齊齊一變。


    金玦焱上了前,伸手就推了他一把:“說什麽呢你?”


    那人踉蹌著後退幾步,齜牙咧嘴的揉肩膀,還不忘細瞅阮玉:“那麽是……”


    “閉嘴!”


    阮玉垂了眸子。


    想來金家四爺對溫二姑娘的癡情早已盡人皆知,而與相府千金的不合亦是街知巷聞,又恰逢倆人在這“打情罵俏”,否則又怎會產生這樣的誤會?


    金玦焱擔心的睇了她一眼,又怒視來人:“滾!”


    來人偏不滾,隻連聲道:“恕鄙人眼拙,但不知這位是……”


    此人倒是有刨根問底的精神,莫非是打算重寫金四爺的風流韻事?


    “這是我妻子!”


    金玦焱怒喝,嗓門大得令所有的人都紛紛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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