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眸看阮玉,但見她仍舊是一副不驚不喜的模樣,喜悅便不由一淡,然而還是忍不住裝腔作勢的清清嗓子:“爹跟娘既然交代了,就照他們說的做,總歸不會有錯的。”


    阮玉“嗯”了一聲。


    皺眉:“到時你穿得……”


    眼前莫名劃過溫香的影子,語氣便不由一頓,興奮勁也沒那麽足了。


    他忽然想到,不知溫香有沒有接到帖子,春日社的家夥都知道他的心意,平日亦有撮合之意,而今他成了親,他們還會邀她參加嗎?若是她來了,自己身邊卻多了個阮玉,到時……


    在福瑞堂時,他初初根本沒有帶上阮玉前去聚會的打算,而就在他剛剛冒出這個念頭,金成舉開口了。


    爹一向是他喜歡什麽,便要反對什麽,此番倆人倒是想到了一處,可是這會,他不由得懷疑爹如此“通情達理”,是不是就是想讓他帶著阮玉證明點什麽?讓他死心,也讓溫香……


    這麽一來,頓覺愁雲慘淡。


    他一把撥開擋眼的柳枝,又記起方才的話隻說了半句,隻是現在,他沒了高興的心情,再開口,便帶著火氣:“你愛穿什麽就穿什麽吧,總之把自己包規矩點,別讓人笑話!”


    春分聽著都生氣了,什麽叫“把自己包規矩”點,他把姑娘當成什麽人了?他以為姑娘是那種衣不蔽體,隻靠賣笑為生的秦樓女子嗎?


    正要反駁兩句,阮玉卻已淡淡的迴了個“嗯”。


    這麽簡單?


    金玦焱不由睇向她,見她正將目光從移動著的繡荷花的碧綠鞋尖上挪開,望向天空的幾隻風箏,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心中頓時氣惱。


    她怎麽不能,她怎麽不能像溫香那樣溫柔婉轉,嬌美可人?溫香一笑,半羞半怯,簡直能甜到人的心裏,軟到人的心裏,可是她……她能把人氣個半死!


    一時氣急,忍不住快走兩步,但又停住,迴頭,正對上她稍帶詫異又無所謂的目光,心裏頓時又是一陣說不出的滋味。


    頓了頓,語氣稍沉:“到了那日,跟緊我就是。”


    “嗯。”


    “若是有什麽不懂的事,可以問我。”


    “嗯。”


    “這兩日好好準備一下,若有什麽需要,也可找我。”


    “嗯。”


    金玦焱說了半天,均被這幾聲簡單的“嗯”給打發了。他自覺好心,可是人家不領情,不禁大吼:“你就不能多說兩個字嗎?”


    阮玉立定腳步:“四爺想聽什麽?”


    “你……”金玦焱拿手指著她,點了半天,最後氣得笑了:“好,你好……”


    一甩袖子,大步離去。


    可不是“好”嗎?剛剛姑娘多賞了他好幾個字呢。


    春分暗哼一聲,上前扶住阮玉:“姑娘,咱們去哪?”


    她可不想姑娘迴去對著金玦焱那張臭臉。


    阮玉看看天上的風箏,迴眸衝春分一笑:“去找立冬,跟她放風箏!”


    ——————————


    三月初三這一日,仿佛就是為出行準備的,是個絕好的天氣。


    一大清早,朝陽便牽著金色的紗走進了清風小築,將它掛在樹梢,晾在房頂,隨著風動,鋪開滿院的清透光影。


    霜降卯足了勁要將阮玉打扮得光彩照人,被阮玉婉拒了。


    “出去踏青,弄得那麽隆重,不僅連路都走不動了,更要小心嚇到人。”見霜降欲言又止,她笑了笑:“不要去管別人,自己開心就好。你想想,無論我怎樣,總歸沒有傷到別人的筋骨不是?所以,又何必讓自己活得那麽累呢?”


    霜降發現阮玉自打從宮中迴來後變了不少,剛剛嫁過來的時候,姑娘雖也活得自在,卻也是在意別人的看法的,否則也不能一再被盧氏刁難,還堅持立規矩。可是現在,姑娘是灑脫了,隻是灑脫得好像對什麽都不在乎了。


    這究竟是好是壞?她說不清,她隻是按照姑娘的要求,選了白綾緞的裏衣,外罩古煙紋碧霞羅衣,下係灑金榴花裙,看起來清新又輕盈,還不失雅致華貴,就像那挑在樹梢的一縷晨光。


    再撿了玲瓏白玉銀絲簪,配一對鎏銀南珠的珠花,以紫瑛石墜子點睛,用珞金玲瓏玫瑰環為飾,然後戴上姑娘最喜歡的絞絲墜珍珠翡翠葫蘆銀鐲。整個人素淨又清高,就仿佛春天裏的最後一場雪,讓人迴味無窮,讓人流連忘返。


    ☆、128心上人?


    阮玉將玲瓏白玉銀絲簪往發髻裏壓了壓,餘光瞥見霜降一臉猶豫,遂放下手:“怎麽了?”


    霜降唇動了半天,方吐出一句:“姑娘是不是打算放奴婢出去了?”


    “這話怎麽說?”


    “姑娘輕輕鬆鬆的就打扮得這樣好看,奴婢覺得自己都無用武之地了。”


    霜降很少說這樣抱怨的話,阮玉怔了怔,忽的想起日前曾提到春分的婚事,又感歎了一句,身邊的丫頭都大了,不知什麽時候就都飛走了。


    她瞧著霜降微紅的眼角,不禁起了促狹之心。


    她拈了枝點翠點藍的珠花,仿似悠閑的在指間轉動:“如此說來,你是想出去了?但不知瞧上了哪家的男子,說出來,我跟春分也好幫你相看相看。”


    霜降是四個丫鬟裏唯一的家生子,她從不言婚事,大家拿春分開心時她也隻是跟著笑,不過阮玉料想,她的老子娘怕是早已為她定下了。


    豈料霜降搖搖頭:“奴婢不嫁!”


    “不嫁?難道還要我養你一輩子?”


    霜降搖頭:“不,若是奶奶需要奴婢,奴婢就伺候奶奶,若是奶奶不需要奴婢,奴婢就跟了丁嬤嬤,即便不出家,也要當個居士。”


    不等阮玉發問,霜降已然跪倒:“奶奶,奴婢如今求奶奶個事兒。若我娘跟老子來跟奶奶說要接奴婢出去成親,還望奶奶務必幫著擋一下。否則,奴婢就,奴婢……”


    阮玉正待詫異,春分衝她使了個眼色,她便咽下了話。


    春分上前扶起霜降:“這是怎麽了?好好的,說這些喪氣話做什麽?”


    霜降的情緒出乎意料的激動:“此時不說,還待何時,難道非要等到上了門,才……”


    她忽然哽咽得說不下去。


    夏至聽到裏麵的動靜走進來,見此情形,神色略一猶豫,隨即噗的笑了:“霜降,想不到你這般小氣,十五那日沒撈到機會跟奶奶出去,這會非要討迴來不成?可是四爺說了,此番誰也不帶,咱們也別爭,都在屋裏頭待著。所以你也就別委屈了。來,咱們出去洗洗臉,瞧這花貓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偷偷把奶奶的胭脂都塗臉上了呢……”


    夏至連說帶笑,挽著霜降出去了。


    春分聽著人走遠了,方上了前:“還是半月前的事。姑娘當時去了福瑞堂,霜降的娘老子恰好來瞧她,就提起了她的親事。”


    躊躇片刻:“說的是東莊的一個員外,良田萬頃,想要抬霜降為貴妾。她娘老子就想,當貴妾,怎麽也比配個小子核算,而且人家還許了聘禮,正是一座小莊子,還添了一百畝地,待霜降過門生了兒子就立刻送上地契。這當真是咱們這等做奴婢的求也求不來的好運,隻是那個員外……”


    頓了頓,聲音漸漸小下去:“已經六十開外了,家裏的小妾數不勝數,哪怕是貴妾,也已經有了三個,還不包括……姑娘,你怎麽了?”


    阮玉在冷笑,是不是隻要是男人,對於女人的需求,就永遠不會滿足?他們以為自己是什麽,是主宰世間的霸主?所有女人都得對他們俯首稱臣?


    單許一個貴妾的名頭,一個小破莊子,就敢要她的霜降?


    做夢!


    春分還在哀歎:“姑娘以前也不大同咱們說話,所以不知,霜降是咱們這裏頭心氣兒最高的。她說哪怕要配個小子,也要是個能幹的,將來能當管事的主兒,而且家裏的事必須她說了算,而那個人不管發達成什麽樣,要是想娶個妾在屋裏擺著,哪怕是拈花惹草,她二話不說,立馬和離!”


    阮玉想不到,在這樣的時空,還有這般前衛的女子。


    如今看來,即便秦道韞亦是不如霜降的,因為她雖不喜歡金玦淼,到底還是沒有想過離開他,不過也或許是因為……


    她垂了眸子,將珠花丟進金嵌琺琅花飾的首飾匣裏:“告訴霜降,讓她不必擔心,若是她娘老子再來……如果是看閨女,咱們歡迎,如果是要人,就讓他們直接找我。我就不信了,我的丫頭,我不開口,誰敢替她做主?”


    春分嚇了一跳。她今天提起這話,本來是想讓姑娘幫著勸勸霜降……心高氣傲是好事,可也得看看身份,既能幹又有前途還得年輕漂亮更不花心的男人上哪找去?再說霜降歲數也不小了,做夢能做一輩子?


    可是沒想到,姑娘竟然……


    她是不是哪說得不對勁?


    正要解釋,立冬已經跑過來:“奶奶,快著點吧,四爺都等急了!”


    “立冬,你到底是哪邊的人?”春分怒了。


    立冬吐吐舌頭,轉身跑了。


    阮玉順窗一望,果見金玦焱立在烈焰居門口,一副鍋上螞蟻的模樣。


    急什麽?還不是因為就要見到心上人了?


    阮玉心裏竄上一股莫名之氣,轉瞬消失。


    她暗自詫異這股氣來得奇怪,也未多想,接了春分遞來的芙蓉團花紈扇便走了出去。


    心裏還道,這是什麽規矩?才是春天,就要扇扇子。


    可是看到金玦焱在外麵轉圈,還是忍不住氣狠狠的扇了兩下。


    夏至上前為她披了件茜紗披風:“奶奶,雖是春天了,可是一大清早的,外麵還是有些冷。”


    頓了頓,壓低聲音:“霜降洗了臉,正在屋裏給奶奶納鞋底呢。奶奶盡可放心。”


    阮玉讚許的點了點頭。


    夏至像是要撫平披風上並不存在的褶皺一般低了頭,唇角卻不由露出喜色。


    阮玉便不由想笑。


    其實她很欣賞夏至的周到體貼,在很多時候,夏至行事要比春分來得恰到好處,隻是這丫頭的心思……


    唉,草木到了春天尚且要發芽,何況人呢?


    她又囑咐兩句,方走出門去。


    金玦焱一臉急色,待見了阮玉,方稍稍緩和,又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不由自主的停在她的胸口。


    他不是故意的,他並沒有別的想法,他隻是在想,她怎麽沒有穿那條嫩黃色繡翠綠蓮瓣抹胸?其實她穿那個顏色很好看,可如今真如他所交代的包裹得嚴實,倒讓他覺得有些氣悶。


    “四爺不急了嗎?”


    他正自惱火,冷不防聽了這麽一句,頓時瞪起眼:“急,當然急,隻不過遇了你這種連根眉毛也需描半個時辰的人,再怎麽急也是白費!”


    阮玉似笑非笑的看他,他臉上掛不住,哼的一聲,轉身就走。


    他也知自己是強詞奪理了,因為阮玉,根本不施粉黛。


    阮玉瞧著他氣唿唿的背影,心想,這是要去見心上人了,心裏沒底,所以上躥下跳,惶惶不安,總要找什麽發泄一番才能讓心裏平靜。


    如是,不由起了捉弄之心。


    話說,她好像很久沒有逗這個家夥“開心”了。


    於是眯了眼,卻發現金玦焱今日穿了件深紫暗花廣繡袍。


    她不得不承認,金玦焱很適合穿深色的衣物,尤其是紫色,因為他本就生得棱角分明,剛勁酷烈,這種顏色能顯得他的身姿更為秀挺,容色更為清傲,舉手投足之間更隱現華貴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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