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兒是打小便伺候他的,若論情分,要跟表哥更深一層,而且朝夕相處,哪像她,一別就是十幾年?若是璧兒抬了姨娘,就算她將來成了平妻,或者嫡妻,怕也不如這丫頭受寵,萬一璧兒再生下個一男半女……


    “姨母,這事急不得……”


    “怎麽急不得?”盧氏不去看鍾憶柳,反怒視阮玉。


    現在隻要能給阮玉添堵,隻要能出了心中的惡氣,就是讓她低三下四把溫家姑娘娶進來都行!


    這小子,不想納妾,還不是為了溫香?可就算娶了溫香,難道就不納妾了?身為男人,妻妾成群,理所應當,再說,她還等著抱孫子呢!


    且看看這些年給她磕頭給她問安給她拜年的,她抱過的親過的,哪有一個是她的嫡孫?心裏膈應著,表麵還得裝得歡喜,這叫什麽事?尤其是三房的孩子個個出落得精靈,老四再沒有個後,家業還能落到他手裏嗎?別忘了,三叔金成業之所以當年沒有爭過金成舉就是因為膝下無子,她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悲劇重演,還落到自己兒子身上。


    而且她這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若是再不趕緊點,也不知能不能看到孫子出世了……


    璧兒的心裏喜得不行,她沒想到心願就這樣實現了,從今往後,她就是半個主子了,一切都順理成章了。如此說來,這頓打挨得也值。


    她不禁偷瞧金玦焱的臉色,握在盧氏手中的指尖已經顫抖起來。


    “姨母,我是說……”鍾憶柳不知該怎麽阻攔,忽然扭頭睇向阮玉:“表嫂,你倒是說句話啊!”


    阮玉始終在“聆聽”教誨,卻是聽到這麽一句,不覺吃了一驚,而後慢慢抬了頭:“太太的決定,兒媳怎好置喙?”


    她有點奇怪,早就木已成舟了,還商量什麽?


    對,是得補辦個儀式,好歹是終身大事呢。


    隻是鍾憶柳,你不同意就說你的,拉上我算怎麽迴事?這事跟我有關係嗎?


    “你……”金玦焱則是大驚,他沒有想到阮玉竟會對此事不置可否。


    不,他早該料到,她本就是沒有心肝的女人,或者說,她的心從來就不在這裏,本就當是無動於衷……


    他想笑,卻覺得心裏冷颼颼的,好像外麵的風全部灌了進來,往複穿梭,唿唿作響。


    “哼,算你明白!”盧氏冷笑一聲,準備繼續發話。


    鍾憶柳急忙搶上前:“姨母……”


    “憶柳,又怎麽了?”


    鍾憶柳今天讓她很不滿意。她的確是有心抬舉她的,若是她聽話堪用,還打算給她個平妻當當,可是她對璧兒抬姨娘這件事左攔右擋……


    說實話,今天誰攔著她收拾阮玉,誰擋著不讓她抱孫子,誰就是跟她過不去!


    她是明白外甥女的心思的,可是,這是不是太急了點?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難不成她想取代璧兒隻當個姨娘?那對阮玉有什麽用?而自己抬了璧兒,就是想給阮玉個下馬威,讓她知道知道,這金家誰說的算,誰才是真正的當家主母,她想稱王稱霸,還早得很!


    於是便有幾分不耐的睇向鍾憶柳。


    鍾憶柳此時也不知哪來的機靈勁,脫口而出:“姨母,今兒個可非黃道吉日!”


    盧氏皺眉:“抬個姨娘,要什麽黃道吉日?”


    “姨母,今兒是初三……”


    “初三怎麽了?”


    鍾憶柳做出為難的樣子:“姨母忘了,初三可是老鼠娶親的日子……”


    老鼠娶親?


    阮玉立即瞪大眼睛。


    豈料金玦焱正怒視她,見她對老鼠娶親比對他納妾的興趣還大,頓生出一種哭笑不得的情緒,先前的怒火不覺消散了大半。


    堂中已經有人笑了,是薑氏,還瞧了瞧金玦焱,弄得他很是懊惱。


    鍾憶柳則繼續扭扭捏捏:“今兒老鼠娶親,四表哥若是納了妾,這是什麽事啊?”


    盧氏繃著臉:“那就明天……”


    “明天也不成啊……”


    “明天怎麽不成?明天灶王爺來查戶籍,咱家正好添人進口。憶柳,你可不要……”


    正打算警告鍾憶柳兩句,薑氏笑著走上前:“太太也是心急,就算想要給四弟添個知疼知熱的人也不差這一日半日。正月裏就是忙,不是這個下凡就是那個升天,說道也多,衝撞了哪個都不好。再說……”


    取代鍾憶柳站在盧氏身邊,力道恰到好處的揉捏著盧氏的肩膀,又衝璧兒那邊使了個眼色,連說帶笑:“璧兒姑娘還帶著傷,這開了臉也不能圓房,否則不得有人說咱們四爺不懂得憐香惜玉?”


    金玦焱皺眉,尷尬的別過臉。


    薑氏又笑:“而若讓四弟隻能看卻不能吃,也太不人道了些……”


    如今這話茬倒衝著他來了。金玦焱再待不下去,拱個手便要告辭。轉身之際睨了阮玉一眼,但見她無驚無喜,心中不覺憋悶。


    ☆、095鬧了又鬧


    薑氏一通說笑,總算把氣氛緩和下來。


    盧氏臉色漸鬆,但依舊沒好氣:“那就換個日子,不若等老二媳婦迴來,一家人正好樂嗬樂嗬。”


    薑氏頓時神色一垮,誰不知,她最不願聽到的消息便是李氏的迴歸?


    盧氏感覺到給自己按捏肩膀的動作一滯,唇角便透出一絲得意……叫你們合起夥來讓我不痛快?我也讓你們堵堵心!


    薑氏便幽怨的睇向阮玉,意思是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啊。


    阮玉心道,又要拉上我跟李氏鬥法,這女人之間的事怎麽就沒個完呢?


    心下愈發厭倦。


    璧兒卻不知該怨誰,本來就要抬姨娘了,心願就要實現了,結果突然就泡湯了。雖說是待出了正月再辦,可誰知道這正月裏又會出點什麽事?人家紅杏、天真、含巧說抬就抬了,哪個也沒她這麽費勁,她這是什麽命啊?


    越想越憋屈,就忍不住掉淚。


    鍾憶柳豈是不知她的心思,暗自冷笑,卻做出關心的樣子:“璧兒姑娘又是哪疼了?也真是的,被打成這個樣子,還要跟在表哥身邊伺候……”


    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說她不要臉,生怕沒有男人要。


    璧兒這個氣,可鍾憶柳是主子,是盧氏的外甥女,她哪敢反駁,隻好繼續落淚,還得感激道:“謝表姑娘關心。”


    鍾憶柳撇嘴,抬了手,看似要撫摸一下璧兒的傷處,卻惹得璧兒輕叫起來。


    她急忙收迴手,仔細觀瞧:“璧兒姑娘傷得不輕啊,可別落下什麽疤,否則就可惜了這副小模樣了……”


    璧兒雖然弄得滿臉的傷成功博取了大家的同情,事後也心有餘悸,若是這傷好不了該怎麽辦?若是弄了一臉疤該怎麽辦?而且她被夏至按在地上打,那副狼狽都被人看到了,結果她今天剛一出院門就有人指指點點,她以後還要不要見人了?


    再說,誰會娶一個醜女人做姨娘?


    她的淚越掉越多,終於惹得盧氏都看不下去了:“老四都走了,你也別在這待著了,迴去歇著吧,聽大夫的話,可別落了疤!”


    璧兒行了禮,抹著眼淚去了。


    鍾憶柳看著她的背影,附到盧氏耳邊,神秘兮兮道:“我看璧兒傷得不輕,這臉上還是次要的,萬一……”


    她沒有說下去,但是她相信盧氏會聽明白。


    女人打架,可是專門下狠手的,哪是要害招唿哪,璧兒能不能……


    果然,盧氏望向璧兒的背影也現出了憂心忡忡的神色。


    鍾憶柳便得意一笑,一個不會生育的女人要來做什麽?璧兒,你當姨娘的日子怕是要遙遙無期了。


    盧氏憂心了一會,望向阮玉的目光就淩厲起來,一句“賤婦”差點就脫口而出。


    雖然她也覺得阮玉挑唆夏至痛揍璧兒不靠譜,而且據傳迴來的消息,倆丫頭就是爭風吃醋。


    她就納悶。爺們還沒動靜她們卻鬧起來了,這叫什麽事?


    不過她要相信這事就是阮玉慫恿的,也要讓大家都相信,反正但凡能讓阮玉不好過的,能讓她身敗名裂的,一律不要放過,她要將阮玉牢牢捏在掌心,想怎麽搓弄,就怎麽搓弄。


    人一旦有了戰鬥的激情,精神就爽利起來,哪都不痛了,氣兒也通暢了,於是挺起腰板,打算再教訓教訓阮玉,卻見門外嫋嫋婷婷的走來一個人。


    官綠色的褂兒,玄色的裙,雖是肅重,卻遮不住內裏妖嬈,不是夏至又是哪個?


    而若論阮玉身邊的丫頭,她最痛恨的就是夏至,她可是還記得夏至怎樣訓斥張婆子,怎樣指桑罵槐,怎樣害得她有口難言不得不處置張婆子,在阮玉麵前落了下風。


    於是再次狠瞪了阮玉一眼。


    夏至上前,盈盈一拜,就直接跪到地上。


    阮玉蹙起眉:“不是讓你好生歇著嗎?怎麽出來了?”


    夏至搖搖頭,麵色蒼白:“奴婢犯了大錯,不敢歇。”


    春分不知她是要唱哪出,急忙道:“你又想做什麽?”


    盧氏立即抓住把柄:“老四媳婦,這就是你的丫頭?這就是打你手裏調教出來的下人?主子沒讓上前,她便上前,主子還未發話,她便發話。且看看哪家的丫頭這般大膽?也不知這是什麽規矩!”


    阮玉起身,就要迴話,夏至卻搶先一步:“太太說得對,奴婢就是沒規矩的人,從來不肯聽從主子的吩咐。主子讓往東,奴婢偏往西,主子讓擔水,奴婢偏要繡花,奴婢向來是不願順主子的意的,所以太太說奴婢受了主子的挑唆打了璧兒,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盧氏正聽得樂嗬,忽拾得這一句,頓時大怒。


    可夏至是什麽口才,根本就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實是奴婢不該給四爺送衣裳,實是奴婢不應該見了四爺的書滑落在地多事撿起,實是奴婢不應該跟璧兒姑娘還手,而是應該聽其訓斥,實是奴婢不應該意氣用事給奶奶惹了麻煩,太太若是想懲罰,就懲罰奴婢好了,不要為難四奶奶!”


    薑氏一聽,謔,這丫頭心思了得,幾句話,把風向全轉到自己這邊來了,成了她好心相助,璧兒卻小氣又多事,還出言辱罵,導致她最終忍無可忍動了手。而關鍵是最後一句……太太若是再拿阮玉說話,就是“故意刁難”。


    妙啊,妙啊!


    薑氏差點擊節叫好,盧氏卻氣得臉色鐵青,偏偏此刻又說不得一句,而夏至已經又膝行兩步,抬了頭,毫無顧忌的迎上她的目光,臉上皆是凜冽:“夏至雖出身卑微,亦知一人做事一人當,太太若要怪罪,也不用髒了手,奴婢自己了斷便是!”


    也不知怎麽就變出一把剪子,直往胸口插去。


    阮玉大驚,第一個飛撲上前,春分也撲過去,福瑞堂裏但凡能挪動的都撲上去了,又喊又叫又哭又搶。


    盧氏歪倒在太師椅上,隻喊胸口疼,鍾憶柳急忙替她抹著,又大叫“快請大夫”!


    忙亂了一陣,終於把剪子搶下來了。


    別人倒好說,阮玉的手因為攔擋被紮傷了一塊,血流如注。


    春分捧著她的手就哭起來:“姑娘這是什麽命,沒過門前好好的,過了門就渾身是傷,姑娘若是有個好歹,奴婢也不活了……”


    夏至沒想到自己毫發無損,倒弄傷了姑娘,頓時又悔又痛,放聲大哭。


    盧氏真恨不能自己暈死過去,可偏偏暈不了,鍾憶柳拿手指甲掐著她的人中呢,掐得她這個痛。


    “好了,”她怒喝,喘著粗氣:“大過年的,你們給誰號喪呢?”


    一聲下去,哭得更響了,春分還嚷著:“咱們這就迴去,請丞相大人做主。既是金家容不得咱們,姑娘,不管你是當姑子還是做道士,奴婢都陪著你!”


    阮玉心想,這事好,瞌睡終於來了枕頭,連忙就要起身迴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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