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戲可是這些整日裏活在院子裏的女人們的大事,眾人當即笑開了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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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會擺在菊英園。


    戲子們在台上唱念做打,賓客則都坐在四圍的迴廊裏,身邊燃著火盆,懷裏抱著手爐,興致勃勃的看著,時不時還品評兩句。


    阮玉嫌冷,隻想找個機會溜走,恰見薑氏來了,方要開口,薑氏便道:“丞相大人到了,老爺叫弟妹過去一趟。”


    父親?


    阮玉當即眼睛一亮,立即就往點春堂趕。


    行過幾步迴頭看時,薑氏已經融入到太太跟姑娘們之中,與她們打成一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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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洵位高權重,本應坐在上首,可是他說,今天壽星公最大。所以推脫幾番後,金成舉隻好坐在主位。


    阮玉進門時,一眼便看見阮洵,當即眼底一燙,福身行禮。


    心裏則奇怪,怎麽不過隻見了一麵,便真的有這種思念之情了呢?


    阮洵沒有胡子,虛空的捏了捏,對她點頭,讚許笑笑。


    她便退下,看了看秦道韞的位置,然後坐在金玦焱對麵。


    屋裏還有許多人,除了金家人外,那兩個官員也沒走,又有不少行商之人,都在一起寒暄著。


    目光掃了一圈收迴之際,恰見金玦焱的視線從自己身上移開,還帶著不高興的樣子。


    她歪了頭,我又怎麽惹到你了?


    然而轉念一想……


    莫非是因為溫香姑娘不曾駕到所以無法一解相思之苦?


    此前忙活的時候,春分都抽空跟她說了,這迴匯豐錢莊來的是溫老爺,而不是溫姑娘。


    而這個精確而絕密的消息,是由立冬提供的。


    立冬現在成了清風小院的小情報員,她打聽情報的最好武器就是如花,如今整個金家已經沒有不認識立冬跟如花的下人了,而且如花現在被喂得圓滾滾,就要成小水桶了。


    她忍住笑,睇了眼金玦焱,卻見他又瞟了過來,看起來更加不高興了。


    這時候,前方忽然傳來大笑,金成舉連聲說好:“好,都呈上來,呈上來!”


    阮玉知道,這是要獻壽禮了。


    金玦鑫跟金玦焱謙讓一番,趕迴來的薑氏掐了金玦鑫一把,他方不推脫了,將壽禮奉上來。


    是黃金打作的“壽”字。


    兩尺長,一尺寬,三分厚,金光閃閃,不由令阮玉想起成親當日那些充作柳葉的金葉子。


    金寶嬌卻笑起來:“大伯去年就送的‘壽’,今年又是‘壽’,我要去祖父房裏看看去年的還在不在!”


    “胡鬧!”薑氏繃起臉:“你沒看到今年的‘壽’比去年大一圈嗎?”


    話一出,所有人都笑了。


    薑氏也是臉大,順來了一句:“這不就是祝老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嗎?”


    “好個‘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金成舉拍案,算是為倆人解了圍。


    薑氏順呈上自己的心意:“兒媳正想祝老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呢。”


    紅綢一掀,果真是座碧玉山,高約一尺,翠色瑩瑩。


    薑氏還不斷強調:“是‘南山’,真的是‘南山’!”


    眾人又笑。


    薑氏眼珠一轉,睇向金寶嬌姐仨:“今年你們爹娘都不在,你們要給祖父祖母送什麽?”


    金寶嬌叉起小腰:“現在還沒輪到我們小輩,一會大娘就知道了。”


    金玦淼撣了撣鴉青色素麵刻絲直裰,風度翩翩的上前,雙手一拱。


    未待開口,薑氏的嗓門已經亮起來:“三弟,你的壽禮呢?不會是空著手吧?三弟可是咱們家最能賺錢的人呢。”


    金玦鑫拽了拽她的袖口,示意她還有外人,不要太放肆。


    金玦淼依然翩翩的立著:“兒子聽說,殺雞取卵,不如買一隻會生蛋的母雞。兒子此番沒有準備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禮品,隻得了個小物,還望父親笑納。”


    從袖袋裏掏出個螺鈿黑漆木匣子,著人呈上去。


    薑氏的視線就盯著盒子,恨不能發出兩道光,將盒子打穿。


    金成舉打開盒子,從裏麵取出一頁紙,眯起眼睛一看,一怔,然後喟歎:“老三有心了。”


    原來金玦淼送上的是麗景街一家鋪子的地契。


    地段特好,生意興隆。


    原是佟家所有,也不知他是怎麽弄到了手。


    薑氏隻恨此前多嘴,又恨金玦淼的明朝暗諷,於是分外想念李氏,因為若是李氏在,至少還有二房跟大房一塊丟人。


    阮玉則不禁看了金玦焱一眼……


    金玦淼這般有心,他這個嫡子又該送什麽呢?


    ☆、074心有靈犀


    思量間,秦道韞緩緩走了上來。


    天藍色寶瓶紋夾襖,銀白色繡折枝花的裙子,單螺髻,碧玉釵,即便在這樣的日子也不改素淡,這般盈盈的站出來,倒似一股入室的輕風。


    她端端一禮,接了琴韻手裏的長條錦盒,打開……


    “這是兒媳閑暇時畫的一幅《梅竹雙清圖》,送給公公。祝公公梅竹平安春意滿,椿萱昌茂壽源長。”


    她身段柔美,聲音動聽,配上這梅竹雙清,極為的寫意,極為的動人。


    可以說,目前這些壽禮,隻有秦道韞是真的用了心的,雖說是閑暇所作,可依阮玉對她的了解,她定是精工細作,極盡心思,而這幅畫……阮玉雖不懂欣賞,但也看得出筆韻流暢,意境脫俗,正是秦道韞的風格,可是……


    在座的各位,哪個不是在拿銀子衡量人?若是這幅畫出自名家之手也便罷了,秦道韞雖有才氣,但隻是一個女子,頂多是作為一個不同尋常的女子被人欣賞欣賞,若說有人向她求一副墨寶,怕是……


    秦道韞,該不會真的聽信了自己的“心意”一說吧?可是她哪裏能夠想到秦道韞竟是這麽的自信且超凡脫俗?


    盧氏已然麵露不悅,薑氏的話則立馬飛了出來:“三弟跟三弟妹可真是夫妻同心,都送這樣輕飄飄的東西,卻是最不結實的,一扯,就碎了。”


    金玦鑫拿胳膊肘戳她,她也不管,兀自笑得開心。


    “大嫂倒是說笑了。”金玦淼忽然上前,麵帶笑意,看不出一點的不自在:“其實這不過是道韞的一個小小開場,後麵還有重禮。”


    又偏了頭,溫情脈脈的看著秦道韞:“你也是,不說清楚,讓大嫂誤會了不是?”


    阮玉卻見秦道韞的臉漸漸的白了。


    金玦淼一揮手,一個青衣小廝已是捧著個托盤上前。


    紅綢一掀,現出一座玉雕。


    眾人頓時驚大了眼睛,因為這玉雕竟是跟方才的畫一模一樣,而且因為有了玉光,更顯栩栩如生。


    盧氏的臉終於露出笑意,薑氏則牽牽唇角,哼了一聲。


    秦道韞看了看玉雕,又看了看金玦淼,垂了眸。


    金玦淼拉著秦道韞拜過。


    秦道韞木偶似的,福了福身,便迴到座位,整個人都仿佛於瞬間失了靈氣。


    阮玉暗歎,金玦淼此舉大概是為了維護三房的麵子,然而又何嚐不是對秦道韞的關愛?


    是的,金玦淼對秦道韞情根深種。


    因為依秦道韞的性子,定是要偷偷的準備“心意”,打算在今日一鳴驚人,而金玦淼若非對她有心,如何得知她備了何禮,又如何著人打磨一座一模一樣的玉雕?


    而他的關心跟嗬護,仿佛不動聲色,仿佛細致入微,卻大大的傷害了秦道韞。因為今天,無論是誰都可以嘲笑她,唯獨他不可以。


    他是想護著她的,可是他的舉動,卻說明他也對她的“心意”有所不滿,而且早就不滿。


    他沒有提醒她,是出於對她的愛護,可是在她眼裏,卻成了等著看她笑話再來救場以期眾人都羨慕三房的富庶而她也會感激於他的關懷的陰謀。


    他是愛她的,可是不得法,就像當年拿自己的體己為她辦嫁妝,是給了她體麵,又何嚐沒有傷害她的自尊以至於如今還有人拿此事來作為飯後談資?


    她是清楚他的心意的,可是一向自命清高的她屢屢都要被人用銅臭來維護顏麵,她的一切都屬於別人,她的所有都來自別人,她如何忍得?


    這或許就是這對本應恩愛的夫妻走到今天這種地步的緣故吧。


    阮玉收迴目光,卻不期然的對上金玦焱的視線,那雙往日裏星芒熠熠此刻幽深如夜的眸子竟好似有著與她同樣的感慨。


    他,竟會同她一樣?


    她不由又仔細看了一眼,恰見他也仿佛要確定一下自己的感覺般的望過來。


    四目相對,一怔,一驚,又各自調開。


    薑氏將一切盡收眼底,忍住笑,拍著巴掌:“四弟又是給老爺準備了什麽?咱們都等著看呢。”


    說著,又朝阮玉擠擠眼。


    阮玉不明這眼色的用意,隻是仿佛要掩蓋般的將視線移向鄭重端著碩大托盤走進來的百順。


    也不知那紅綢下麵蓋著什麽,竟是一片平坦。


    眾人皆不由睇向金玦焱。


    金玦焱渾然不覺,就地換了身青蓮色的錦袍,又不知打哪弄了根拂塵,畫了個圈,便搭在左肘間,單手結印,施了一禮。


    眾人便笑:“老四,這又是唱得哪出?”


    金玦焱的表情萬分正經,也不答話,隻垂了眸,口中念念有詞。


    不多時,房梁上開始往下飄細碎的東西。


    細看去,竟然是一片片的花瓣。


    花瓣漸多漸密,到最後是整朵的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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