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於是笑了笑:“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反過來,若是送人家禮物,自是要送人可心可意的。金銀珠寶倒是珍貴,然而於困在沙漠的幹渴之人又有何益?東西無論貴賤、好壞,總要人喜歡才好。三奶奶隻要喜歡,阮玉的心就沒白費,四爺知道了也隻有高興的份,有什麽能夠比自家兄長寬心喜悅夫妻和睦更讓人來得欣慰呢?”


    她沒有否認金玦焱的不知情,令人覺得其人坦白,但又指出三房夫妻離心讓眾人憂心就連她這個新婦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巧妙的把麻煩丟過來,是在告訴始作俑者,還是先管好自家的事再去操心別人吧。


    ☆、062妯娌相處


    秦道韞的目光不覺變得深沉,唇角的笑亦彎得鄭重。


    這個阮玉,她隻以為是花房裏養出的花朵,經不起風雨,除了跟阮洵一樣作威作福,諂媚造作,什麽都做不了。然而幾次交鋒後,秦道韞發現,你若不攻擊她,她便和顏悅色,你若出招,她便將自己保護得很好,再溫柔的刺你一刀,倒當真讓人不能小覷了。


    思及如此,不禁想笑。


    若是沒點本事,能把金玦焱那個混不吝氣得暴跳如雷,竟是不得不搬出自己的小院,去東跨院安身?


    有了四房的鬧騰,大家對她與金玦淼的不合似乎不那麽關注了。她與阮玉,都一樣瞧不上自己身邊的男人,可是幾案對麵的阮玉,活得從容而燦爛,而她……


    望向窗外,卻隻見枝影橫斜,割裂天空。


    她,當也是輕鬆的吧……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她歎了口氣。


    阮玉笑意一僵……怎麽,這就要跟她對詩?


    她立即睇向如花,如花正伏在立冬懷裏,貌似老實,兩隻圓眼卻在瞪她。


    知道你不滿意這個造型了,可是有什麽辦法?還不趕緊來兩句?你就忍心看著“自己”在對手麵前栽跟頭?


    可是如花幹瞪眼,不“說話”。


    阮玉無法,開始搜腸刮肚。


    這也不知道會穿越啊,否則一定使勁鑽研唐詩三百首。


    關鍵是,她至今不知道這個時空屬於哪個朝代,從春分等人時不時冒出的詩詞,根據她有限的所學,似乎已經曆了唐宋,至於元明清……


    她有點想拿納蘭性德的作品對付一下,可又一時不知該用那句,問題是她好像隻記得了個“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用在此時,似乎不大妥當啊,也不夠表現她的堅定豪邁。


    再說,人家可能還會寫呢,她會什麽?


    然而秦道韞忽的轉過頭來,衝她一笑,那笑意幾許柔和,幾許無奈,卻沒有了方才的清傲與試探,她不由略略放了心。


    “四奶奶既是來了,就留下吃個便飯。隻是你事先未約,這席麵怕是不能盡如人意。”


    這個秦道韞,針鼻大的事也不肯吃虧,抓著就不放下,真是……才女都這樣嗎?


    不過隻要不跟她對詩就好。


    但偏偏不順著秦道韞的話茬說,而是故作疑問:“三奶奶隻想請頓飯就結了?”


    秦道韞一怔,不禁思想,自己跟阮玉也沒什麽過往吧,不過是收了她一套茶具,莫非是想要迴禮?好像沒這規矩吧?


    阮玉卻是一笑。


    這一笑,明顯是說,剛剛在跟她玩笑呢。


    秦道韞不禁鬆了口氣,轉而發現,自己怎麽被這家夥牽著鼻子走了?


    然而又聽她道:“一頓飯自是不夠,我嚐聽說,三奶奶藏書豐富,少有人敵,若是肯允我一觀,便算你誠心相請。”


    說著,還擺出一副討價還價的姿態。


    秦道韞被徹底逗笑了:“四奶奶若要看書,不妨直說。我這裏別的沒有,可若論書,我敢說,就連國子監,也未必有我的齊全。”


    “那我倒真要見識見識了。”


    二人起身,阮玉便讓夏至送上兩隻紅漆描金攢盒:“都是丫頭們閑時弄的,三奶奶不妨嚐嚐,若是喜歡,我再叫她們弄去。”


    秦道韞令貼身的丫頭琴韻接了:“四奶奶的東西,自是好的,盡管讓人送來便是。”


    見秦道韞竟然開起了玩笑,琴韻跟書香對了對眼神,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奇。


    而秦道韞已領著阮玉往書房去了。


    秦道韞的書房是間單獨的廂房,靠窗置一紅木鑲嵌大理石的大書桌,桌上筆墨俱全,還攤著月白色熟羅壓紋紙,上麵正謄著歐陽修的那闕《蝶戀花》。


    書桌的左手邊放著青瓷茶碗,裏麵的水還微微的冒著熱氣。桌後的紅木太師椅略略偏斜,想必她們來的時候,秦道韞正在享受個人時光。


    阮玉移到桌前,看著紙上娟秀中略帶孤高憂傷的簪花小楷,讚道:“三奶奶的字果真名不虛傳。”


    話一出口,頓覺失言……萬一秦道韞也讓她來兩筆,她該怎麽辦?


    她趕緊轉了身,睇向麵前五大排書櫃,提高了音量,表達無限驚歎:“這便是傳說中的‘汗牛充棟’吧?”


    她也絕非誇張或故意示好。


    五排書櫃,皆六尺高,丈餘長,每排書櫃旁都立有小梯,方便取用,而且無論是書還是櫃,皆一塵不染,可見經常有人打掃並閱讀。


    阮玉難免有些激動。


    一旁聽了她讚歎的書香得意道:“可不是?這可都是我們爺從各地為奶奶尋來的呢。”


    一句話,仿若冰塊落在就要沸騰的鍋中,使得水麵頓時安靜。


    隻聽秦道韞淡淡道:“四奶奶慢慢看,若有喜歡的,隻需同書香說一聲即可。我去後廚看看下人準備得怎麽樣了。四奶奶想吃什麽,現在就告訴我。還有這幾位姐姐,平日裏覺得什麽可口,盡管讓她們一並做出來。”


    阮玉知其不悅,連忙笑道:“你盡管忙,我也不是外人,再說你留在這,我真怕我在這書上留個手指印都要挨你的白眼呢。”


    琴韻覺得這位四奶奶說話實在風趣,人又極有眼色,不禁生出幾分親近之意。


    秦道韞也不客氣,轉身出去了。


    阮玉便在書架間行走,一行行一列列的看過去。


    隻是越看,喜悅越少,到最後已經有點垂頭喪氣了。


    她本是想尋些有關曆史或遊記之類的書,好了解一下這個時空,可是這書架上擺的不是詩就是詞,不是四書五經,就是諸子百家,稍微有點娛樂性質的,是元曲。


    她暗想,原來元朝都已經是過去時了。


    這是她唯一得到的信息,不禁慨歎,這秦道韞的生活也太枯燥乏味了,也便難怪金寶鋒小小年紀就弄得跟個老夫子似的。


    然而更讓她震驚的還在後麵。


    最西方的一排書架,滿滿的都是經文,直看得她目瞪口呆,頭暈腦脹。


    而且她終於明白,秦道韞為什麽有這麽多書了。


    因為每種書都有不同的版本,比如《四部叢刊》與《四部備要》性質相仿,但側重點不同,就備了兩套,皆裝幀精美。


    《金剛經》則擺了六個譯本,還不算一本藏文翻譯的。


    阮玉想了想,抽出最上方的最早由後秦鳩摩羅什翻譯的版本,目光落在“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合上,再抬眼望去時,發現擺放經文的這排書架明顯有經常被光顧的痕跡。


    “四奶奶喜歡經文?我們奶奶也常看呢。”書香殷切的湊過來。


    阮玉想到的卻是她說的那句“這屋子裏的書都是我們爺從各地為奶奶尋來的呢”。


    李氏曾說,秦道韞嫁過來時,無一文錢的嫁妝,是金玦淼出了自己的體己為她采辦,而今再看到這滿屋子不同版本但同樣精致有些甚至還是孤本的書,阮玉不禁相信,金玦淼是真的很喜歡秦道韞。


    可是既然喜歡,為什麽還要弄這麽多的姨娘通房?還跟李氏……


    而秦道韞,一身傲骨,自認為清風明月,卻不得不淪落到她可能最看不上的金錢糞土中,就像她喜歡這些書,卻不得不忍受這一切的贈予皆來自於一個一身銅臭的男人,還要與這個男人共度餘生,並接納他那些各式各樣的小老婆和庶出的子女,心裏的痛苦可想而知。


    隻是好像沒有人能看得到她的苦,而她,或許已經把自己的命運賦予佛家,並寄托於來世了吧。


    然而來世,誰知道呢?


    “四奶奶,選好了沒有?席麵已經備好了。我們奶奶說,待用過飯再選不遲。”


    阮玉無法,隻得憑興趣拿了個話本子,就隨琴韻走出書房。


    ********


    二十兩的席麵,既不能說貴,也不能說輕。


    所上菜肴,一如秦道韞的為人一般清淡,卻講究品味。


    春分和夏至被棋風引著下去做了,阮玉則由畫意服侍著入了座。


    豈料剛坐下,便忽然想起一事:“今兒來的果真不湊巧,稍後還要給太太請安,這席麵,似乎吃不得了。”


    秦道韞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那視線似乎有探究,又似乎帶著對她明知故問的不屑:“方才太太使人來說,晚上就不必過去了,讓咱們自行安排。估計這會通傳的人已經到了你的院子了……”


    頓了頓,仿似無意道:“這兩日,太太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濟,大奶奶說要請大夫,太太卻不肯……”


    說著,又有意無意的睇她一眼,目光中有一線的了然。


    阮玉隻是拿指尖摩挲著瑪瑙戒指:“許是冬天來了,有些氣血不足?”


    秦道韞想了想,點頭:“許是。我聽說有些體虛之人一到冬天就愛犯老病,太太的身體一向不好。”


    秦道韞竟然附和自己,令阮玉大感意外,然而轉念一想,估計依盧氏那個脾氣,平日裏也沒少折騰她。


    於是頷首,鄭重道:“稍後我送根人參給老人家補補。”


    秦道韞看似還想說什麽,又咽了迴去,隻跟阮玉就盧氏的病友好而親切的談起來。


    ☆、063人家夫妻


    三房的席麵,雖說不上珍貴,但很可口,有種百吃不膩之感,就包括米飯,亦不軟不硬,粒粒晶瑩。


    阮玉暗忖,秦道韞真是將屬於自己的精致做到了極致了。這樣的女人,當是用來欣賞,用來嗬護的,金玦淼也並非不懂憐香惜玉之人,怎麽就弄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酒過三巡的時候,金玦淼迴來了。


    見阮玉在,樂了,目光再移至席麵,更樂。


    搓搓手:“給老爺太太請安,卻說不給備飯了,讓自個兒迴去吃去,我正琢磨著吃點什麽,可巧!”


    立即讓書香添了筷子,然後也不問阮玉是否允許,坐下便吃。


    看樣子是餓了許久,簡直有些狼吞虎咽,絲毫沒有平日的風度。


    待夾了一筷子藕魚,樂:“這一定是我們家道韞的手藝!香而不膩,軟而不化,好吃!”


    我們家道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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