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氏看看她,又看看金玦焱,心裏明白個大概。


    暗自好笑,口裏卻道:“哎呀,璧兒姑娘這是怎麽了?瞧瞧,這臉色多差?四弟,我看還是請個大夫過來瞅瞅,否則被外人知道了,還以為咱們府裏苛待下人。”


    “下人”二字咬得分外清楚,璧兒的臉霎時又白了一層。


    她艱難的笑了笑:“謝大奶奶關心,還是不用麻煩了,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


    “瞧瞧,這說的是什麽話?”薑氏甩甩帕子:“下人怎麽了?下人也是人呐。而且說不準哪一天,就變成‘人上人’了呢?”


    璧兒被說中心事,更加不安。


    金玦焱看著璧兒搖搖晃晃,仿佛就要暈倒,急忙扶住她:“百順,快去請大夫!”


    自己則扶著璧兒進了門。


    然而在臨跨進門檻的瞬間,不知為何,迴了頭,往那片熱鬧望了一眼……


    薑氏看著二人“摟摟抱抱”的進門,帕子一甩,撇了撇嘴。隨後眼珠一轉,學著李氏的風擺楊柳,扭著自己的老槐樹腰,往主院而去。


    ☆、056徐徐圖之


    “哎呀,壞了。奶奶,這可怎麽辦?”


    方才的驚唿是因為阮玉將毽子踢到空中,眾人正等著看更為精彩的表演,毽子卻突然散了,雞毛飄飄揚揚的落了一地。


    眾人看著阮玉手中的幾根雞毛,神色惋惜,竟好像有點默哀的意思。然而很快的……


    “奶奶,用我的吧。”


    “對,用我的,我的大。”


    “我的好看!”


    “我的顏色最多!”


    金寶嬌轉轉眼珠,忽然道:“這些都不好。四嬸,我再去給你弄雞毛做一個,咱們做個最漂亮的!”


    阮玉擺擺手,長出了口氣:“今天就到這吧,我也累了。”


    春分急忙扶住她,拿帕子給她擦汗。


    霜降則上前請示:“奶奶,水已燒好,稍後好好泡一下吧。”


    阮玉點頭。


    她這一走,眾人頓時沒了意思,麵麵相覷,再看看阮玉的背影,欲言又止。


    這就是下人跟主子的區別啊!


    金寶嬌得意一笑,拉著金寶嬋,蹦蹦跳跳進了屋。


    “四嬸……”


    “四嬸嬸……”


    “四嬸——”


    阮玉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可是這倆小丫頭一聲接一聲的喚她,金寶嬌居然還弄出了海豚音,結果她不得不睜開眼睛。


    “四嬸,你喜歡吃什麽?”金寶嬌眼睛亮晶晶。


    “四嬸嬸,你喜歡玩什麽?”金寶嬋手肘支著床,胖乎乎的手掌托著腮,看起來分外可愛。


    “四嬸,我過生日的時候祖母給了我支珠玉四蝶花簪,說我現在還小,不能戴,要給我添嫁妝。我給四嬸拿來,四嬸戴著更好看了,等你戴夠了,再還給我……”


    這丫頭,什麽時候都不吃虧!


    見姐姐這麽“大方”,金寶嬋自是不甘落後:“我有金鎖,是剛剛滿月的時候外婆給的,現在就在箱底壓著。我要送給四嬸嬸,等四嬸嬸有了小孩就可以戴了。然後等我有了小孩,四嬸嬸再還給我……”


    這家夥,想得更遠。


    金寶妍“嘔嘔啊啊”,也不知道想拿什麽在她這晃一圈。


    重新閉起眼,拉長了聲調:“有什麽事,就說吧……”


    金寶嬌跟金寶嬋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請四嬸(四嬸嬸)教我們踢毽子!”


    阮玉就等著她們這句,然而一言不發。


    倆人的小臉就有些尷尬,金寶嬋則使出“纏字訣”,不停的揉搡著阮玉:“四嬸嬸,好四嬸,你是世上最好的四嬸嬸……”


    阮玉忍笑,也不睜眼,繼續慢慢道:“為什麽要學踢毽子呢?你們可知,台上一瞬間,台下十年功,踢毽子,可是個苦差事呢。”


    “我們不怕!”倆人的表情異常嚴肅。


    “哦?”阮玉將眼皮兒欠開一道小縫,斜睨著二人:“我要如何相信你們?”


    “我……”金寶嬌就要脫口而出,又咽迴,想了想:“如果我堅持不下去,就罰我……一年不做新衣裳!”


    看那緊抿的小嘴,的確狠痛苦。


    “那我……我就三天不吃飯,尤其是千層糕!”


    千層糕可是金寶嬋的愛物,瞧這小胖臉小胖手,全是吃出來的。


    “這個嘛……”阮玉皺眉,似有猶豫。


    “四嬸……”


    “四嬸嬸……”


    倆人又開始纏磨起來。


    阮玉被她們揉得不行,終於坐起身:“這可是你們說的,萬一食言……”


    她詭譎一笑:“我也不怕沒徒弟!”


    什麽?


    四嬸還要收徒?


    金寶嬌驚呆了。


    其實她今天見阮玉將那毽子踢得好看,眾人也讚不絕口,心裏是又羨慕又嫉妒,想著若是能學上兩招……


    祖母總說最心疼自己,其實她最疼的是金寶娥。自己若是淘氣,娘也會說“你看人家娥姐兒,多穩重,再看你”……當然,這是在娘心情好的時候,心情不好就罵人家是死木頭疙瘩。


    還有金寶姍,大家都說她文雅端莊,就像書香門第家的小姐,其實還不是跟三嬸學的?最瞧不上那一副假模假樣的架勢了!


    可是大家為什麽都誇她們,為什麽不誇自己?金寶娥有她好看嗎?金寶姍有她伶俐嗎?她還有個掌管中饋的娘呢,她們有什麽?可是為什麽……


    她攥緊了拳頭。


    她一定要比她們強,等到她學會了四嬸的本事,就把她們全部比下去!


    所以,千萬不能讓四嬸收徒!


    “這可不行,”阮玉慢條斯理:“過了今天,我也算名聲在外了,想來拜師的肯定不少,難道我還把人家打出去?”


    就是打出去!金寶嬌暗道,心裏已在盤算著如何阻攔別人上門。


    “嬌姐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阮玉歎氣:“一朵野花開在草地上,人們都會說它美,若是開在花叢中,可就輪不到它了。你說,你是願意做開在草地上的野花,還是願意做百花之王的牡丹呢?”


    金寶嬌的目光閃了閃。


    “再說,不論什麽事,都要講天分,講毅力。天分這事沒法決定,可若要馬兒跑得快,就得拿鞭子不斷的抽它!”


    “四嬸,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堅持到底的!”金寶嬌站直了身子,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的堅定。


    金寶嬋看看姐姐,也挺起了小胸脯。


    阮玉鬆了口氣。


    事情進行得比預計要順利,她隻想到她們可能不會踢花樣,卻不想,連毽子都不認識。


    如此一來,就更好辦了。


    先讓她們學著,每天累個半死,她再隔三差五的舉辦個“活動”,轉移注意力,看她們還怎麽惦記她屋裏的寶貝。


    她又發揮兩句,把兩個小家夥鼓舞得鬥誌昂揚,直以為自己就可以爭霸天下了,而且心中暗自慶幸,她們可是第一批學習的人,一定會比別人多學好多本事。


    於是立即纏著阮玉講訣竅。


    “膝若軸,腰如綿,縱身猿,著地燕。”


    阮玉順口說了當年那個教她踢毽子的姐姐講述的要領,但見二人目露迷茫,她捏了捏金寶嬋的胖臉蛋:“其實就是循序漸進,熟能生巧。你瞧,今天嬌姐兒連毽子都接不到,又如何‘生巧’呢?”


    金寶嬌小臉一紅,氣焰低了低。


    喚來立冬,把二人的毽子各栓了長繩。


    “就這樣……”


    阮玉示範著:“等你們能連續踢中一百下,就可以進行下一步的學習了。”


    “這個簡單!”金寶嬌又來了信心,一把抓起毽子:“四嬸,那我們這就迴去練習了。”


    阮玉讓夏至送她們出去,春分則忙忙的為她解衣服,鬆筋骨。口裏心疼著,然而一句疑問到底溜出來:“奴婢倒不知,姑娘是什麽時候學會的踢毽子,還踢得這麽好?”


    阮玉氣息一滯,而後睜眼,慢慢迴頭,唇角微彎,露出一個詭異而神秘的笑……


    我會告訴你這是我跟一個在雜技團表演的姐姐學的嗎?


    我會告訴你那一天,我被繼母跟她的女兒誣陷,父親也不給我做主,於是我跑出來哭,是這個姐姐跟我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踢毽子,出一身汗,心情就好了嗎?


    我會告訴你,那些年,我的心情一直很不好,所以經常躲在角落裏拚命的練習踢毽子嗎?


    不會!


    不會!!


    不會!!!


    所以……


    “你猜……”


    猜?


    輪到春分迷惑了。


    阮玉發現,來到這個時空越久,霸占這具身體越久,就越生出一種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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