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茗在午後和孩子們一同用了膳,把阿寶阿福和阿宜驅著去學習,自己就悠哉悠哉地在樹下品茶,順便帶著小兒子。隻不過,阿善自有花萼等人看著,是無需她自己多費精力的。


    萬壽殿春色撩人,孫茗讓人在梨花樹下鋪了軟墊,上頭設了長條案幾,花蕊乘著興給她取了梨花酒來,這酒並不醉人,合著孫茗這麽淺的酒量也就剛剛適口。


    花萼早就訓出了兩個會聲樂的宮人,一個箜篌一個吹塤。箜篌零碎而輕飄,塤連綿而古樸,相得益彰。


    孫茗就著金桃,不知不覺飲了許多酒,耳中聽著靡靡之音繚繞,就頓時有些昏昏欲睡,於是一手枕著靠墊,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


    花蕊瞧著她像是犯困,正要上前,就被悄沒聲息而至的李治給阻了。


    李治剛想到怎麽發落了王皇後,心裏其實還是有些不那麽痛快,就來萬壽殿散散心。


    萬壽殿上下全因他的喜好置辦,一草一木都是他花費的心思,這裏的每一個細微之處,都能看到他的用心。所以,他在這裏也就最自在。


    這裏還有一個他寵了這麽多年的貴妃……


    李治逐步踱了過去,站到案幾邊,傾身過去探頭一瞧,見她麵上也不知因為微酒醉醺還是被日頭曬的,杏麵桃腮的。


    聲樂明麗絢爛,李治也不叫停,自己將人一抱,就往屋子裏走去。


    宮人們也極有眼色地紛紛從屋子裏退了出來,又體貼地合了房門。


    李治繞過屏風的時候,孫茗已經察覺到一陣暈眩,帶她被送到美人榻的時候,已經略有蘇醒。


    眼睛微微一張,就瞧見李治笑如春山地看著她,就懶懶地迴了個帶著撒嬌的笑來:“你瞧什麽?”


    李治伸了伸手,將她頭上的珠釵拆了下來,為她鬆了頭發,一頭的青絲散落在榻上和地麵上:“我看你喝醉了,再歇一歇晌覺吧?”


    雖然這樣問,但事實上他已經將她頭發都鬆了,又伸手在解她的衣帶……


    孫茗酒後,注意力就很難集中,帶她反應過來,李治已經在脫她裙子了,就一手捉了他的手腕,一腳就往他腰上頂:“青天白日的,九郎就想做壞事?那可不行……”


    李治苦笑不得地捉了她腳環挪開:“青天白日的,我可沒那心情。快睡一會兒。”說著就拿著她的衫子起身,過後又舉了薄被來蓋在她身上。


    他是當真沒有往那上頭想,但經她一撩撥,倒饒有興致地打量起她醉顏微酡的映花玉麵來。


    當初,她一入太子府的時候,李治就覺得她長得實在幽韻撩人,愛極深處,就將她一直寵在心尖上,就是他自己也沒想到,一晃竟是這麽多年過去了。


    兩個人相處這些年,從開始的一方麵曲意逢迎,而一個不過是尋常的寵愛,直到後來漸漸磨合,彼此不分,她已然成了他身邊的賢內助、知心人。


    在他身為儲君最彷徨無措的時候,身邊也唯有她,觸到他心中最柔軟的一麵。所以,他待她才漸漸地不同以往。


    孫茗被解了頭,就覺得渾身更疲乏了,身上被蓋了被子躺在那裏又很舒服,逐漸就困過去了。


    她並不知道李治盯著她的臉出神,想了許多,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化為唇邊的一絲歎息,這才為她掖了掖被角,出了門。


    這一覺醒來,已經入了夜,屋子裏燃了燭火,外邊的宮燈也掛上來了。


    孫茗起身的時候,沒見李治,隻有花枝進來:“聖人吩咐了,讓底下為娘娘隨時備著膳食,娘娘什麽時候醒就什麽時候用,讓我們都不叫醒娘娘。”


    一邊點頭,一邊讓花枝攙著起了身,又換了身衣裳穿。花蕊也進來,邊幫她梳頭邊道:“花萼已經去取膳食了,娘娘再等等。”


    孫茗這一覺睡得有些昏天暗地的,此時就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就是有些犯懶,聞言也隻是點頭。


    等她準備停當,堂屋裏的晚膳也已經備好了。


    另一邊,李治是用了晚膳才出的門,他的禦輦行到了立政殿,就隻有王福來跟在他身後進去。


    李治生生地將王皇後禁足了近一年,立政殿早不複當初那般熱鬧和貴氣,隻有清淨和蕭條……入了夜的院子叫李治都感到森森的寒意。


    他許久都沒有邁入過立政殿了。


    在年前長孫無忌還聯合褚遂良等人上書,中宮乃是正宮娘娘,還讓李治不要輕慢了。可惜,長孫無忌的如意算盤怕是落空了。


    李治要廢王皇後的心意已決!


    為了打擊長孫無忌等關隴貴族,廢黜王皇後之事是勢在必行的。就連詔書如何下達,他要怎樣廢皇後的每一步都計劃好了!


    隻消此事一了,他這個帝皇才是名正言順的,他的地位才會穩當,他才當得起太宗的兒子。


    守在殿前的內侍一見李治,急忙跪身相迎,詢問是否開門的時候,李治一罷手,就將他們叫到一邊去,自己卻是貼近了殿前的大門。躊躇了良久,他終究沒有進去就轉身下了台階。


    皇後始終沒有入駐到他的心,所以留給李治更多的,就是惆悵。


    他來立政殿,是情難自持,想聽一聽王皇後有什麽話留給他,但到了門口,他恍然想起,自己卻是沒什麽要與她說的。


    李治心情複雜地迴到萬壽殿的時候,孫茗正巧吃撐了,在院子裏散步。倆人一對視,就走到了一處……


    李治牽起她仍然帶著暖意的手心,往屋子裏去。


    ☆、第130章 壹佰叁拾竟


    在李治秘密連同李績、許敬宗、李義府等人的支持下,廢黜了王皇後。


    聖旨已下,王皇後謀行鳩毒廢為庶人,其母及兄弟並除名,流放至嶺南。


    其實在年前,長孫無忌隱隱已經察覺到李治廢後的決心,隻是連他也實在沒有料到,一直以來他心裏那個仁弱的皇帝侄子竟不知何時開始,變得這樣強勢了。


    大家關隴貴族及士族門閥,一直以來都是曆代皇帝頗為意動的念頭,李治從有心下手的時候起,至今不過三、四年而已,隻這短短的幾年間,朝堂更迭,以新換舊,一步步也隨李治的手段越發成熟而勢如破竹。


    長孫無忌此時縱然還有稍許權柄,但他也已經無力阻止李治的決心了……時至今日,他也看清了權利迴歸中央後,李治說一不二的個性。


    這便是誰的拳頭大,就聽誰的!再無人可以對他指手畫腳!


    被關在立政殿的王皇後沒有等來李治釋放的詔令,卻等來了一紙廢後詔書。到了此時此刻,她才有些恍然大悟,並非她做錯了什麽,即便她什麽都沒做,但她是絕阻擋不了李治打擊氏族之心。而她這個皇後,也已經到頭了……


    王皇後摟著李忠,她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李忠這個廢太子也再無用武之地,隨時都會被廢……她垂首看著李忠,麵上似悲似苦,也不知道為她自己難過,還是為李忠這個便宜兒子憂慮了。


    與立政殿上下愁雲慘淡不同,萬壽殿就好像四季都是春暖花開,來往宮人也都眉開眼笑,就是看著心情也不自覺得變得爽朗了。


    孫茗在朝堂上下達了廢後詔書的時候,已經得了消息,隻是當王福來領著司製房綠笙及一幹宮人托著置放著衣裳的鎏金彩鳳盤魚貫而入的時候,仍有些膛目結舌。


    綠笙麵上散著喜意,卻並不多話,對孫茗福了福,就吩咐身後的宮人將衣裳一一掛起來,才對她道:“稟娘娘,司製房連夜趕工,終於將衣裳趕製出來,還請娘娘示下。”


    綠笙雖然知道孫茗的尺寸,但不試試是否合身,她的事情就不算做完。


    孫茗並沒有讓司製房量身裁衣,現在衣服一擺上,她就瞧見明黃、朱紅兩色衣裳各四套,象征皇後身份的明豔之色,叫她雖然有些驚詫,但此前已隱隱地若有所覺。


    王福來使了眼色,就有兩個宮人從後頭上到跟前來,一揭托盤,上麵擱著祥雲修飾的九尾鳳簪,另一邊就是兩條長流蘇,無一不是昭示了李治的心思。


    一旦廢後,重新設立一個李治心有屬意的皇後,是勢在必行的事。而蕭淑妃與王皇後的立場在此時是一致的,也就變相地證明了她實在不是個好人選,那麽似乎除了孫貴妃,就再無人足以晉升了。


    孫茗沒有王皇後和蕭淑妃的出身,但她身為貴妃早就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如今育有兩子,曾經一胞雙胎這樣祥瑞的事情也被人拿來在長安傳唱起來,當然其中也不乏有人推波助瀾。


    在她自己都好無所覺的時候,受她影響,追隨她或者支持她的人早就比她想象中的更多……宗親裏麵與她弟弟有姻親的韓王李元嘉、臨川、城陽和新興公主,還有因著李治的關係,越王李貞、紀王李慎,甚至李績、許敬宗等人也是附議的。


    所以,推貴妃上位其實並沒有想象當中的阻攔,隻因她最大的助力李治一心就想扶持她。


    孫茗並沒有為即將成為皇後而振奮,相反,她有一些恍如夢中的不真實感。


    其實與她來說,做不做皇後,並無太大幹係,李治已經給予她太多的感情和物質,就說她身為貴妃的權利,在宮闈之中早就高出別人一頭,可以說,皇後這個身份與她來說,不過是個頭銜罷了。就如同她在現世有房有車有錢有男人,此時讓她再中個彩票,即便高興,但這個高興的力度是大打折扣的……


    孫茗此時就是這個心態。


    她原本就沒有更大的權利欲,隻要李治不再寵幸別的女人,隻要沒有別的女人有機會攀附,隻要處置了武媚娘讓她再無可能,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或許武媚娘有那個野心,或許還有更多的女子逐漸會滋生更大的*,但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而她不過是個普通人,隻要活得開心,事事如意,她就沒有枉然多活這一世。


    這一世不過是賺來的,她給了孫府上下青雲直上的機會,將兄弟姐妹一一安排妥當,已經替元尊償還了孫茗這一世欠下的因果,得到親情的同時,迴報更多的抱負,所以她才能問心無愧地站在這裏。


    而她的麵前,象征皇後身份的衣裳帶給了她些許衝擊,卻並沒有令她迷失。就一如她心中所想,雖然她並沒有太大的欲念,但皇後之位,她也並非受之有愧。


    既然是李治的期望,那她定會做一個配得上他的皇後!


    孫茗挑了一身明黃色的牡丹暗紋大袖衫,及金絲九尾鳳繡紋的朱紅襦裙,頷首就牽起唇角的弧度:“服侍我更衣吧。”


    一瞬間,孫貴妃的氣場令人不敢直視,綠笙把頭一低,身子就躬得更彎了,眼裏的餘光瞥見她的兩個貼身宮人輕快地上前,一左一右攙著往後頭軟簾行去。


    在李治迴到萬壽殿的時候,孫茗也沒提這一茬,李治也沒開口說。


    孫茗將李治帶到內室,指著一排木施上掛著的明黃朱色的衣裳:“從前我就喜歡顏色鮮亮的東西,現在最愛的就是這兩色。”


    她直白得叫李治啞然失笑,卻也樂得哄著她:“那從今以後,你所有的衣裳都用這兩色便好了,還給我省不少的衣料子,何樂而不為?”


    李治絕口不提皇後的事,因他覺得這原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倆人心中有數,何必還要事事都攤開來講?


    孫茗不過玩笑之語,聽見他這樣說,就又湊近了些,將頭靠在他的肩頭,就連聲音都透著一些撒嬌來:“其實,我穿什麽都無所謂,現在這樣就很好了。”她說著,見李治不知不覺地攬上她的腰,她就一直手極為熟稔地勾著他的衣襟玩:“在入太子府之前,我做夢都沒有想到如現在這樣順遂,就像又被老天眷顧一迴,也不知道是不是分薄了別人的福氣。”


    這種幸福叫孫茗有些不安,常言道,得到得越多,就越容易失去得更多。她現在什麽都有,什麽都不缺,李治寵她愛她,閨女們活潑懂事,兒子也逐漸地長大,似乎就沒有足以叫她憂慮的事情。這沒有憂慮的恐慌便是最讓她害怕的了。


    李治沒有聽出她話裏那個“又”的含義,卻也聽出她話中透著幸福卻又害怕的情緒來,於是將人摟得更緊了,臉貼著她的額頭,寬慰起來:“是你想太多了,日後我們夫妻一體,有我的便也有你的,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這是李治說得這麽多的情話裏麵,最讓孫茗有安全感的一句,她聞言就抬頭,看向仍然年輕卻更加穩重的年輕帝皇:“說的也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為了防止你日後被別人勾走了魂,我看我還是要更加美貌動人才行……”


    李治一臉的無奈:“比你更美的,不是被你送走了,就是被我無視了,我瞧你還是少廢些心罷!”


    兩人越說就越偏離了話題……


    而此前一直叫孫茗難以釋懷的武媚娘,在年前也如李治說的那般送出了宮。隻是並沒有將她送到她母親楊氏的身邊,而是讓她繼兄代為照顧。


    既然聯想到了武媚娘,孫茗覺得有必要讓人再走一趟,去武氏兄弟府上問問近況了。


    這是孫茗這半年來幾乎每個月的例行公事……並不是說她仍然很在意武媚娘這個存在,隻是敵人太強大,她才更應該時刻警醒。


    然後第二天,她把吉祥叫進來,又吩咐他出宮事宜。


    吉祥出入宮廷的差事是做慣了的,原本就長得一臉沒心機樣,做事卻圓滑,且人緣又好,常有宮人托他從宮外帶些胭脂首飾之類的,乘機還能賺兩個體己,所以他也很適應這趟差事,做起來就更積極了。


    他剛在貴妃麵前打了包票,領命出了萬壽殿,花萼就小跑上來,拿了稱好的五兩黃金,一把就塞到他手中。


    尋常出宮吉祥也是有賞錢的,一般多是大宮女隨手抓一把銅錢給他,所以他手上一顛黃金,就渾身不自在起來:“姐姐這是……”


    花萼早就擠身在孫茗身邊,領的也是貼身大宮女的份例,底下內侍小丫頭也都會喚一聲“姐姐”的。


    見吉祥像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花萼就安撫起來:“是娘娘賞的,你安心收下就好。其實也不獨你,別人都有,隻是都私下裏給的,娘娘也說省的叫人詆毀她輕狂。隻是,賞金你是收了,差事得辦妥了才對得起娘娘。”


    不年不節地得了賞錢,放了心的吉祥嘿嘿一笑:“姐姐放心,定誤不了娘娘的事。”


    吉祥,她自然是放心的。


    花萼看著吉祥走遠,才轉身走迴萬壽殿,即便平日裏冷淡的性子,此時像是想到了什麽,麵上也揚起一絲淺笑來。


    131


    大明宮在龍朔二年,李治下旨擴建,於次年就遷入大明宮了。


    很多人或許不知道,大明宮就是唐朝時期長安最大規模的宮殿,比紫禁城大四倍,相當於三個凡爾賽宮,十五個白金漢宮。


    永寧公主李寧珠剛從宮外迴來,就火急火燎地往一處宮殿奔去,身後跟著的宮人都沒沒有一個跟得上的。這一路沿途的景致幾人都沒心思去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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