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顏輕盈!殺死顏輕盈!”


    外麵的喊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震得這個房子好像都在微微的發抖似得,我兩隻手扶著窗台,聽著那排山倒海一般的喊聲,這個時候也微微的有些戰栗。


    手指,不自覺的抓緊了窗台。


    這時,從身後伸過來一隻手,輕輕的覆在了我的手上。


    他的手指也是冰涼的,甚至比我還要冰涼一些,但幸好,他的掌心還算溫暖,隻是有些汗濕,碰到我的手的時候,讓我微微一顫。


    他在我身後說道:“別怕。”


    “……”


    我沒有說話。


    因為就在他的話音剛落,那些人已經走到了這個房間前方的空地上,眼前的火光亮成了一片,將這個寂無人煙的地方照得一片光明。


    而視線中,人頭攢動,更像是火海一般。


    他們要殺我?


    他們要殺我……


    感覺到裴元修用力的握緊了我的手,他的手指在微微的抽搐我沉默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的手反倒穩了下來。


    原來,我並不是真的害怕。


    他們要殺我,但其實死亡對我來說,不算是一個最差的歸宿。


    隻是,我還沒有想好,要死在這裏,死在這些人的手上。


    正想著,守在門口的禦營親兵的統帥已經走上前去,對著那些不斷揮舞著火把,大聲叫喊的人說道:“皇上就在這裏休息,你們要幹什麽?造反嗎?!”


    外麵的人這才安靜了下來。


    不過很快,我就聽見有一個人踏著沉重的步伐走上前來,說道:“我們知道驚擾了皇上,是罪該萬死,但在這個時候,哪怕千刀萬剮,我們都不在意了。我們就是要清剿皇上身邊的邪佞,讓皇上不要再受迷惑!”


    “你們在胡說八道什麽?”


    “陳大人,你知道我們沒有胡說八道。”


    外麵說話的那個人聲音越發憤怒,道:“我們千辛萬苦來到京城,這一路上,死了多少弟兄,甚至還有很多人想要迴頭看一眼家鄉都不能。但現在,顏輕盈這個女人一出現,皇上竟然就受她的迷惑,主動的退出了京城。”


    “……”


    “之前,我們所做的一切的努力,豈不是都白費了?”


    “……”


    “皇上竟然為了這麽一個女人,荒廢了之前所有的努力,這個女人不是邪佞,又是什麽?”


    “……”


    “我們今天來,就是為了誅殺皇上身邊的邪佞!”


    話音一落,外麵的人更是義憤填膺,紛紛跟著他大唿了起來。


    裴元修仍然抓著我的手,輕聲道:“害怕嗎?”


    我搖了搖頭。


    “為什麽,他們要殺你,你卻不怕?”


    “早就想到有這一天了。”


    “從我擄走你那天開始?”


    我又搖了搖頭。


    “從我跟你們兄弟糾纏的那一天開始。”


    “……”


    我聽見他的唿吸一下子變得沉重了起來,仿佛看了我許久,然後放開了我的手,轉身走到門口。


    隻聽吱呀一聲,大門被打開了。


    外麵的人原本都在大聲的唿喊著,一聽見大門打開,看見他走到門口,立刻,所有的聲音又都安靜了下來。


    外麵不知道有多少人,他們手中的火把把我的眼睛都照亮了,我能聽見外麵的人唿哧唿哧的喘著粗氣的聲音,似乎,也非常的緊張。


    畢竟,逼宮這種事,不是人人都能做,也不是人人都能做成的。


    他們一看見裴元修出現,雖然一邊是人數眾多,一邊隻有孤身一人,但氣勢上,卻在這一刻被他完全的壓倒了。


    裴元修沉聲道:“你們在這裏,要做什麽?”


    剛剛在外麵領著頭的那個人也遲疑了很久,顯然心中有些躊躇,但很快也明白,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迴頭的餘地,他上前一步,跪在地上說道:“罪臣等恭請皇上,誅邪佞,振朝綱!”


    “邪佞……?”


    裴元修的聲音中帶著一點輕笑:“朕才知道,原來朕的身邊,有邪佞。”


    “皇上!”那些人急切的說道:“顏輕盈就是邪佞!”


    “是啊皇上,她這一次來,是來迷惑皇上的!”


    “哦?”裴元修淡淡的說道:“她迷惑了朕?她迷惑朕做什麽了?”


    外麵的那些人見他這樣的態度,一個個更有些不安了起來。


    但還是有人大著膽子的說道:“皇上,我們這些人都是從金陵就跟隨皇上一路南征北戰,好不容易才到了京城,可是這個女人的一句話,皇上竟然就放棄了京城!”


    “是啊皇上,我們背井離鄉,這些年了,難道連一點功績都沒有嗎?”


    “而且,皇上竟然還要用江南跟勝京的人做交易。”


    “我們為了皇上浴血奮戰,皇上卻要出賣我們的家鄉嗎?”


    ……


    我聽著這些人“義憤填膺”的話,不由淡淡的搖了搖頭。


    人常說,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因為讀書人的腦筋太過複雜,一件事要反反複複的去思考,往往就錯過了動手的最佳時機,甚至連動手的勇氣都沒有;而軍中的人,他們握有最實際的力量,也直來直去,說幹就幹。


    可是,這種直腦筋,也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們根本弄不清楚自己要什麽。


    果然,我才剛搖了頭,就聽見配裴元修淡淡的說道:“那你們現在,到底是要拿迴京城,還是要迴到金陵呢?”


    “……”


    果然,話音一落,這些人都安靜了下來。


    一時間,偌大的一塊地方,那麽多人,那麽熱烈的火焰,氣氛卻一下子冷了下來,沒有一個人開口迴答他的問題。


    裴元修冷冷的說道:“朕的決定,是有朕的打算,豈容他人來置喙?”


    “……”


    “而你們,口口聲聲義正言辭,卻連自己到底要做什麽都不知道。”


    “……”


    “你們這麽做,莫非,是要朕自毀江山嗎?”


    一聽見他這麽說,外麵的人氣勢頓時矮了下去。


    而立刻,圍在這個房間周圍的禦營親兵立刻上前,站在了裴元修的麵前,也將這些人攔在了前方。


    一時間,雙方就這樣僵持了下來。


    我扶著窗外,聽著外麵的動靜,剛剛還吵吵嚷嚷的,但這個時候,有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可是,這樣下去,這件事卻是無法解決的。


    雖然這些軍人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麽,但是,他們既然已經出現在了這裏,也就意味著,裴元修必須要給他們一個交代才行。


    果然,有人說道:“可是皇上,您退出京城,難道不是自毀江山嗎?”


    這話一出,果然,又有些人開始躁動了起來。


    就在大家都有些蠢蠢欲動,但又沒有一個人敢率先動手的時候,突然,我聽見了一個腳步聲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那個熟悉的,尖刻的聲音說道:“皇帝陛下其實弄錯了一件事。”


    一聽到這個聲音,我的眉間微微一蹙。


    邪侯奇。


    他怎麽突然出現在這裏了?


    而且,聽他的口氣,好像也是衝著裴元修來的。


    感覺到裴元修這個時候的氣息都更沉了一些,但他開口的時候,聲音仍舊很平靜:“王子,你要說什麽?”


    邪侯奇走到了門口,他的麵前,輕笑著說道:“其實,他們要求的事情,從一開始,不就說清楚了嗎?”


    “……”


    “他們要誅殺邪佞。”


    “……”


    “隻要你殺了顏輕盈,交出她的屍體,今天這件事,不就完結了嗎?”


    一聽這話,我的心又是一沉,而外麵的那些人也被他提醒,紛紛大喊了起來:“沒錯,我們就是要殺掉這個女人。”


    “她才是罪魁禍首!”


    “殺了顏輕盈!”


    一時間,所有的殺喊聲又響徹了整個宇文府,震得屋頂上的瓦片都在瑟瑟發抖,我扶著窗台,臉上露出了一點冷笑。


    邪侯奇,他倒真是會鑽空子。


    之前在宮中,他跟他妹妹葛爾迪就對我下了一次手,但他沒想到,我會利用那一次機會勸諫裴元修離開京城,不過我沒忘記,他之前說過,他會讓我死得很難看。


    所以現在,他算是來履行他的諾言了?


    那,裴元修呢?


    我凝神的聽著外麵的動靜,尤其是聽著他的聲音。


    在外麵那多人吵吵嚷嚷的聲音當中,我倒是很快就辨別出了他的氣息,沉重而綿長,卻沒有任何的緊張感。


    他沉默了很久,說道:“好,朕知道了。”


    “……?”


    他竟然這麽痛快的就應了,不僅是我,連外麵的那些士兵,甚至包括邪侯奇都驚訝的倒抽了一口冷氣:“你——”


    裴元修不顧他驚詫的樣子,平靜的說道:“你可以跟朕進來,朕,下不了手。”


    邪侯奇一聽,毫不遲疑,立刻就走進了這個房間裏。


    而外麵的那些士兵一個個也都興奮不已,揮舞著手中的火光,搖曳的火光透過窗戶,將這個有些晦暗的房間照得晦暗難明。


    “殺了她!”


    “殺了她!”


    這樣的喊聲一聲比一聲更響。


    聽見那腳步聲走到了屏風後麵,我這才迴過頭,看不見有什麽人,隻聽見邪侯奇冷笑著說道:“顏輕盈,你這一輩子,也算是值了。”


    “……”


    “有這麽多人想要殺你,尋常人,可沒有這麽大的本事。”


    “……”


    “所以你——”


    他的話沒說完,突然,我聽見蒼地一聲銳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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