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隻說了幾句話,因為聲音太低沉的關係,都被風聲蓋過去了,我也聽不清楚,隻聽見那些人又騎馬離開了,而裴元灝迴過身來,一看見我站在那裏,旁邊還有被我撞倒的東西,立刻說道:“你怎麽又下來了?”


    我問道:“情況怎麽樣?”


    他沒有說話,直接走過來抓著我的胳膊就往後拖,我踉蹌了兩步,幾乎的跌迴到床上,還直仰著頭問他:“怎麽樣了?”


    他說道:“還算順利。”


    “敵人被全殲了嗎?”


    “……沒有。”


    “……”


    我的眉頭不由的皺了起來。


    但是他仍舊沒有大發雷霆,甚至剛剛那些人來匯報戰況的時候,也並沒有聽到他怒斥那些將領的聲音,他將我按迴到床上之後,又拉過床上的毯子蓋在我的膝蓋上。


    我問道:“有多少人逃迴去了?”


    “聽他們說,至少有一小隊人馬。”


    “……”


    那就不太好辦了。


    這一撥人迴去,肯定會把在這裏發生的戰況都告訴勝京的人,我覺得,洛什未必對裴元灝擁有的這一批兇器毫無所知,畢竟之前裴元修曾經弄出過一批投石車來。


    所以,他應該會了解到,裴元灝的火藥已經快要用完了。


    我說道:“如果洛什知道這邊的情況——就算不知道,他也能大體猜到,他一定會想辦法打出來的。”


    “朕知道。”


    “那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你就一直操心著這些事?打仗是男人的事,跟你沒關係。”


    “……”


    “你好好的休息就可以了。”


    我說道:“打仗的事當然跟我沒關係,我也不會拿著刀槍劍棍去跟人拚命。可是,為了陛下的大業,我們該出的錢,一文沒少,該出的人我們也一個都沒少。現在,我至少應該要知道下一步會怎麽樣才行吧”


    裴元灝突然就不說話了。


    我以為他他聽到我的那些話會不快,甚至生氣,憤怒,他的唿吸也的確變得沉重急促起來,但是,卻沒有聽到他發怒的聲音。


    帳篷裏一下子就安靜了下去。


    我倒也並不擔心他真的發怒什麽的,隻平靜的對著那急促而沉重的唿吸傳來的方向,說道:“我想要知道,如果洛什真的要打,陛下打算怎麽辦?”


    “……”


    他還是沒有立刻迴答我,而是一直沉默著,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和他的唿吸都一樣變得非常的沉重了起來,好像外麵的風雪,幾乎要把人都壓到,掩埋。


    但是,過了很久,他終於還是開口,隻是聲音有一點沙啞:“朕,會跟鐵麵王會麵。”


    “鐵麵王!”


    一聽到這三個字,我的心忽的跳了一下。


    對了,我差一點忘了他,鐵麵王。


    之前他和鐵騎王是打算一起攻打勝京的,但現在鐵騎王跟裴元灝交易,他去了東州,但我相信,他在臨走之前一定會把這邊的事都詳細跟鐵麵王做一個交代,所以,鐵麵王肯定知道在勝京的這一邊,準備攻打的人已經換成了裴元灝。


    而現在——


    他們兩應該要有一次會麵才行。


    至少,如我剛剛所說,要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


    我問道:“什麽時候?”


    裴元灝道:“朕已經派人去了那邊,而鐵麵王那邊,也派了人過來。”


    “……”


    看起來,裴元灝雖然下令這一場惡戰,但他自己也並不認為真的可以全殲敵人,畢竟麵對的是洛什的軍隊,又是在他完全不熟悉的,環境惡劣的雪原上,實際上勝京的人是更占上風的,所以,他早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


    趁著到了這個地方,先跟鐵麵王會麵。


    想到這裏,我的唿吸不由得也有些緊繃了起來,說道:“我,我也想見見他。”


    他安靜的看著我,這一次口氣有些微涼的意味,說道:“你當然要見他。”


    “……”


    “恐怕相對於朕來說,他對還要更熟悉一些。”


    “……”


    “也許,朕還需要你來引薦。”


    大概我剛剛的話惹到了他,這話他說得有些尖酸,但實際上的情況也相差不遠,他跟鐵麵王雖然表麵上看起來還是“親戚”的關係,可是兩個人對彼此來說都非常的陌生;而我跟鐵麵王,到底還是見過一麵,算是“舊相識”了。


    而且,對於母親的一些事,我也可以有個人傾訴。


    於是問道:“陛下跟他可有約定時間?”


    “朕派出的人,正在約定時間。”


    “那我知道了。”


    說完,我便安分的坐在床頭,兩隻手都放在了膝蓋上,他看著我這個樣子,過了一會兒,又說道:“你趁著現在好好休息吧,晚一些,軍營會到這裏來安劄,會很吵。”


    “我知道了。”


    說完這些話,他就轉身走了出去。


    我坐在帳篷裏,其實並沒有什麽好緊張的,鐵麵王於公於私對我們來說都是盟友和“親眷”,甚至要比之前裴元灝跟鐵騎王會晤還要更容易一些,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的情緒卻莫名的變得有些緊張了起來。


    大概,我還沒有想好,如何將母親的事告訴他。


    要告訴他嗎?


    迴到顏家的時候,我甚至沒有告訴紅姨,就是不想讓他們這些忠於母親的人再經曆一次失去她的痛苦,但是,我要讓鐵麵王知道嗎?


    他,又能否承受這樣的打擊?


    |


    我坐在帳篷裏一動不動,可外麵的人卻不是,時間不知不覺的流淌過去,很快,我就聽見了大部隊趕來的聲音,聽到了馬蹄聲,士兵們在周圍安營紮寨,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勉強安頓好。


    完了之後,我就聽到了一些人痛苦的呻吟。


    應該是傷兵,他們把傷兵也送來了,很快,風中就充斥著那些人的慘叫痛唿聲,聽起來,這一仗的確打得非常的艱難。


    那些呻吟和唿痛不知為什麽讓我想起了當年的東州,也是這樣的一地傷兵,不過現在我的眼睛已經瞎了,也就不出去給別人添麻煩,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我隻是不知道,現在的東州又會是什麽樣的情況。


    鐵騎王應該已經到達了。


    是否戰事已經打了起來,央初年紀還小,應該不至於身先士卒的去打仗。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把妙言照顧好。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雖然現在妙言還沒有正式出嫁,但我想,這兩邊的戰事一結束,她就會正式出嫁了,到那個時候,她就真的要離開我了。


    而最後一個人讓我牽掛的人……


    我們在原地停留了兩天,這兩天時間倒也沒有別的什麽事發生,士兵們仍然每天都勤於操練,傷兵也得到了救治,隻是,裴元灝一直等待的隴南那邊的人仍舊還沒到。


    他每天還是迴到我的帳篷裏來陪我一段時間,不過話也不多,的確兩個人也沒什麽好說的,吃完飯之後他都會叮囑我好好休息,然後自己便離開。


    我一直沒有再問他鐵麵王那邊有沒有來什麽消息,直到第三天,他來陪著我吃過午飯之後,我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他說道:“消息已經傳迴來了。”


    我問道:“如何?”


    “朕與他已經約定了時間和地點,在一個地方晤麵。”


    “什麽時候?”


    “今晚。”


    “……”


    我原本就是掐著時間問的,卻沒想到還真的問得這麽準,他說道:“晚一些我們就要準備啟程了,你——”


    我忙說道:“我要去的。”


    “那你就好好的休息一會兒,時候到了,朕會來叫你。”


    “是。”


    隻這樣一說,我不由得又緊張了起來,說是好好的休息,還哪裏躺得下去,一個人在帳篷裏坐立不安的。


    過了大概一兩個時辰,裴元灝真的過來接我了。


    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一撩帳子,風立刻卷著雪沫吹到臉上,一陣刺骨的寒意讓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我突然想起來什麽,喊道:“其木格。”


    裴元灝在一旁說道:“不用叫他了。”


    “啊?”


    “他受了傷,這兩天胳膊都不能動,朕讓他不必來了。”


    “怎麽會受傷的?”


    “可能是那天長途跋涉騎馬過來,他一直護著你,所以膀子被傷著了。”


    “啊……”


    我隻想著這個小夥子是從小在草原上長大的,騎馬什麽應該是非常的醇熟,卻沒想到自己還是給他造成了負擔,我想了想,便點頭道:“我知道了。”


    說完,他帶著我走到了營地的門口,有人前來了馬。


    他先翻身上馬,然後坐在馬背上俯身對我道:“伸手。”


    周圍倒是立刻有人上前道:“皇上。”


    他隻看了那些人一眼,頓時,就把那些還沒來得及出口的話給堵了迴去,他又對著我說道:“伸手。”


    “……”


    我想了想,還是慢慢的將拐杖捏在手裏,然後對著他伸出手。


    那隻在這兩天已經非常熟悉的,溫熱而有力的手一把抓住我,用力的一拉,我整個人被他拉上了馬背,穩穩的坐在了他的前麵,而他的一隻手立刻環在了我的腰上,牢牢的將我抱住。


    “抓緊。”


    他在我耳邊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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