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的那些人都已經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鐵圳急忙帶著人過來將他們都接了下去,裴元灝也讓自己的人上來將那些侍從護衛接走,這裏的人少了不少,但也有不少村民過來看熱鬧的,雖然已經天黑了,而且還下著雨,也打消不了大家的好奇心,連很多大姑娘小媳婦都趕過來了。


    我一迴頭,看見葉雲霜也撐著一把傘走了過來。


    大家都在泥湯裏多少都有些狼狽,她還算幹淨的,但裙角也沾染了不少泥汙,她走到裴元灝的身後,輕聲道:“皇上。”


    裴元灝迴頭看著她:“你怎麽也來了?”


    “臣妾聽說這邊路通了,特地過來看看。”


    “靈兒呢?”


    “已經睡了。”


    “天晚了,你應該陪著她才是。快迴去。”


    想來平時葉雲霜對他的吩咐應該是言聽計從的,這個時候也下意識的就要應聲然後離開,不過她停了一下,又說道:“皇上今晚是要進山了嗎?”


    裴元灝沒有說話,那雙深邃的眼睛看著遠方,同樣深不可測的山路。


    葉雲霜又說道:“天色已晚,而且裏麵的情況不明,陛下還是不要輕易涉險。讓他們先進去看看,確認沒有問題了,再動不遲啊。”


    “……”


    裴元灝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迴頭看著她,說道:“朕知道。你先迴去吧。”


    “是。”


    葉雲霜答應著,便撐著傘要離開這裏,臨走的時候又迴頭看了我一眼,我也隻與她對視了一下,因為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方,那幽深得好像一條大蛇的嘴一樣的山路。


    等到葉雲霜也走了,裴元灝迴頭吩咐文虎文豹兩兄弟:“讓人準備好火把。”


    文虎立刻說道:“皇上真的要進山?”


    裴元灝迴頭看了他一眼,文虎急忙低著頭俯身道:“微臣不敢阻撓聖駕,隻是,剛剛婕妤的話有理,皇上萬乘之軀,實在不應該輕易涉險。”


    裴元灝淡淡道:“朕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用多說,去準備吧。”


    “是。”


    他們兩兄弟立刻就下去了,而我迴頭看了一眼,素素望著前方,雖然臉上也露出了一點怯懦,可是一見我看著她,立刻就伸手抓著我的衣袖:“大小姐,如果裏麵真的有危險,我是一定要陪著大小姐的,一步都不會離開。”


    我說道:“裏麵有危險,傷著你怎麽辦?”


    “那也比傷著大小姐好。”


    我被她這句話和那張小臉上一本正經的表情逗得忍不住笑了起來,而杜炎站在旁邊,倒是一臉的麵無表情,好像這件事根本不用商量似得,我便也不跟他多話,隻讓他叫上那些跟著我們過來的護衛,也準備好火把和武器。


    夜深了,雨卻越下越大。


    淅淅瀝瀝的聲音慢慢變得急促了起來,如緊密的鼓點一般在催促著人前進。


    我們兩邊的人馬都準備好了,因為下雨山路難行,路上還有一些落石沒有完全清理了,也不能坐馬車進去,我和裴元灝都是騎馬,兩個人身上穿戴著蓑衣鬥笠,跟隨我們的人也是這樣的打扮,看起來難免有些好笑,但在這樣的雨夜,除了難受,根本沒有一點值得人笑的地方。


    我看了裴元灝一眼,他對著我點了點頭,於是兩個人都對著自己的人一揮手,大家一起往前麵走去。


    |


    夜,非常的靜。


    我們一路往裏走去,雨仍然淅淅瀝瀝的下著,隻是稍微小了一些,澆得火把都熄滅了不少。這條路上就隻剩下我們的腳步聲,還有馬蹄踩進泥水裏的聲音,不知為什麽聽起來都有些刺耳,再加上兩邊高大的山巒,在搖曳的火光中露出猙獰的形態,更讓我們有一點恐怖的感覺。


    素素坐在我的前麵,她不會騎馬,兩隻手用力的抓著我的手腕,這麽冷的雨夜,汗都出來了。


    走了有半個時辰的功夫了。


    這條路好像沒有盡頭,越往裏走,山路越是崎嶇難行,兩邊的大山也像是漸漸的往中央合攏,雖然道路的寬窄沒有改變,但那種被壓迫的感覺還是非常的強烈,什麽都沒有發生,可大家都不由得變得緊張了起來。


    素素他們連唿吸都緊繃著。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前麵的人停了下來,大家紛紛低聲說著什麽,雨夜裏也聽不清楚,我和裴元灝都不約而同的策馬上前:“怎麽了?”


    立刻有個護衛上前:“大小姐,前麵好像就要到盡頭。”


    要到盡頭了?


    這條路這麽泥濘難行,而且是在這樣的雨夜裏,不知為什麽,剛剛我懵懂的竟然有一種這條路可能永遠都走不完的錯覺。


    不過,現在就要到盡頭了?


    有一些人已經往前跑去,被雨水澆得滋滋直響的火把也照不了多遠,不過這麽多的火把聚集到一起,還是能勉強的照亮前方,隱隱的看到,這條路在前麵還有好幾個彎道,尤其是最遠處的那個彎道,幾乎環繞了一座從右邊突出的小山,然後又繞了迴來,我們的正前方是一座大山,連綿數裏看不到盡頭,而路,已經到了盡頭。


    山腳下,就是這條路的盡頭。


    也就是我們這一次來這裏的目的地。


    我們還沒走近,素素突然抓緊了我的手腕:“大小姐,那邊有鬼!”


    “什麽?”


    我皺起了眉頭,低頭看了她一眼,她大概是冷得厲害,加上害怕,臉色蒼白隻往我懷裏縮,一隻手指著前方,顫抖著道:“那裏,那裏有鬼!”


    大家原本就很安靜,她的聲音也不小,大家一聽,都給震住了。


    有人定睛往前看了一會兒,竟也變了臉色,道:“那個晃晃悠悠的,是什麽東西?”


    “是啊,那是什麽?”


    就在說話間,一陣風卷著急雨襲來,一下子將我們手裏的火把都澆熄了。


    要說這裏的人也不乏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悍將,都是殺人如麻的,原本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在這樣陌生的地方,在這樣漆黑的雨夜,聽見了素素的話,難免也有些膽寒。


    倒是裴元灝,他一隻手握著韁繩,慢慢的策馬走到了最前麵,文虎文豹兄弟立刻上前:“皇上!”


    裴元灝冷冷道:“一點小事,就這麽大驚小怪,成何體統?!”


    眾人一聽,都低下了頭。


    他一揮手:“跟朕過來。”


    說完,便策馬往前走去。


    他一開口,就是皇命了,眾人哪敢不從,都急忙跟了上去,文虎文豹兄弟罵了下麵的人幾句,連忙護在了他的周圍,杜炎轉頭看著我,說道:“顏小姐可以放心。”


    我笑了笑:“我是不信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的,鬼怪也怕惡人。”


    他一愣,大概還沒明白我說了個笑話,而素素望著前麵裴元灝的背影,被我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說道:“走吧,上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鬼。”


    杜炎緊趕了幾步走在前麵,我們也跟在他們之後往前方走去。


    雖然已經能在夜幕中看到前方大山的輪廓,但俗話說望山跑死馬,這一路走過去還是花了很長的時間,一陣急雨過後,雨勢又稍微的減緩了一些,大家紛紛的點燃了手中的火把,在滋滋聲中,火焰不斷的撲騰搖曳,終於,我們繞過了最大的那個彎道,繞過了那座山,眼前就是這條路的盡頭了。


    果然,在雨夜中,恍恍惚惚的看到許多亂影在晃動著。


    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乍一看到這樣的東西,我還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素素更是嚶了一聲就轉頭撲進了我的懷裏。


    裴元灝也皺著眉頭看著前方,他周圍的人都上前攔在他的馬前,有人低聲道:“皇上,禦駕安危要緊,不能冒進啊。”


    裴元灝沒有說話,仍舊看著前方。


    我也看著,雨夜中那些影子晃來晃去的,的確有些嚇人,可是過了好一會兒,它們仍舊是晃來晃去的,並沒有更多的行動了。


    若真是鬼,隻怕也是懶鬼吧?


    我的膽子大了起來又抖了一下韁繩,座下的馬慢慢的往前踱了幾步,素素嚇得瑟瑟發抖,杜炎倒是一臉麵無表情的樣子,跟著我一起往前,甚至比我還走得快了幾步。


    裴元灝也帶著他的人往前走去。


    越走越近,我們看到的那晃動的影子也越來越大,終於,在已經很近的時候,我看清楚了。


    那些,竟然都是高高掛起的道幡。


    我頓時呆住了。


    再定睛一看,那些道幡的下麵,是漆黑的,一人多高的圍牆,沿著那圍牆,我終於看到了漆黑的夜色當中,一個高大的山門立在那裏,仔細辨認之下,發現那竟然是一個道觀的山門。


    人群中有人也看到了,急忙走到裴元灝那裏:“皇上,那裏有一座道觀!”


    裴元灝的眉頭微微的皺了一下。


    而我的眉頭,也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這個地方,雖然算不上人跡罕至,的確是很少有人來,隻有世世代代都經營鐵礦營生的人才可能留在這裏,但現在,這個地方,大山的最深處竟然會有一座道觀出現在我們眼前。


    這種感覺,比剛剛聽素素說“有鬼”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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